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皇甫郦

金城地形两山夹一河,南有皋兰山,北有白塔山,气候宜人。一隅淡雅。清风逐雨而来,低垂杨柳曼展枝桠。

刘儒斜斜一倚靠在栏杆上,无处安放的长腿摇又晃。手里捧着碗酒酿圆子,桌上还散着炒到深黄的板栗,阵阵酥香。他开口半是抱怨,“乖乖,普天之下哪里有打铁的士兵?小爷率领着群打铁的是不是很没面子?”

荀攸在案上整理文书,看也不看他,“宜息干戈,莫苦黎民。山川陆海以载物,潜于渊以厚积。”

对于此刘儒有不同的意见,“乖乖可曾听说兵易弱难强。民安逸则会畏死,事乱而战会致兵农怠而国弱。”

商鞅的弱民思想,且不论对错,只惊讶于刘儒也会文绉绉的扯几句。看来这几年皇甫嵩把他教得不错嘛。

荀攸抬眼,“的确。我们现在的处境与秦国倒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位于关中一带。秦人世代为周王室养马,戍边对抗西戎。商鞅提出这个思想之前,秦失河西,几次被吴起所败,再无力抵抗三晋攻势。秦孝公时商鞅入秦,教孝公以霸道之术。”

最后一语作结,“你兵法倒学得很好。”

“当然,小爷可是能文能武。你总把我看扁,以为我四六不靠。”刘儒话里满满意气,当讨七分轻巧骄傲。花间相看仍是少年。

真的不禁夸,稍稍一赞小尾巴就能翘上天。荀攸挑了挑眉,“还不如四六不靠。我们周围是天天过来打秋风的胡羌,拥有四州之地的北方霸主袁绍,仅一个南郡人口就比我们雍凉二州总人口还多的刘表。

而你攻伐无度,只知取于民,而不知养民。粮饷不能自足,手下兵形同流寇。无异于自取灭亡。”

刘儒讪讪凑过去,贴在他的耳边,“乖乖你打击到我的上进心了。得补偿我。” 荀攸也自觉话说得有些重了,停笔附和他,“那大将军要我怎么补偿?”

刘儒直接上手去拽他离开,还固执地与他十指相扣。“乖乖,随我去个地方。”

名马好景七月天,二人同一骑,潇洒信马驰骋八方,自在行于这茫茫黄沙间。遥遥可见远处长河飘玉带,千山如聚峰如浪涌。

刘儒的那匹好孩子是战马,耐力体能都极佳,二人同骑也不是什么负担。来如天坠,去如电逝。马踏过万里黄沙气势如虎。

晚风猎猎,饮马黄河畔。刘儒还戳了戳荀攸的脸,盯着眼前人过于白嫩的肌肤,似有倾天华彩尽数落他眸中。 百看不厌,只觉难抑心中思绪,“乖乖。我想送你个东西。”

荀攸只一巴掌打走他,兴致缺缺地问,“什么东西?”

“看好了。”二人贴近时,刘儒只手拔出荀攸腰间的佩剑,竟是拔剑而舞。兵器甫一入手,整个人气质一凛,望之如悬崖的茂然傲柏,肃穆而峥嵘。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壮士当唱大风歌,开口豪气万丈。词不过三句却是荡气回肠。

剑向来是君子之器,两面三刃为君。他用起来那是胜似游龙出渊,一式开尘,出云纵沙。手中快剑可斩凉风。只听见萧萧剑鸣不已。

残阳日暮,灯火渐起,万景悉数揽入浩瀚星河。刘儒用极热切的目光看着眼前人,十分动情,“我愿凭手中锋刃送你无边富贵和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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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行低飞,绵绵古道烟尘一片,隐隐可见远处孤城还有烽火台耸立,马上要入凉州地界了。可惜身后取命的浩荡军队穷追不舍。跑到这里皇甫郦早已筋疲力尽,只摸了摸胸口的东西,又勉力往前跑了几步。

