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亦可往

天之将明,已有破晓天光。风卷旷野,走石飞沙吹得人都睁不开眼。

边城营垒上,远远可以看见一支军队自北而来。待再近些时,只见赤色刘字大旗飘荡,旗下兵戈立如林,铁甲楷亮,寒光白日天色无不耀。

守城站岗的兵卒不过四十多岁,已是满头霜发,未见孱弱,喊起来嗓门却大得很,“快去传令。我们的使君回来了。”

一得到来信,荀攸便早早出迎,待见到那抹倩影,只觉感慨颇多,“昔看冬梅与君别,今听爆竹声始回转。此番使君辛苦了。”

面对好友亦是赏识推荐自己的伯乐,蔡琰疲倦的眸里稍稍有了些喜色,声音里还是无限叹惋,“此次无功而归,真的是虚受手中琰圭了。”

一行万里不顾自身死生止干戈,烈志应由人传唱。只是自古就没有由女子从政的,蔡琰这次无功而返,带来的却是凉州质疑声四起。

“女子除了和亲外安能解忧?”“从出发到归来她不过隔了一月。”“空有才女之名,其实蠢钝如牛,一得到机会就会摇头摆尾。”

这种情况下很难再封蔡琰当什么郡守。。。还未等荀攸思索出什么对策,一朝飞诏下青冥,天子告急。

从使者口中得知,在弘农东涧李傕张济追上天子车队,随即展开激战,忠义之臣战死无数。杨奉董承更是在大败后,兵力尽失,密令使者前往河东郡招揽白波贼相助,南匈奴右贤王刘去卑也赶去救驾。

也是可笑。昔日打得北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举兵出塞三千余里才返的大汉竟沦落到要靠白波贼黄巾军守国门,南匈奴死社稷。

高堂之上,忠贞之臣皇甫郦只听到这里便是声泪俱下,“岂不念君恩浩荡,岂不念天地正气。大树无枝,每忆空嗟叹,无限山河只余泪。九死北荒吾不悔,恨不能与陛下同患难。。。”

是令人感动。只是金城距离弘农郡差不多一千六百余里,正常行军需要二十余天才能到达。西鲜卑之祸却近在咫尺,在荀攸心里百姓远比君主,比争权夺利重要。荀攸眸子暗了暗,“此事需等我处理完凉州事务。”

一听他拒不出兵。皇甫郦腰间剑直接出鞘,横在脖上,直指刘儒,“敢问凉州牧,何事有远比君王更加重要? 明明有争雄之势,为何只顾门户私计,求凉州牧出兵救国啊。”一心护国祚,凛然正气万古存,证他赤诚一片。

坐在高位的刘儒走下座位给他看自己断过一指的手,开口时已是眼里噙泪,“我曾以此为誓,日夜不敢忘报师仇。只是我泱泱汉土岂能任人予取予求。仆射请给我几天,我一定荡平他。”

皇甫郦曾也见到胡人频频南下,百姓尽被屠戮。他终是沉默。刘儒与他击掌,握住他的手,“此生我必不会负恩师。”

————

一方明月洒中庭。昏昏雪意云垂野,火冷灯希霜露下,照见其人眉目如画,似明珠无暇。

荀攸正伏在案上,就着那点微末烛光在纸上勾勾画画。天子的这一纸诏书,直接打乱荀攸的全部计划。一切都需要部署,重新规划行军路线,研究粮草调度方案。于他笔下整个凉州高效运转起来,人马,粮草都在被调动。

“啪嗒。”不知从何处落下一枚石子。荀攸抬眸去看,是刘儒,正眉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刘儒大摇大摆地走上前盯着纸看了一会儿,没多大功夫,就听见他打了个哈欠,“可把你能坏了,天底下就你认识字多呗!还每一句都有注释,生怕别人看不懂吗?”言罢他又小声了句,“不过小爷的确看不懂。”

荀攸忍不住被他逗笑,耐着心一句一句地给他解释。

没成想刘儒一把捉住他的手,那张大脸凑了过去,咧嘴一笑,“观富贵,谁能久?建功业,何时了?不如随我及时思行乐。”

此时临近除夕,街上热闹得很。二人同乘一骑,锦衣怒马过闹市长街,直入酒肆里。

张复也在,他看起来一杯杯饮了不少,持着杯子道,“羽林你来晚了,当自罚三杯。”

