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闪过眼睛，我猛地后退才堪堪躲过，摸摸扑通跳动的心脏，“一剑百步，师哥厉害！”
一个漂亮的收尾，师哥将剑背在身后，细细将我看了一遍，确认我没有受伤。我跑到师哥身边，无论看多少遍也还是忍不住崇拜：“感觉和师傅没有差别了，师哥你好厉害呀，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吗？”
师哥摸摸我的脑袋：“勤加修炼，不打鱼撒网，不贪玩怕凉，不耍赖撒娇，应儿一定会成为举世闻名的英雄。”
我听了不高兴地嘟嘴：“你在点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有点低落：“师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呀？”
头顶的手一顿，他立刻追问：“为何这样想？”
我哪知道他已经开始深思是不是平时对我的教育出了问题，是不是哪里对我太过严苛，或是哪里做得还不周到，毕竟我是女孩子，他一个男人无法处处做到周全，哪里出了问题？“说是大家都一样，可是师傅就喜欢你和小庄。”
脑袋被轻轻摸摸：“师傅常常说应儿天赋极佳，鬼谷绝学以后都交给你，他放心。”
“哎呀我是说剑术，剑术。现在谁不是以剑识人，出手便知深浅。我离了你们谁还哄着我，一定会被人看不起。”
师哥温柔问：“谁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呀。”
盖聂不信，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绝不会让我生出这种想法，师傅虽寡言，对我也不吝相授，那就只能是——
晚上吃完饭，听到后山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
我跑到那里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后山全是劈断的木头，连石头都切得整齐，方才那阵凄惨的叫声其实是小鸟逃命的声音，造成这一切的两个人就在其中，不知僵持了多久。
“你们干什么？住手！”
扑上去把他俩分开挡在中间，冷冰冰照例不理会我，他的冷淡我已经习惯了，我问师哥：“你们在切磋吗？”
师哥在找衣服，发现没有带，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我披上：“夜里冷，下次记得披一件。”
我一下忘了要问什么，下意识往师哥怀里蹭蹭。不是我故意想这么做的，师哥总让我觉得很安全，就比如现在，夜里冷不说，冷冰冰还散发着吓人的气场。
唉，他莫非真就生来就这般冷淡，只对强者有笑脸？
我发现，每次我和师哥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脸色就特别特别难看。
什么意思，他喜欢师哥？
师哥平时很照顾他，他喜欢也正常。可我呢？他修炼修得入魔、整日整夜不吃饭还是我去给他送的饭，虽然他一点没吃就是了，怎么他不喜欢我？
我怀着这个疑问，回去路上在师哥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跟在他身后问他：“你是不是，我是说，那个……你……”
他白了我一眼。
我阴阳怪气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废物能得师哥的喜欢很不公平呀？你羡慕我？”
他猛然顿住脚步，以一种十分恐怖的目光看着我，我忍着发怵，倔强回瞪：“真是对不起，师哥就是喜欢我，你不爽也没用。”
他忍着被挑衅的愤怒，突然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我被那抹笑看得发愣，心里突然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我听见他的声音，像低沉的磐石：“你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那天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懒散、怠慢、无所事事、平庸得可笑的人，不配得到强者的青睐。”
或许他那个笑迷糊了我的心，我过了好久才听懂，他这什么歪理论？“那依你这么说，你非为弱者喜，也非强者不喜？”
“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我不赞同：“天下之大，强者哪有那么多，你怎就知道你喜欢的人一定万里挑一？她万一普普通通，就是个很一般很一般的人，你怎么办？”
他没有耐心：“我根本不会认识那样的人，没有这种可能。”
我小声嘀咕：“你这不就认识了一个。”
他挑起白皙的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是说你吗？你是哪一种？是我喜欢的人，还是被我喜欢的人？”
笑话，我喜欢他？天上下红雨也不可能喜欢他！
