再次踏入慈光之塔,霈云霓的心思已不同往日。昔日她来此,要么有任务在身,要么为度修仪而来,这次,却是为了逃避。
事实上,霈云霓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可笑,她不忍心伤害度修仪,却终究因为贪欲纵容她人去伤害他。
而她自己,只有“权当不知道。”
实在是太可笑了……
所有的思绪在看到慈光之塔前的兵士时戛然而止,霈云霓缓缓停下脚步,这般布置,看起来倒像是在看管着什么。但是流光晚榭不是无衣师尹所居吗?又需要看管什么?
“何人?”领头人窥见陌生身影,厉声喝道。
此时回头反倒容易令人生疑,霈云霓轻巧上前,笑道:“吾乃无衣师尹之友,此番特来拜访师尹。 ”
“无衣师尹尚在禁足,不接受他人拜访。”领头之人冷声道,“姑娘请回吧!”
“缘是如此……”霈云霓轻喃,随即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凑到领头人面前,“不知阁下可否透露一下,师尹为何被禁足?”
她的脸上有些无奈,更多的还是疑惑:“他这种工作狂是犯了什么错才会……”
“慎言!”领头人猛的打断了霈云霓的话,霈云霓仿佛被吓到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她拍了拍心口,惊魂未定:“阁下大可不必如此,吾只是担忧罢了。”
她长叹一声:“还请体谅一下吾作为师尹之友的心情啊。”
“一切尚未定论,不可外露。”领头人淡道,“姑娘若再纠缠,吾少不得要怀疑什么了。”
眼见着什么也打听不出来,霈云霓只好就此折返。然而,方才走出众人视野,霈云霓回首看去,已看不清众人身影,她脚步陡然一转,竟是身化纷扬花瓣,无声无息,随风飘入流光晚榭。
流光晚榭之内,翠竹摇曳,无衣师尹一手执书,另一手信手拈起一枚棋子,却迟迟未曾落子,反而笑道:“贵客来临,何不现身一见?”
霈云霓这才恢复身形,轻巧落地,落座于无衣师尹对面:“看来是吾担忧太过,师尹好闲情。”
“想来吾登位已久,已是许久不曾有过如此闲暇之时了。”无衣师尹接过霈云霓的话,四两拨千斤道,“倒是云霓姑娘,当真是好闲情。”
“师尹可是羡慕了?”霈云霓道,“或许,师尹以后可同楔子一道前往观星台,避世而居,远离尘世纷扰。”
“听起来确实快意。”无衣师尹附和道,顺手落子,清脆之声吸引了霈云霓的注意,她的视线终于转向棋盘,这局棋……
思量之时,无衣师尹方道:“可惜无衣终究是俗人,避世而居非吾所愿,尘世种种于吾而言亦甘之如饴。”他此时也不忙棋局,合了书放在桌面上。
霈云霓这才发现,无衣师尹手中是一本棋谱,她的眼力自然是好的,封面上赫然四字“度修仪著”。
无衣师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霈云霓一时竟觉得他神色朦胧,难以看清,方想开口,又闻无衣师尹笑道,“倒是姑娘,观星台既已避世,那姑娘又何以踏足慈光之塔?”
这下可再没其它说法了,霈云霓只能轻叹:“是为度先生而来。”
“他怎样了?”听闻是为度修仪而来,无衣师尹的神色竟也未曾有些许改变,淡然询问。
霈云霓瞬间提起防备,面上却尽量可能放松自己:“先生如今正在融合残魂,暂时无需忧虑。”
“暂时?”无衣师尹敏锐地察觉到了霈云霓话中可操作的地方,他唇间笑意顿时一卸,方才的温和仿佛只是霈云霓的错觉,他一手轻轻放上了桌面上那本书的封面,缓缓摩挲着书面,但霈云霓没来由地觉得,他不止是在抚摸那个书面。
“吾想,云霓姑娘是否该明了一件事。吾与观星台是交易,吾很清楚合作者的定位,但观星台好似尚不了解?”无衣师尹身体微微前屈,“这些年,吾往观星台送了多少天材地宝,这些东西的价值,还不值得观星台出手保人性命无忧吗?”