刘儒接过一口饮罢,眼却看向荀攸,“来晚,是因为小爷很不幸地看了会儿天书。”

春来携酒殢东风,几人倾杯交互,俱是微醉。只见云何泱泱,水何汤汤。

还有胡姬美人在楼船里歌舞。刘儒一抛手中钱财,惹得胡姬一阵阵娇笑,回敬他一方手帕。

这般风光,张复这个模范好丈夫以身作则,稍稍别过脸。却没成想,刘儒凑过来,看着他似笑非笑,“哎呀呀,嫂子知道你在这种地方喝酒,不会生气吧。”

张复冷冷道,“她会。”随后苦口婆心地规劝他,“你也应该寻门亲事。管管你这一身破毛病。”

刘儒这时倒息了动静,懒眼落拓地去瞧窗外景,饮着酒,“国贼李傕张济不灭,我寝食难安。”

渐月华收敛,晨霜一片晶莹,朝露漙漙,山上云如展开的锦缎。

晓日犹尚寒。大军出征,铁马红旗远抵塞北御外辱,一踏前人封侯路。少年将军雄心志四海,万里都可望其烟尘。

此次出征声势最为浩大,遍野屯万骑,临原驻五营。一举震慑西鲜卑,单于步度根闻声夜遁而逃。

刘儒于高位漫不经心坐着,听完斥候的回报,直接笑出声来,“他之前面对蔡琰不是挺硬气的么,原来也是怕死啊。”

手一挥下令,态度狂极傲极,“来人去寻我们的大单于就告诉他,小爷是来助他的。”

单于只得亲自出迎。也得见这位叱咤西鲜卑的单于步度根,只一眼就知道他不好相处,其人眼露三白,性格也如豺。“凉州牧这是何意,不是一早就停战了吗?”

刘儒头顶红缨于风中猎猎,慨然抚刀。好似他生来就是一副不羁放荡模样,言语也轻薄得很,“你不是被人打了吗?我来助你。这种屡犯我边疆,不服王法的蛮夷自有王师来讨。”

刘儒声音转了转,走到步度根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那么大单于你是屡犯我边疆,不服王法的蛮夷吗?”

步度根。。。被他这般威胁,哪里敢说出半个字。

阵卷横云裂。黄天一鼓兮九地匝,戴日依天清**。将凭意气刘儒率军一马当先而出。星旂纷摯举,移锋惊电起。

一举转战追敌八百里,直打得敌营碎 漫天星辰落。

步度根始终在山坡上看顾战场,天上下起雪花,飘飘洒洒落他满身。

哪有什么常胜无敌的将军,只有刘儒舍命在阵前厮杀罢了。心里一种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见他才始知汉雄风。

步度根特地等到他得胜归来,率先对他行了个礼,不吝赞赏之词,“你就跟我们草原最勇敢的战士一样。”

这位少年将军却是一言不发,刀上滴着血。与平常模样也是大相径庭,浑身戾气未散,脸上满是不屑。气势掀下银河,可踏九辰。

“个人勇武?我们靠的是民之所望。胡羌多次犯我疆土,就应一雪前恨。”荀攸缓步徐行而来,身旁万军肃然不发一音。眼中形势心中策,望之凛凛即生惶恐,好一个风流王佐才。

“说实话吧。我此举是为了蔡琰。单于可以不在乎个人生死,不若为你族人,为族人后人,为蔡琰的理想。”

步度根沉默良久,才开口,“我想不明白这和她有何关系?”

“你若投诚,蔡琰便有了政绩,可以控管三辅地区。单于可以不信我,不如试着去信一下蔡琰,信她的坚持。”

终得传捷报大单于称臣。军威震西凉,周边无论是马腾韩遂,还是戎狄羌氐一一尽扫荡。

步度根名望皆失,只立誓俯首称臣,“我西鲜卑从此不再南下,还会允许与中原互市。静候凉州牧的其他吩咐。”

已是入夜,旦暮云烟,大河西注,千溪万壑皆会同。接下来就是要去救驾勤王。。。试问还有什么是比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天子更好的筹码?

荀攸坐在车里,看顾河东太守王邑送来的地图。他习惯于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然后用残缺的信息去拼凑推断对手所有的行动。就是所谓的料敌于前。

不觉有些乏了,看向远方,天幕正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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