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小爷好想你。”屋外刘儒叼着草根，将手背在脑后，冲着荀攸傻笑。何等干净阳光的少年郎，目光澄澈，谈吐时嘴角轻扬，一笑尽是漫漫春光。

入屋后，刘儒随手倒过茶水，坐在荀攸旁边跟他叙着见闻，“乖乖，小爷回来的路上还跟钟繇喝了点小酒。洛阳的酒就是好喝，不枉我那么怀念洛阳。”他说这些时眼睛亮晶晶的，还舔了舔唇似在回味。

二人就着蕴蕴茶雾对坐。荀攸取下头上发簪，挑了挑灯。便同他一起看画好的地图。烛照宏图，一映目即是山河三千里。

荀攸分析着眼前局势，指点着地图拟定韬略。小天子难固国威，此时最想得到的就是地盘跟军队。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后，一切都好办了。

“谶语之事根本就威胁不了我们，顶多是小天子不会随我们离开洛阳。那我们就稳住洛阳，尽收司隶交给小天子。”

接下来就是小天子的安全问题，洛阳以北是袁绍，以东是曹操。荀攸的手指最终在太行山处停下，“招揽军队守上党以制袁绍南下。固成皋以绝曹操西进。”

荀攸垂眸。上党自古便是战略要地。当年秦赵曾在这里发生长平之战。袁绍南下必会经过这里，其实是其通行路上的一狭长开阔地区。 …成皋北临河水，南傍嵩山城东，境内还有名城虎牢关。本就是屏障洛阳和关中的重镇。

至于朝廷方面。“袁术与太尉杨彪是姻亲。我们也算是袁术一派，可以利用他的人脉。”其实杨彪在颍川任职时，荀攸就曾被祖父牵着谒见过他，出身弘农杨家，累世三公，印象里是个同情党人的清流鸿儒。

第二天荀攸就去上门拜访。仗着一脉云水，荀攸自称是杨彪学生。 杨彪年不过五十，已是白发苍苍，却极有精神，看人时目有精光。

荀攸行了个礼，几句话先是赞杨彪一力扛鼎振朝纲，话头一转开始批朝廷的现状。接着开口一述心中志向，“攸品位虽卑。欲濯泥扬波，以计安家国天下。为民谋利，以身诺天下永昌。”

言罢荀攸就那样站着，一袭霜白衣衫，眸间有着零落华光，整个人也是温和有礼。好一副光风霁月的世家子貌。

杨彪当然是认识他，而且印象深刻，“我与你祖父荀爽曾相识，才听完你的话。毫无疑问你是荀家最年轻一辈人里最优秀的，同时也是人品最差的。性子太过急功近利，手段也下作不甚光彩。”

荀爽人品自不用说。祖辈本就是自己当之无愧的灯塔。

杨彪都对自己下此定语了。荀攸拂了拂衣袖，不再恭维，索性敞开天窗，直白地谈利说益，“最近董承和曹操来往密切，曹操是袁绍爪牙。我主毕竟是袁术一派，落入我手中比曹操和袁绍手中好。”

直接把杨彪激怒，挥手送客，“休得再说。董承非是善类，你更是豺狼。我岂能与虎谋皮？”

荀攸抬眸冷笑，“那若豺狼目的只想让你们在洛阳定居，助你们吞下河东。不知道太尉可否赏给我这豺狼心愿得尝?”

杨彪一甩手不耐烦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天子不可能再去长安。你捞不到半分好处。”

荀攸只觉好笑，反问他，“为何要捞好处？攸想说无需利用天子，也可以从凉州走出来。袁绍和刘表的此等牢笼手段施与别人尚且可以，唯独施与我荀攸不行。”

荀攸眸里有莫名的自信，一伸手，“两年，我仅需两年就能从凉州走出去。五年，五年时间里袁绍和刘表必有一个要灭在我手里。”

青天白日之下，狼子野心暴露无疑。他姿势虽谦卑，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野望熊熊。

杨彪真的被他震慑到，“我应该说你是胆大妄为？”

“多谢。天下谋臣都是胆大妄为之徒。待天子尽收司隶之地后，我自会离开洛阳。请太尉为攸传达一二，表侍中杨琦为司隶校尉。”