自长安逃出,他不敢歇息片刻。马早就跑死,人也是又饥又渴。他本不惧死,只是皇命在身,怎可这么轻易地就死去?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皇甫郦自知逃生无望,索性不逃,“是李傕令你们来杀我的?君辱臣死,我本就不欲苟活。”

若是贪生怕死,自己当初也不会说出触李傕逆鳞的话。只是。。。皇甫郦恨恨地咬着牙,李傕真是该死,唯遗憾自己不能亲眼看到他灭。

追击的那些人为首的是虎贲王昌。隔着老远他便只孤身牵着马过来,见到皇甫郦先是一行礼,“仆射骑这匹马还能走得快一些。”

他也是凉州人,最为敬重皇甫嵩。皇甫一家忠烈,世代镇守凉州。他的侄子皇甫郦性格也是忠直。

皇甫郦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要放了自己。只是李傕性格狠辣,连称兄道弟的樊稠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别人。。。

皇甫郦干脆拿出藏在怀里的印绶和诏书交给他,“虎贲,不若擒我回去复命。只求你把这些信物交给凉州牧刘儒即可。”

王昌拒绝得干脆,“不必多言。再说了,我哪里见过仆射?”王昌只一揖作别,策马离去。

几经跋涉终于到金城地界。一路见闻皆是刘儒赈民救灾的消息,他接手凉州后重农重商,又休养生息。战功方面威震异族近一年边疆都无战事。

意想不到洛阳一别,再见他已扬名边漠垂。皇甫郦对着城门守卫一亮印绶,“我奉天子令而来。速带我去见刘儒。”

当年同在皇甫嵩帐下,他当然见过刘儒。皇甫郦打量片刻,果然伯父他没有看错人。

当年的浪荡世家子已经展露头角,凭一己力以铮铮铁骑踏平雍凉二州。一身盛世风流,足可睥睨王侯。

皇甫郦拿出印绶交予刘儒,先读过诏书。

凉州更多的是私署将帅。现在刘协一道圣旨,承认了刘儒的合法性。当然这些都是有代价的。荀攸静听他的下文。

诏书读到最后,皇甫郦语重心长道,“羽林,伯父平日里待你不薄。今陛下又表你为凉州牧。”

听他此言,荀攸只是沉默。刘儒这辈子怕都要栽到皇甫嵩手里了。人这一辈子,年少时最好不要遇到什么太过耀眼的人。

接过印绶。刘儒拢袖行礼,跪下时脊背挺得笔直。“我本出身商贾,能有现在都是恩师所赐。我知恩师一辈子都是忠臣,我便代他去尽忠,恩师要我是羽林我就是羽林。”

日头黯照,为他的身影镀上一道金边。当年皇甫嵩教以兵法,授以诗书,而且自己也盼可以勇武传魂,效得他一身忠肝义胆。

“的确需要你尽忠。”皇甫郦复述了遍天子蒙难的情景,“今三月,李傕和郭汜就已经开战,一人挟天子,一人质公卿,在城内火并数个月之久。兵连祸结,那些官员被妄杀误杀的不计其数。

就连陛下想要几块牛骨赏赐臣下都被李傕以早上晚上都有饭吃,要赏赐做什么为理由驳回。

今日是陛下遣我去促二人和谈。李傕不同意,我与李傕发生了些口角。陛下为护我免遭李傕毒手勒令我回凉州。

还交付我以大任,令你到时阻击李傕郭汜二人。”

荀攸垂眸。现今李郭二人远不如董卓。董卓具有相当的政治能力,做事还有分寸,心里有些为天下为大局的打算。 反观在长安的李傕郭汜二人完全就是两头眼红齿利的野兽,什么都不思,只知劫掠破坏。顷刻间长安朝廷被毁于一旦。

长安已是一座死城。李傕始终是一把手的地位,牢牢掌控着天子,还设立董卓的神位祭祀董卓。 朝中大臣也想过刺杀李傕,可惜事未成就有人泄密。

局势如此混乱。杨彪抱着最后的希望,找上贾诩。贾诩作为李傕的军师,倒不是什么虎狼之辈,相反他在朝口碑极好,人人都言他平易近人。

不过只一眼就能看出贾诩这个人危险得很,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也不会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到时贾诩正伏在案上看书,坐得离窗极近,花枝开得烂漫,有点点碎花隐于他衣间。于他左右立着个年青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练家子,身型极好,目有精光。

他耳聪目明一早就看见杨彪,也不言语,只转过脸使了个眼色。待听清来意,贾诩道,“我有一计。就看太尉有多少可以给诩的 ?”