“师尹此言好没道理。”霈云霓从来没觉得观星台有为无衣师尹保证大后方的义务,他们交易是为有利可图,可每一个商人都是贪多利益,吝其成本的,“难道师尹是以为,那些东西,能买两条命?”
“原来掌台之命在云霓姑娘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无衣师尹微启掌下书册,“既如此,为了公允,那不如吾等便一命换一命?”
“师尹这是何意?”霈云霓面色陡变,无衣师尹与观星台的交易无非为二,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一件事,无衣师尹供给观星台至灵之物,观星台为即鹿提供栖身之所,也正因此,让无衣师尹发现了观星台与度修仪之间的隐秘联系,或许正是仗着如此关联,他才敢把昏迷的度修仪往观星台送。
只是,无衣师尹错算恐怕也错算在此,他算得观星台不会对度修仪坐视不管,甚至为了让观星台出手,又特意派遣楔子护送。然而,泼天的利益在前,谁能坐怀不乱?
“吾对观星台自然做不得什么……”无衣师尹哂笑,“谁教无衣人微力薄呢?但无衣不行,总有人行。”他自袖中缓缓取出一枚玉佩,“说来奇了,日前初儿留下一枚玉佩,吾近日翻阅好友为其徒所写书籍,才知晓好友有此等能为。”
“借物传讯,附有……”无衣师尹话未说完,霈云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毕竟都不是什么蠢笨的人,度修仪既选择了赠予此物,那他自己身边必有相应联络途径,融合残魂何等要事?一旦被人打断,莫说成功与否,只怕度修仪不一定能留有命在。
一命换一命?
无衣师尹此举分明是告诉霈云霓,告诉观星台,若真无法保证救治度修仪,那他不介意直接送度修仪去死,那靠着度修仪续命的掌台灵绮素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哪怕知道他这威胁并无什么效用,霈云霓仍为无衣师尹的狠厉而愤怒,她面色难看地打断了无衣师尹的话,“师尹究竟有何要求?”
“吾之要求一直很明确。”无衣师尹淡道,“如今,吾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观星台所需,吾自然可以供应,但吾亲人之命,观星台是否也应为吾好好看护?”
“那吾亦不妨告知师尹,即鹿姑娘自可安然无恙。”霈云霓犹疑道,“但度先生,吾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此言一出,不知为何,方才态度强硬的无衣师尹竟然缓缓放松了下来,尽人事,听天命吗?
度修仪的伤势,他自己最为清楚不过,哪有什么伤势,分明是毒。在他的放任之下,度修仪方会中此毒。
无衣师尹自诩狠心,却始终还是人,所以见到度修仪倒下的刹那,竟然也会有一丝悸动,他怕度修仪会死。
这丝悸动留至如今,可观星台说,尽人事,听天命……
他忽而自嘲地笑了笑,那便尽人事,听天命吧,无衣师尹该做的都做了,无需有甚伤心的,更无须有愧。
“那便有劳了。”他这话仿佛带有旁的什么意味,令霈云霓不由得侧目,却见无衣师尹手下轻拂,便将桌上的书收入袖中。
霈云霓恍然想起自己的目的,问道:“师尹缘何遭遇如此……”
“云霓姑娘。”无衣师尹不甚礼貌地打断了霈云霓,霈云霓的话戛然而止,神色仍有些愣怔,但无衣师尹却管不得那么多。慈光之塔再乱,仍是家事,并无与他人分说之要。
故而无衣师尹温声道:“姑娘此番带来的消息,无衣已然收到。只是,姑娘应当看到了,无衣此时境况非同寻常,所以,还请姑娘谅解。”
“师尹既然下了逐客令,那云霓自然不敢多留。”霈云霓见无衣师尹态度如此躲闪,心中更是存疑,奈何无衣师尹打定主意不露分毫,她自然也无法打探出什么。
心下更是苦笑,本想借此逃避,却不曾想,慈光之塔亦是风波不断,这下,可真是要直面风雨了。
她轻叹一声,起身向无衣师尹告别,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无衣师尹面前。就在她离去后不久,一羽赐命影子一般出现在无衣师尹身后:“这便是师尹所言之客?”