荀攸行了个礼后，就是转身离开。

杨琦？是杨彪从兄。举荐他足可见刘儒的心意。看着荀攸离去的背影，杨彪只觉难言心情。

当世之时出多少俊才，如日初升，大道其光？荀攸更是其中佼佼者，如潜龙腾渊，再见已是鳞爪飞扬。

落日镕金下，白首老臣独立良久，看着那道几不可见的背影道，“吾今五十岁矣，于宦海沉浮三十余载，广揽群书，修身自好。 曾见宦官流毒，见官官相护，也见穷凶恶徒相，百态皆恶。浩劫茫茫剩此身。

天下几时可得太平？空羡子陵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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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步登北邙，见春陵王气凋丧。经兵车蹂践，烟火焚燎，洛阳宫室尽化为灰烬。叹这山河千古在，只是城郭一时非。

戡乱重塑日月。荀攸不会搞设计，只好先去实地看地基，分析皇宫的户型结构，了解结构设计情况，确定结构梁的位置，研究所有构件的位置和尺寸。做到尽可能的复原宫殿。

根据实地考察的结果，于荀攸手中翩翩画图千篇。整那些草稿纸的时候，荀攸隐约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是一朵花？

刘儒嬉闹无常，一把拥住他。“乖乖，满目山河，都随风雨落去，不如好好怜取眼前人。”

荀攸摇了摇头，“我没空。”刘儒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图是看得花眼，指着那些123阿拉伯数字道，“乖乖，这玩意儿曲流儿拐弯的是什么啊？”

“那些是数字。用来记录尺寸，规范建材标准。”

“那等乖乖写完数字就是完了？”

荀攸道，“远远不够，还需要绘制结构梁平面图。详细标注所有剪力墙的位置和尺寸，边缘构件的位置，每个边缘构件还有相对应的放大详图。”

刘儒感觉自己活了这么久还是个文盲。。。“乖乖你忙，你先自己忙。”

转眼黑云翻墨，风驱急雨，雷鸣玉阶。夜雨一至周遭景物都似笼一层轻烟。

模糊又朦胧。

二人只好跑到一座还算比较好的破屋里躲雨。一进门刘儒就殷勤地把衣服脱下铺到地上，示意荀攸坐过去。

风透过破墙不住灌进来，空气里都是丝丝微凉，地上更是阴冷潮湿。荀攸沉默地摇了摇头。

刘儒倒是吃得开，怎么都无所谓。随地坐下后舒着长腿，还招呼荀攸坐在自己身上。“地上太凉，乖乖这种小身板吃不消的。”

其实现在虽是春季，还有些冷的。刘儒顺手把荀攸揽入怀里，二人互抱着汲些热。“其实上朝时我被董承给刁难了，那个时候我想要是你在的话，肯定能把董承给骂死。乖乖，你有没有后悔过，我或许真的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荀攸开口讥讽了一句，“董承他仗着那口兵是要疯吗？也不看看他那群兵的样子，我真的看不上眼。

接下来我们就从凉州调兵过来。只要凉州军一到洛阳，任董承再是老谋深算，也是于事无补。”

“乖乖就是让人喜欢。”黑暗中听到刘儒爽朗的笑声，然后还有他刀出鞘的声音。荀攸诧异得很，“你想做什么？”

隔了好半天刘儒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想把手指头剁给乖乖。可惜现在天色太暗，左手拿刀又不方便。要不等天亮了小爷再给?”

荀攸忙摸索着阻止他，“能不能把你整个人都给我？”刘儒却被他的动作弄得心猿意马，特满足地轻轻嗯了声，一把按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舒服。乖乖再抱紧点嘛。”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万物。也映得刘儒眼眸，似有寂寂火光在其中。他极认真地说，“我一直在做一个特别真实的梦。我不曾遇到你，董卓入京的时候，李郭一路烧杀，我为护颍川招兵买马，最后还是被李傕所杀。

呵，特真实。此生若不曾得你，我终不是我。”

未说的话还有很多，化作一个吻尽数落下。刘儒低下头专心索取，用情得很。胸膛灼烫着怀里人。

黑暗里感觉都变得敏锐，荀攸只觉他手掌粗糙得很，抚过皮肤时令人战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