杨彪回得坚定,“全部身家。必要时,我这条老命都可以豁出去。”忠贞之心溢于言表。

贾诩只笑笑,“太尉真的爱开玩笑。诩只要钱财。太尉需珍重身体,以后汉室危亡全赖太尉一人。”

闻言杨彪狐疑不已,吃不准他话里究竟是何意思。

二人又是客套一番,贾诩一一应下。待他走后,贾诩翻过案上的书。虽面上客套,内心厌恶得很。

都现在了杨彪还在玩庙堂决胜那一套,以忠臣自居,在朝堂上左右权势。

在乱世门阀只有与军阀相结合才能有登顶的机会。与杨家同为四世三公的袁家就做得极好,之前就阿附宦官互为表里,门生故吏满天下。现在袁家二子更是雄霸一方,袁绍据河北,袁术占淮南。

几日后,杨彪才真正见识到贾诩的手段。各路胡羌头领包围了皇宫,纷纷要求见天子。侍卫拔剑护在小天子身前,“退下。天子岂是你们想见就可以见的?”

两方对峙,剑拔弩张。对方还是动不动就杀人的蛮族。。。杨彪只淡淡道,“去请贾诩过来。”

李傕军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羌人。现在各路胡羌头领齐聚,绝不是偶然,必定是贾诩的手笔。 李傕仗着兵马之利横行无忌,所以贾诩就出谋拆他嘴牙,磨掉他的利爪。

贾诩到后以天子的名义,许诺给各路羌胡大王封爵重赏,劝他们重回到凉州。

杨彪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这就是贾诩的可怕之处,几言便可博弈天下,兵无血,刀无刃,顷刻间翻覆局势。现在贾诩又在朝廷上广施恩,笼络人心。

各路羌胡军队一撤,李傕实力大为削弱。这时张济来到长安,也跟着劝和他们,最终二人同意和解。

自上次赴宴的乌龙,他们几个有一段时间都没坐到一起喝酒了。李傕于长安南坞设宴,想重温旧情。

众人都不敢动一箸。李傕阴沉着脸一一吃过。勉强也算是把酒言欢。

话说开后,他还主动提议要留守长安,“刘儒那个小牲口明显是耐不住寂寞的。与其被他半路追上,不若由我来截他。”

随后郭汜明白过来,他们一直是兄弟,“稚然,我们一起走。”

李傕似想起什么,整条手上的青筋暴起,一把拍碎面前桌子,身上那种西北狼的鸷狠尽显。“郭多,凉州盛传刘儒是自太师之后第二个一统凉州的。”

“凭他也配?皇甫嵩当年尚还在太师面前摇尾乞怜,他不过是皇甫嵩养出来的狗,也配与太师相提并论?”

李傕越说越愤,表情愈凶狠,“不论刘儒声名如何沸反盈天,不过都是一时的鼓吹。唯有我之董公。。。董公才是当之无愧的超世英杰。”

郭汜也跟着他骂了几句刘儒这个小混蛋的娘。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朋友。酒过三巡几人敞开怀,一吐心中块垒。郭汜再次邀李傕同行。

“待我挫挫刘儒小儿的锐气。”

郭汜一直都相信李傕的实力,作为董卓手下第一悍将,袭击之时如狼湌虎食,曾以彭越挠楚之谋败吕布。 就算是落荒而逃的吕布也能仅凭几百骑就牢牢控制住曹操的大本营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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