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朝旭轻轻的抚摸着陆抗熟睡的脸庞，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这一别不知道要多久，可能几周、可能几个月，大概是几个月，这个人能偷偷收集到那么多信息，却一点都没有被发现，同时又能充分利用好他们的上报机制、将舆论扩散，绝不是等闲之辈。

以孙权的地位，大可把她留在身边，就是手段会比较残忍，想来也是不想让朝旭看到他残忍的那面，才要求她回吴县避避风头。朝旭到了这个岁数，与其说是没发现，不如说是觉得没必要计较。

孙权对她好，对效忠于他、为他打江山的人好，并不是对谁都和蔼可亲。遇到这种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事的人，大概是不可能仁慈了。这属于干涉他们的家事，他态度不可能好。

“娘......”那孩子好像梦见了什么，又或者是出于本能，把朝旭的手抱进怀里，眼睛却还闭得紧紧的。

“朝旭，该走了。”

星泽在门边小声催促。

“来了。”

不能带走小抗，不能带走......反正小孩子那么多，反正陆抗都跟着她住别院，反正......鬼使神差间，朝旭抱住了熟睡中的孩子，然后让他把头搭在自己的肩头，接着就往外走。

“主上说不能带他走。”

“他是延儿和阿茹托付给我的孩子，是我的孙子，哥，我不想和他分开。”

星泽站在朝旭的面前，朝旭也坚定地注视着，没一会儿，星泽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明白了，走吧，谁让你是我妹。主上大概又要气死了。”

“谢谢。”

“嗷牟。”

陆抗发出了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在朝旭的肩头蹭了蹭。

朝旭快步走向门口的马车，林五二发现她带着孩子，刚想开口，就被朝旭来了句：“送我们回吴县。”

仅仅只是六个字，就让林五二闭上了嘴，朝旭缩进车里，她的父亲也在车内，童老先生也很诧异，她居然会违背孙权的意思，擅自把孩子带走。

“爹，我承认我是有点冲动，回去之后您怎么说都——”

“有什么好冲动的，你要是把这孩子留在宫里，那才是给人留质子。强行让母子分离，这才不是人该干的事。”童老先生不以为意。

这是，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童老先生旁边的毯子底下冒出来。

“小狮？你怎么躲在在这里？”

“惊不惊喜！”

朝旭的心砰砰直跳，马车开始前进，一直出了城门，她的脑子渐渐冷静，她简直不敢想象，孙权一觉醒来发现怀里没了她，别院里没了陆抗和孙晟，到底会气成什么样子。而且她这一自作主张，是不是会牵连到在西陵的陆议，她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只是因为不想和孩子没有期限地分离，就头脑发热做了冲动的事情。

“要是被他追到吴县来可怎么办？”朝旭开始后悔了，她是不是顺从点，把孩子抱回去会比较好？可是陆抗熟睡的样子，又让她不断地心软。

“你从小就没什么脾气。看家信里，你为数不多的脾气都拿来针对你哥了。”童老先生冷哼一声后，说，“人还是有点脾气比较好，我还是蛮高兴看到你有自己的想法的，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很高兴。”

这算是有脾气吗？这不算是任性吗？但是如果能把这个才两岁的孩子留在身边照顾，任性一点也是好事吧？

“娘......娘要去办公了吗？我们为什么在晃？”陆抗睡醒了，他抱着朝旭，撒娇似的蹭蹭她的脖子。

“我们、我们回老家，想不想看看爹娘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

太阳来到了平常孙权起床的高度。

如朝旭所想的那样，孙权一觉醒来，看见朝旭不在自己的手臂上，有些晃神，把鼻子埋进她用过的枕头里好一会儿，缓过劲来起了床。

“主上，我看管不利，王后、王后带走了陆抗。”

“什么？”

星泽在孙权发怒之前，飞快地用事先准备好的词，说：“但依臣所见，母亲不舍得与孩子分离，乃人之常情。强行拆开恩爱的夫妻，与强行拆散年幼的母子，在人伦道德上，都不值得提倡。

“况且臣认为，前一日王后说的对，陆抗生活在别院中，本来就与后宫的人不太相熟，大部分人也不太认得清小孩子，只要找到年龄相仿的小孩子，让别院里的人都咬定他就是小抗，其他人也认不出来。等到事情结束，再让王后带着陆抗回来，也未尝不可。”

“你这是在教育我吗！”

“陛下，这件事的重点是找出源头，而不是追究王后是否带走了打着儿子名义的孙子。若您执意去追回，才会更加遭人口舌，让人怀疑那孩子的生父是谁，您强行扣在宫里，又是不是出于想让那孩子当质子的目的。不如就当成是王后带着小王子、回乡探亲，在此期间尽快解决问题，还一个公道。”

虽然也没什么好还的，本来就是事实。

孙权大概是听进去了，但一时半会儿气消不了，大概也是真的。星泽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房间，一会儿后就又听见房间里传来的闷声。

至于该找那个小孩子代替，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孙权自己在宫内养了多少孩子，他自己都不清楚——不仅是他自己的孩子，还有宗室的公子和他收养的儿子们。朝旭跑去蜀汉几个月不回，他一气之下又做了什么，朝旭可能不想知道、没有细问，星泽可是看在眼里。

他的六把珍藏的宝剑，就是朝旭跑去蜀汉那年，他让人打造的。

气到没地方撒气，跑去让大师锻造了六把宝剑，“六”同“陆”。为了欲盖弥彰，同时期还让铁匠造了千把剑出来投入使用。(1)

其实也只有他自己心虚，谁会在意吴王为什么特地造宝剑收藏。

“星泽。”

“臣在。”

看来是冷静了。

“你直接去找那封匿名信里，最开始的批阅者，匿名信上报时留有章印。看看他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呈上去的，我定要狠狠惩治，而且这些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的，伯言与朝旭本就有表姐弟之名，单纯只是来家里拜访，不足以认定为‘私通’。而朝旭私下去蜀地用的都是孔明的信物，不需要经过层层的身份验证，况且武昌距离西陵、乃至蜀汉都路途遥远，能够认出她的人就更少了。既然说是‘私通’，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到底是哪里的防御出了问题。这次是来揭发王后与将军私通、王后私通他国丞相，要是被敌国的斥候利用了我们防守上的漏洞，那才是真的糟糕。必须严查到底。”

“是”

（注释1：关于孙权六剑的锻造时间，其实并没有准确的资料记载。本文是把他在黄武五年（226年）那次铸剑和这六剑的锻造时间合在一起了。这个说法也是网上比较流传的“孙权六剑的诞生时间”的说法。

参考文献：《古今注》三国吴大帝孙权有六柄宝剑，一曰白虹，二曰紫电，三曰辟邪，四曰流星，五曰青冥，六曰百里。

《古今刀剑录》吴王孙权，以黄武五年，采武昌铜铁，作千古剑，万古刀，各长三尺九寸，刀头方，皆是南铜越炭作之。文曰大吴，小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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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第三回：任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