无衣师尹扫视了一眼面前棋局,不紧不慢地拈起一子,落于棋盘之上,如风雨欲来:“真正的客人便该来了。”
一羽赐命满脸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乖顺地站在了无衣师尹身后,等待师尹口中所谓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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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台之内,度修仪依旧身陷回忆之中。
他自幼衣食无忧,受尽尊崇。哪怕度修仪如今满心疲累,望着眼前种种,也不得不承认,被人如此精心养着,怪道养了一身娇气毛病,他自嘲地笑了笑,却不知是不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他人。
这一日日似乎十分漫长,长到涵括了他的前半生,又好似十分缓慢,慢到他看着眼前种种,竟有一种非他人生的感觉。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犹如他看着自己长大一样。
时间来到成年之时,度修仪心中不由得一跳,他不清楚这股没来由的悸动是怎么一回事,却能感受到心上没来由的刺痛,正如昔日那阵阵刺痛一般。度修仪心中凛然,他知道,或许,过往之中最令人刻骨铭心的事要来了。
度氏修仪,乃第一家族度氏嫡子,自幼被度氏祭司选做继承人。在这个敬仰祭神、崇尚祭祀的年代,度氏祭司的地位不言而喻。更令人震惊的是,度氏家族的决定,早在他成年之前,度氏祭司便决定于其成年礼上让位,也就是说,他刚成年便要站在权力之巅。
昔年心境已不可考,度修仪却从那年少度修仪的面上看到了欣喜——他自幼千宠百爱地长大,早将周围一切看作自己毕生的责任,虽说早早成为祭司会授予他人口柄,但他还是欢喜地谋划着自己、谋划着度氏的未来。
他看到了那么多沉疴弊病,世家内部争端从来不会中断,饶是度氏享有第一家族盛名,仍避免不了被质疑、被挑衅。
度修仪看着青年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雄心壮志,他要自己的家族屹立不摇,他要自己的家族永远不会被人轻视。他要让度氏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家族。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一幕,他或许该觉得熟悉的。这不正恰似无衣师尹吗?
一切的一切是为了慈光永耀,他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他唾弃无衣师尹不顾亲情,眼中只看得到慈光之塔,只知道为慈光之塔谋利,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光阴岁月中,他竟然也有过和无衣师尹一样的目的。
如果不是来到了四魌界,兴许他也可能走上无衣师尹的道路?
青年的成年礼前所未有的隆重,几乎所有人都清楚,这既是他的成年礼,也是他的继任礼,大大小小的家族带着数不尽的礼物纷纷奔赴度氏,一睹盛况。度修仪作为旁观者凝视着面前一切,只有说不出的心惊胆战。
太过顺利,也会令人不安。但是,截至目前,一切的确是顺利的不可思议。
眨眼便到了最后一步,只待青年自上一任祭司手中接过祭司权柄,那权柄,是上好的玉制成的权杖,通透至极。一切好似已成定局,度修仪说不准自己的心情,他只能注视着青年缓缓伸出双手。
忽而一阵笑声传来,这笑声娇媚至极,隐隐传来,仿佛能够勾人心魄一般。度修仪心中一沉,忽然明白了一切,怪不得,怪不得从前会做那般梦境,怪不得……他几乎要仰天而笑,这实在……实在是太荒唐了!
随着笑声传来,只见几名女子簇拥着一座美人榻从天而降,待她们落地,只见美人榻上,黑衣女子侧倚着扶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完全一副懒得起身的模样。但她仍是抬起眼皮扫视着面前一切,最终,目光定格在了今日的主角身上。
也是在这时,在场诸人忽然发现,今日的主角与这黑衣女子的面容竟有几分相似!众人一时间又惊又疑,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更有心思灵敏者,视线已然投向度氏族长。
果然是她,度修仪缓缓合上双眸,已经不忍再看下去,霁遥现身人前,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荒唐!多么荒唐!
