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忠奸怎论

烟雨蒙蒙飘散城中,千家皆暗。数声鶗鴂鸣声,芳菲将歇,余留一派莽莽翠翠的暮春景。

整个洛阳百废待兴,天子刘协只能暂居于赵忠故宅。仅靠河内太守张扬的补给勉强维持着这个洛阳朝廷的运行。

车驾行过闹市的时候,刘协听到城中孩童唱着歌谣,“金刀既以刻,娓娓金城中。代王行帝业,千秋万代世世兴。”不过听了两句,刘协手脚都发抖。代王行帝业。。。如何代?怎么行?

负责照顾他起居的宦官眸光一动,说上董承准备好的说辞,“金刀者,为刘也。娓娓者,言美盛貌也。金城者,是凉州牧刘儒将治所定在金城。这第一句意思就是说凉州牧刘羽林是世间少有的俊美男子。第二句可不得了,是句反诗。”

朝堂上,董承领着一群朝臣跪地不起,未得见天子,却先是痛哭出声,“陛下,臣有话要说。”见他如此做作,一旁的杨彪别过脸立得笔直,懒得去看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贼臣刘儒,久居凉州,罕闻礼仪。原本效力马腾,却诛叛其主。性格反复难知如阴。既占凉州,大兴刀兵,兼州连郡,手下兵将逾越万计,所行皆贪虐。此番东归,刘儒不过出兵相迎,却挟功自傲。莫非欲窃吾皇威权?请陛下速将他逐出洛阳。”

杨彪少见地没有言语,低头默许了董承的话。刘儒一如当年之董卓,凉州边将入禁庭必生祸患。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反观凉州牧年轻有为,三平凉州,大败西鲜卑,一路尽诛李傕与郭汜。还在他身上出如此谶语,这洛阳怎还能容他?

马车行在古道之上。后面紧跟而来的是赤色刘字大旗张扬,旗下军队森严肃穆。临近洛阳,百年厦宇化作飞灰。满目荒凉景,尽生悲怆意。

马车里,荀攸与刘儒二人对坐。荀攸一如既往地在纸上勾勾画画,判断着眼前形势。他们此番入洛阳,处境不亚于龙困浅水,应当避开。

荀攸先垂下眸,讲了一下段煨经历,“天子驾行至华阴。因杨定与段煨有隙,言段煨欲反。董承令弘农督邮骗汉帝说郭汜在段煨营中。后来杨奉董承杨定三人率军攻击段煨。段煨固守十余日,期间段煨一直供给御膳,禀赡百官,绝无有二意。

董承在朝堂争权夺利大抵如此。我怀疑那谶语也是出自于他手。他在朝中经营甚久,我们应避其锋芒。”

荀攸漫不经心地理着衣袖,问他,“我们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汉中,与张鲁商议攻取益州。你想好了没有,我们真的要去洛阳,去受这场无妄之灾?”

刘儒面色阴沉,拧着眉道,“我怎堪认自己是叛逆?怎可辜负死去的将士,我凉州男儿怎能死得不明不白?我不服。”

那个教刘儒尽忠报国的人死在了兴平二年的冬天。他独自沿着前人留下的路,小心地一步步践行,唯恐哪里出错对不住泉下之魂。却被一句谶语诬为叛逆。

一入洛阳竟有大臣要一头撞死在刘儒车驾前。幕后已起杀伐,这洛阳比任何战场都要更加变幻莫测。

刘儒看着窗外景,难分辨是什么表情。审度着自己的本心,自嘲一生似都虚度。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荀攸忽然贴近他,掰过他的脸,咬上他的唇瓣。温热的呼吸洒在面上,刘儒被他勾得兴起,只沉浸在那个吻里。直接摁住他的后脑,换了个自己喜欢的姿势,把他压在身下,肆意采撷着。

外面人不希望他们得片刻安宁,有人在喊,“董卓啊,他刘儒此番进京与董卓有何异?”

刘儒停了动作。

的确,刘儒跟董卓差不多。都是自西而来的凉州系军阀,注定重新洗一番朝廷派别关系。

头顶旌旗风雷动。自马车里步下的虎将披挂齐整,头上冠翎迎风,一时威风谁能酬?更遑论他铁蹄西来应是叩天下之势。

随在他身后的荀攸,明明生得一副明珠之貌,却始终冷着一张脸。一一看过那些迎接的大臣。

二人一步步入洛阳的场景。与当年董卓携李儒入京何其相像?只是如今刘儒更年富力壮,传言他可以拉开几百石的强弓,战场只一人便可破敌一百多。

吕布与董卓今具是他一人。

在去赵忠故宅的短短几步路上,刘儒还遇到了刺杀。那些修习六艺的文臣,哪里敌得过战场上跟人真刀真枪厮杀的刘儒?刘儒先是一脚踹开,人直接摔在地上。接着刘儒步上前,一把踩住他的头,“且问你为何要刺杀我?”

