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声音放得极低，似是怕惊扰了这黄昏的静谧，唇边噙着那抹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方才听姑娘于梦中唤在下之名，可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需得在下效劳？”

他的语气温柔而自然，仿佛她倚靠着他入睡、并于梦中呼唤他，皆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并无半分值得惊怪之处。这份从容，反而让霁无瑕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窘迫悄然消散了几分。

她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丝奇异波动，眸光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是视线略偏开了几分，望向窗外渐艳的霞光，淡声道：“没什么。”

霁无瑕坐直身子，梦中那奇诡绚烂的仙境犹在眼前浮动，一时竟分不清是梦是真。

她按了按眉心，清冷面容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迷惘，目光却不由再次落向那本异邦游记。而那雪兔的身影，尤其是那双含笑的眼睛，却已悄然烙于心湖之底。

那梦中残留的、与他相关的情绪，以及醒来时倚靠的温暖触感，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素来平静的心湖中，漾开了圈圈难以立刻平息的涟漪。

“哎呀。”天踦爵见她恍惚，忽而故意地轻轻出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霁无瑕听到天踦爵那声故作夸张的声音，转头看到他揉肩的动作。

清冷眼眸中的恍惚迅速被一抹纯粹的关切所取代。她下意识地微微倾身向前，目光落在他轻揉的肩颈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抱歉，吾方才……” 她想起他伤势未愈，只道是自己方才沉睡中全然卸力，不慎压伤了他。

见她流露出真切关怀，天踦爵揉肩的动作微微一顿，心底那点玩笑之意悄然散去，化作一片更为深沉的柔软。

他放下手，唇边惯有的那抹诙谐笑意淡去，目光温润地凝视着她，声音放缓：“无妨，并非旧伤，只是……些许酸麻而已，姑娘无需挂怀。”

他语气中的温和与先前刻意营造的古怪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两人此刻距离本就不远，因她方才关切的倾身，更拉近了几分。空气中流淌的墨香与药草气息仿佛变得更加清晰，交织缠绕。

四目相对。

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也清晰映出她的容颜。

一种专注而柔和的情绪，如同静谧的深潭，引人沉溺。

她清冷的眸光亦落入他眼中，那惯常的冰封之下，此刻清晰地映照着对他的担忧，以及被他这般专注凝视而悄然泛起的一丝波澜。

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骤然远去，只剩下彼此轻缓的呼吸声，和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窗外的最后一丝天光沉入西山，室内烛火轻轻噼啪了一声。

在那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与对视中，在那温柔得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目光里，霁无瑕鬼使神差地、又或许是遵循了心底某种最原始的冲动，她再次微微向前倾身。

动作很轻，很缓，带着一种试探般的迟疑，却又异常坚定。

随后，一个极轻、极柔的吻，如同蝶栖花蕊，悄然落在了天踦爵的唇角。

一触即分。

温软而微凉的触感短暂停留，却似一道无声的惊雷，同时在两人心湖中炸开万千涟漪。

霁无瑕迅速后退，重新坐直了身子，白皙的面容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尽红霞，一直蔓延至耳根颈后。她没有动作，只是眸光低垂。

天踦爵彻底怔住，肩颈处的酸麻感早已消失无踪，唯有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他看着她骤然绯红的侧脸和那假装镇定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欣喜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并未立刻言语，只是眸光愈发深邃温柔，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

书斋内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那无法完全平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极轻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低唤：“无瑕？”

温润得如同春夜的风，拂过心尖。

他并未因她的后退而止步，反而微微倾身，向她靠近，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视，仿佛怕惊走一只短暂栖息的蝶。

他并未急于进取，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极轻极柔地拂过她微热的脸颊，将那几缕因方才动作而散落的乌黑青丝，小心翼翼地挽至她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敏感如贝的耳廓。

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的眼睛，试图透过那低垂的眼睫，捕捉她每一丝闪躲背后的真实情绪。

“无瑕……可否？”他又低低唤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含了更多切实的喜悦与难以言喻的宠溺，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一切并非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语调缱绻，缠绕在舌尖。

随即，他不再犹豫，俯首而下。

目标并非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如樱花瓣般的唇，而是她光洁饱满的额心。

一个轻柔而温暖、带着无比珍重意味的吻，如同印下一个庄重的誓言，轻轻落在了她的眉心。

那触感温热、干燥，带着他独有的温香气息，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不同于她方才那般一触即分的慌乱，这个吻停留了片刻，绵长而深情，将所有的悸动、欣喜、宽慰与无声的承诺，都透过这相贴的肌肤，缓缓渡入她的心扉，熨帖着她每一寸不安的灵魂。

霁无瑕在他指尖触碰到脸颊时便已屏住了呼吸，此刻额心传来的温软而坚定的触感更是让她浑身一僵，随即又如同被阳光晒透的冰雪，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仿佛被浸入温暖的泉水中，所有的慌乱与无措都被细细熨平，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剧烈悸动交织的奇异感受，浪潮般拍打着她的心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的热度拂过她的眼帘与鼻梁，带着药草的清苦与一丝令人心安的味道。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猛烈得几乎要撞出胸腔，也能感受到他同样并不平稳的、微微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一吻终了，他并未立刻远离，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可闻。两人在这极近的距离里无声对视，烛光在彼此眼中跳跃，倒映着对方的缩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之人。

烛火将他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蕴藏着睿智与风趣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满足。

“这下，”他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温柔的喟叹，气息拂过她的唇瓣，“又扯平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