我刚想说你想得倒美，可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你猜呀。”
他一副被脏东西缠上的嫌弃，我不但不会觉得不爽，相反，我就是要恶心他：“你猜猜，是我喜欢你，还是你会喜欢我？”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怎么会是做梦呢？”我双手抱胸，脸昂得高高：“敢不敢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
他嗤笑：“注定输局的赌注有什么意思。”
我不甘示弱：“你来鬼谷有一年了，你这一年跟我说过几句话？”
他没有说话，我哼：“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就笃定我是废物，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说：“要里里外外去看一个人，才能知道这个人的真实模样，我发现你对我的成见很深，这般浅薄，日后可要吃大亏。”
他一声冷哼，不再理会我，只给我留了一句话，背影潇洒又孤傲。
“胡说八道。”
不信我，走着瞧。我一定要让他知道，看不起我的后果会很严重！
“应儿，一起吗？”
“师哥，我今天自己练！”
“……好。”
兴致冲冲跑到后山，昨天的残迹还在眼底，可惜了那么多漂亮的花花草草，下次让师哥下山买点种子回来，我们一起种，来年就又是山花烂漫。
我看到了要找的人，隔着满山的花向他招手，春天才来，乍暖还寒。走近一看，他已收了剑靠在树上，对我的到来置若罔闻。
我不在意他的冷脸，又不是第一次见。
我拾起我的剑对准他：“来比。”
树下假寐的人没有睁眼，嘲弄的话虽迟但到：“比谁先投降？”
少废话，我一剑刺去，眨眼身前已没有了人，条件反射回头，腰间已经出现一只大手，将我的玉佩摘了下来，与他拉开距离一看，他正悠悠欣赏。
“还给我，那是师哥给我的。”
他冷笑了一下，我眼睁睁看他反手把它扔进了谷底。
我二话不说跳了下去，那是师哥在我四岁送我的生辰礼物，身后是他难得有情绪的声音：“你疯了？”
他拽着我手疼，我近乎挂在峭壁上，急道：“你要是不拉我我还能接到它！”
冷冰冰不说话，只一味将我往上带，他还封了我的穴，直到我安全了才给我解开。
我一自由就忍不住愤怒：“你有什么冲我来，扔我的东西算什么？你走开，别挡路！”
“下面有猛虎和毒蛇。”
“又不是没见过，走开。”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麻烦死了，你跟在我身后。”
说完就径直离开，留给我的依旧是一个潇洒而孤傲的背影。
好久以来我看到的，都是这样一个背影。
我没有任何犹豫就跟了上去。
“小庄，你这么讨厌的性格是从小就有的吗？”
“没有人说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没有啊，其实按辈分，你应该喊我师姐。”
“……”
“小庄，叫一声师姐。”
他觉得我聒噪，“闭嘴，不然我一定先你一步找到并毁了那块玉佩。”
“……你真的很讨厌。”
“没错，所以千万离我远点。”
“那不行，我不能输。”我满腔热血要胜过他，不知许下的誓言是多么不知天高地厚：“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等你输的那天，你要叫我一声师姐，还要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问我：“若你输了呢。”
我说：“首先，我不可能会输。其次，我若输了，就随你处置，绝无怨言。”
“哦，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诱惑。”卫庄根本不在意，他只觉得我在任性，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被保护得天真烂漫，近乎愚蠢。
他只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可以随意肖想的对象，是任性之人随口一提的赌注，这样随便下注的感情，和从前冷宫里那些没什么两样，不值得珍重，只觉得恶心。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对我生了感情，一定是我给他下了蛊，他一定会杀了我。
后来我总以为他对我的抗拒和冷漠，只是因为他下山后与我相隔的那两年太过漫长，他忘了我，才对我的示好百般刁难，无动于衷。只要我努努力，他一定会记起来，我们在鬼谷看花赏月的日子，我们每天都很开心。
可是我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从始至终不变的人从来都是他，他什么都没有忘，冷月没有忘，繁花没有忘，记忆里扑闪发光的萤火没有忘，那个可笑许下的赌注更是没有忘。
是我忘了，小庄记性一直都很好，鬼谷记性最差的人其实是我。
一直都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