纵是如此那人依旧风骨不改,咬牙切齿道,“你这等贼臣天怒人怨,我为何不能刺杀?你拿命来。”

虽胜一场,但尤败于此方。在世人眼里自己是如此腌臜,与董卓是同样。刘儒脚下稍稍一用力,刺客便当场毙命。

刘儒铁青着脸,踏过他的血一步步入朝堂。按照礼仪脱鞋,解下所佩的刀。立刻有甲士迎上来交戟于他颈前。

朝臣纷纷看向这位自黄沙间走出的汉室宗亲。跟谶语所说的无二,生得俊美非凡,举手投足间都是那种上位者的气势。的确比十四岁的小天子看上去更像是人君。

好一个嚣张跋扈的权臣。比当年董卓更甚,他更年轻。。。朝臣皆退后好几步。

刘儒因情绪激动,大口喘着气,“臣为何是佞,那些为臣而死的凉州兵将不服。我凉州将士不顾性命拼死战国贼,多少将士死他乡?陛下行事岂能置百姓于不顾?陛下岂能污我将士忠魂?”

稍一动作戳在他脖颈的戟竟划破皮肤,滴下血来。他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角带红,心绪难平。战场上他是一往无前,功冠三军的大将军。到了朝堂上他却只能用泪水自证清白,不擅言辞的他说得是字字滴血。

朝堂上人人动容。钟繇率先跪下,“臣请为凉州牧表功。”

钟繇埋着头也不抬,感觉有几个零零星星人也同样跪下。这不重要,就算朝堂独他一人,也要再次开口,“请陛下为凉州牧表功。请陛下承认凉州的功绩。”

董承冷眼看着,只暗暗记下钟繇这个名字。敢忤逆于我,迟早也会轮到你的。。。

“我问你为何没有诏书就入京?”董承平静重复一句,“你不是问你有何不忠之处吗?我且告诉你未有诏书入京就是不忠。”

董承于袖里捏着一封信,怎可让对手有一时是好过的。既然自己手上没有兵权无力对抗他,那就把一直积极联络自己的曹操请来好了。

————

亭台下远望,牡丹花开正好,百枝绛点霞烂烂。花名价别,一开艳益洛阳皇都。 就着漫漫灼灼百朵花,荀攸一张开幄帘遮下阳光,与贾诩对弈桌上。

贾诩看着眼前人,结合他平生劝解他,“应该冷静。不宜意气用事。”

荀攸只觉好笑,“小天子自毁长城,不相信前来救驾的忠臣。与我何干?明明是天子气数尽矣。 只是不甘心看男儿陷阵杀敌,一片赤诚心。到头来却比不来庙堂上掌慑大权的奸臣摆弄唇舌。真的想知道此番到底是谁这么会布谋?”

贾诩慢条斯理拿着棋子,狐狸眼稍稍眯起,目却露精光,眼神犀利得很,“其实早在小天子到洛阳之前我就听说了金刀谶语。布谋者迟早会来洛阳。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这局争夺天子是自己彻底败了,应该重开战局。荀攸磕了磕手中棋子,新起了个话头,“旧事休提。迎奉天子困难重重。凉州又地处赢脉不宜久战,待几年后天下局势稳定,凉州必会衰败。

当以连横破合纵。联络淮南袁术,遏制住荆州刘表。举兵支援公孙瓒,一举荡平袁绍。”

若那样做凉州才是真正完了,会落得生机全无,任人宰割。贾诩微妙深沉地笑笑,说到底荀攸还是年幼,眼界到底太浅了。只能看一时。

贾诩耐心解释道,“袁术岂是良主?只用匪类,以功利御人,注定得不到世家的支持。他必不久矣。我们还是跟他撇清关系,免得惹一身麻烦。”

贾诩将他刚落下的棋子拾起,换了个地方,重新落下。“天下大势变革还是要看天子。天子久居深宫只是一时受阿谀,被蒙蔽,但其他人会分得清忠奸。。。

诩久在长安颇有些门路,我们可去找杨彪杨太尉,跟他商议兴修洛阳的事宜。”

不过只言片语,便道破迷津,棋盘上顿得生机。荀攸不觉惊艳,抬眼看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得到首肯后,我们就从凉州向洛阳运物资,一举打通从凉州入洛阳的道路。将河东纳入手中。”

的确是好谋,此举可以将汉帝稳定在洛阳,而且就算以后得不到天子也有河东在手。荀攸起身行了个礼,“与先生一番交谈获益颇多,攸谢过先生了。”

此局已经终了,他们仍是占优。贾诩收拾起棋局,“倒是要谢凉州能容诩这般声名狼藉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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