昔年是霁遥自己亲口说的不要这个孩子,不要他,却偏偏在他成年礼时现身,背后目的度修仪已无力探究,总归不会是那罕见的母爱就是了。
是又有何图谋吗?可他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呢?
“看来汝等将吾之儿子养的不错。”霁遥低声笑道,“如何?吾之儿子可称得上天资过人?”
“你究竟是谁?”度氏族长颤着声音问道,当日种种犹在眼前,神明下凡,送来神子,他们早已计划好一切,神已言明,神子需多磨炼,人间俗事多扰,神子经历过了,自然便懂了。
可如今,计划不过堪堪踏出一步,眼前这女子便跳了出来,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自称神子之母?
“嗯?尔等追捧吾儿数十年,竟不曾问问,吾儿母亲是谁吗?”话是这么说,霁遥却神色浅淡,好似一切早在意料之中,“既如此,那吾不妨便再介绍一下,吾名霁遥,乃魔神之女。”
说到这里,霁遥神色一转,纤纤玉指指向高台上的青年,她本来就是美人,做出一副俏皮的模样也毫不违和:“那他,作为吾之儿子,自然便是魔神之孙。如何?人类,吾儿之身份可能入尔等之眼?”
一言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度氏族长,度氏放出的消息是度修仪乃度氏族长嫡幼子,如今,为何还会冒出一个魔神之女母亲?这么一说,岂非是度氏族长与魔神之女苟合,生了一个人魔混血的杂种,又强行以庶充嫡?那族长夫人又如何甘愿的?
度氏族长心知大家对他产生了怀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当日神明送来神子,已是交代过不可泄露神子身份。如今情景,焉知不在神明预料之中。
若他轻易暴露神子身份,贻误神子成长之机,届时神明追责,他又如何能够承担这份责任?
怀着这份心思,度氏族长竟然只余沉默,落在等着他给一个答案的人眼中,这般态度,与默认有何区别?
所有人看向青年的目光瞬间便换了一种模样,昔日,他们将他看作是度氏未来的顶梁柱,对他无不充满热切,如今,他的身份仅仅是存疑,他们看向他的目光便已隐隐带上了厌恶,唯恐避之而不及。而这其中,也包含了不知内情的度氏中人。
这就是人吗?
度修仪心头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眼前种种,昨日一切,落在眼中,只觉得好笑,又有无法抑制的愤怒。
霁遥此言不过春秋笔法,只点明了他的魔之身份,却丝毫不曾暴露祭神那一层面,但仅仅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辞,就能勾起所有人对他的质疑。
旁人他无力多管,可是度氏中人,这些度氏中人,他昔日都曾一一关照过,那些熟悉的面孔落在他眼中,他都记得的,有些是他曾经指点过的,有些是他一直以来崇敬的……到如今,他们都用着厌弃的目光看着他,因为此时此刻在他们眼中,他是魔的后代。
魔,就该为人厌弃吗?
度修仪的目光转向众人视线中心的青年身上,带上了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担忧,他当然知道青年那些不曾宣之于众的心思,在青年想着要带给族人荣耀时,他的族人已经要抛弃他了。
祭坛之上,青年怔愣地望着眼前一切,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但他毕竟不是凡人,很快便收敛了思绪,问道:“你说你乃吾之生母,可吾身上并无魔气。就算你是,那为何此前吾从未见过你,你又偏偏在吾成年之礼上出现?”
“吾是否可以理解为,您的出现别有预谋呢?”他犀利地指出疑点,“不用提什么母爱等说辞,不然您也不至于数十年对吾不闻不问。”
“小家伙说话真不讨喜。”霁遥好像也无心隐瞒,她自美人榻上缓缓起身,纵身飞至青年眼前,她的视线在青年身上逗留了许久,好似在寻找什么痕迹一般,终于,她面上渐渐浮现出笑意,“魔脉被封,怪不得。”
“乖孩子,既然你不信吾,那当娘的就少不得要用些手段让你好好认清事实了。”霁遥唇边笑意越发张扬,却无端一股寒意,“会有些疼,不过你乃吾之儿子,自然是不该怕的。”
话甫落,在她的指引下,沛然魔气蛮横地撞向青年心口。度修仪脚步微动,却在这一瞬间想起,这是他的过去,是他的记忆,他挡了也没用,何况根本挡不住。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魔气涌入青年心脉,嚣张地冲击着祭神留下的封印。
祭神实力远高于霁遥,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本就不高,封印之力自然也要考虑到度修仪本身的身体条件。况且,祭神所下封印本就在数十年前,如今时间又过这么久,自然也有所衰退。多重因素下,纵使霁遥实力不如祭神,竟也让她以如此粗暴的手法冲开了封印一隙。纵使只有这一隙,也尽够了。
天生的血脉一朝解封,自然汹涌澎湃。青年体内魔气瞬间躁动起来,几欲要就此将他反噬。一旁祭司见状,也顾不得其它,方要出手,霁遥信手一挥,直接将年迈的祭司打落高台。
青年当是痛极了,他狠狠地揪着胸前衣襟,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他本能运转功体,欲要抵抗反噬的魔气,反而适得其反,一口鲜血喷出,双膝一弯,不由自主地便跪在了地上。
霁遥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不见分毫动容。只是顺势蹲下,一指挑起青年下巴,轻声吟喃:“乖儿子,你说得对,你与吾之间确实不需要什么感情。”
“不过为娘总要给你上一课。”
她的眼神扫过高台之下被压制的中人,侍女本身武力并不高强,但凡这些人有心要救青年,并不是毫无办法,但他们无一不选择沉默,只是如看戏剧一般看着高台上的一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每一个种族都少不了的自私。”霁遥拇指轻巧地抹去青年唇间鲜血,随即,手下微微用力,掰过青年的头,强迫青年看向高台之下众生百相,她凑上青年耳边,“你受难,他们只会围观,看着你如此狼狈,就因为你是吾之孩儿。”
“枉你还想为他们谋福,多可笑。乖儿子,作为吾与他的儿子,你瞧瞧你过去这几十年过得多愚蠢。”
青年神智已有些模糊,眼神逐渐涣散,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键词,在这一瞬间回了神:“他?”
霁遥满意地笑了,她在青年耳边呢喃:“对,就是他,你的亲生父亲。”
她眼见着青年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低低一笑,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告诉青年:“祭、神、秋、隐。”
度修仪没想到霁遥会这么简单就将祭神的身份交代出来,难道她就不怕……思忖间,度修仪的视线转向一旁,不知何时,祭坛四周已被结界包围,他恍然明白了过来,霁遥当然不会交代祭神的身份,所以,早在他们不知晓得时候,四周便被布上了结界。
他的这番思绪拦不住霁遥的动作。她抬起一手,轻柔抚过青年的头,举手抬足间尽是母亲的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动听了。
“好孩子,吾又怎会让你沾染上卑劣的人族血脉呢?”
“你是神与魔之混血啊。”
霁遥在他耳边喟叹,青年心中大惊,眼中还带着不敢置信。
度修仪大概能明白这种感受,他自幼被人告知,他是神之宠儿,神予他荣恩,他回之以赤诚的信仰。然而,这一天,他被人告知,他是神之子,却也是神与魔之子,两字之差,天差地别。
霁遥看着他这副模样,竟然有些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瞧瞧,吾之孩儿已经卑微至何种地步了?你的父亲是这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神明,你拥有着最令人尊崇的血脉。”
“当然,吾乃你之母亲……”她可以拉长了腔调,却并未吸引青年的注意。霁遥无趣地撇了撇嘴,忽而眼睛一亮,继续道,“所以你也有最令人厌弃之血脉。”
“可怜的孩子,你该怎么做呢?”她轻轻问道。
度修仪也很好奇,面对这样迥然的身份,昔日的他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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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度修仪昏迷之际,楔子与即鹿惊愕发现,不知何时起,度修仪身边不知何时飘荡起淡淡魔气,逸散四周。两人惊诧之时,殿外忽而又起动静。
楔子不禁凝眉,观星台早知度修仪融合残魂,他们在为度修仪护法,为何还会有人打搅?
门悄然无声地开了,灵绮素缓缓踏入房间,见屋内情状,并不多言,只是神色十分为难。最终还是轻叹开口:“还请二位原谅吾唐突之举,只是事态紧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楔子随吾一行。”
即鹿与楔子对视一眼,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楔子起身随灵绮素而去。待至门外,灵绮素这才道:“看来你与吾观星台确无缘分。”
“掌台何出此言?”楔子面含笑意,“吾少年入观星台修习,成年后,吾之好友又与观星台有所渊源,楔子以为,该是大有缘分才是。”
“你少年之时,吾欲留你,你却因慈光之塔之故拒绝吾,后来多次作客观星台,却都匆匆来去,如今观星台终究是留不下你。”灵绮素好似有些伤感,目光深邃,楔子竟也窥得一二分可惜。
但他并不为所动,相反,他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只道:“还望掌台告知,可是出了什么事?”
灵绮素轻淡回道:“慈光之塔生变,无衣师尹被囚。”
短短十二字,道尽风波巨浪,令楔子难得有些怔愣。
无衣师尹被囚……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听错了,无衣师尹手段不凡,如今更是地位稳固,谁能囚得了他?
他一时失笑:“掌台莫要说笑了。”
“吾并无说笑的必要。”灵绮素的视线转向楔子,眸色中充满关怀,“可需要协助?”
楔子其实也清楚这个答案,只是初闻消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如今消息在心中转了个圈儿,往日种种浮上心头,他恍然明白了什么,无衣师尹半生聪慧,不应该对自己被囚之事毫无察觉,所以……他早知今日结果,当日分明是特意支开他楔子的。
说多了,不过是不信任罢了。
不过,楔子却是信任无衣师尹的能为的,他既然有此安排,想必心中早有决断,他又何必回去讨人嫌呢?故而挥袖一笑:“吾想,师尹怕是并不需吾等协助。”
“此次事情不小,你便不担心?”灵绮素问道。
“吾相信师尹会摆平一切的。”楔子方出此言,便被一语打断,“那吾想,你怕是漏算了。”
只见凋华颜与霈云霓齐齐赶来,方才正为凋华颜所言。凋华颜行色匆匆,好似是急坏了,手中权杖都不见踪影。楔子不知为何,心中忽感一阵不安,只觉如芒刺背,下一瞬,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霈云霓方才回来,到底不愿见接下来的一切。故而只是上前几步稳住楔子,随即,不发一言,扶着楔子缓缓离去。
房门再次被打开,即鹿心有所感,一个闪身,破风声传来,化作铮铮剑鸣,只见她原本打坐之地,一柄长剑巍然而立。即鹿心中一惊,回身望去,灵绮素与凋华颜双双现身,凋华颜轻哼:“看来,你放松太久了,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
长剑四周忽起轻雾,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即鹿面前,正是观月剑剑灵月来醉。他嬉皮笑脸地应付着凋华颜:“我急着回去看烟儿,烟儿可离不得我,唉,你们说,道侣太粘人怎么办?”
饶是此情此景不对,即鹿听闻此言也不由得有些无语,她在观星台待了这么久,自然清楚这两只剑灵的性格,说是月来醉粘留水烟还差不多,也亏得月来醉能张口就是胡说。
很明显,灵绮素与凋华颜二人虽然习惯了月来醉的不着调,面上仍是有些无奈。月来醉可不管这些,也不打一声招呼,转瞬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即鹿终于能够提起心神应对灵绮素与凋华颜,尚未开口,颈部忽然一阵疼痛,直接倒在地上。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背后的月来醉扭了扭手腕:“差点忘了,我可不能让烟儿以为我对别的女人有所怜惜,鹿……鹿姑娘?对不住了……”
语罢,便再次化作一道光飞速离去。
灵绮素与凋华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缓步上前,随着她们步伐逐渐靠近度修仪,房门陡然关闭。
……我错了,我以为我这一章能把身世都交代清楚的,我高估我自己了……
感觉要完蛋,继续写下去估计会被骂虐主了,顶锅盖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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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身世之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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