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前，杨彪凑近荀攸讲了这么一句话，“天下动之易，安之甚难。”

杨彪勉强算是他的盟友，话里大意是感慨以后路会困难重重。荀攸行了个礼，“太尉。攸必尽力而为。”

小天子一袭章纹冕服，十二旒珠垂垂。年不过十五岁，已是自有威严，王座之下是百官拱卫，更兼有各方角逐势力，暗流涌动。

先是曹操上表奏韩暹杨奉二人罪状，“二人乃是李郭余孽，居功自傲，更是意欲胁迫至尊，反心昭彰。唯憾现在不能制他们，愿日后必率大军平之。”

杨奉就驻扎在洛阳附近的梁县。

曹操此番话是在回兖州前表态来日会来攻取洛阳。请佛容易，送佛难，而曹操这尊佛只要区区洛阳就能打发，还算可以。天子立刻道了一句，“允。”

荀攸垂眸。曹操马上就要离开了。而天子只可安定，不可迎奉。自己不可能长期留在中央，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可委以重任。一旦有变，政令二出，凉州必乱。

心下生出一计，“臣附议杨奉不得不除。不过臣愿领兵剿灭杨奉，此行臣会带走所有兵力，必能一战而擒。”

一言二意。更多的是提醒曹操洛阳空虚，让他把握机会，也算给他一份大礼。

曹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面有动容，深深地与荀攸对视一眼。

后者则是轻轻点头颔首。

没等曹操多感动一会儿，突然听到小天子道，“善，到时朕会与羽林同往。”

天子一纸诏令，封曹操为镇东将军，责令曹操尽快回兖州。小天子也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傀儡。一开始就因天资聪颖，被董卓定为天子。更不要提他一直被那群朝臣悉心教导。

小天子面对朝臣时，收买人心的手段更是一绝，亲自受给刘儒金印紫绶。“加封关内侯凉州牧刘羽林为骠骑将军，位同三公，以统诸军。”

刘儒只是跪在地上，表示自己承受不起，“恩师死后，方才追赠骠骑将军。今我无一功而得，实在有愧。”

小天子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宽阔的后背，拿捏着腔调叮嘱他，“朕知。一直都信皇甫将军的人品，也信他的眼光。所以才任你为骠骑将军。”

“臣愿誓死效忠陛下。”刘儒这才抬起头来，含泪的眼底里有着莫名的坚持。看起来挺动人的。

荀攸真的看不下去，只别过脸。。。小天子这套准确插到了刘儒的气管子上，直接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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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出征再讨不臣，更还有天子在旁亲随。荀攸重视得很，早早派出探子打听清楚敌军的具体部署，分析出最优方案。

荀攸把刘儒叫上马车，整理过手上的文书，思索着该从何开始讲起。

嗅到他身上独特香气，刘儒立刻心猿意马，整个人魂都快没了。他还是竭力控制，有些不自然地坐得特别远。

“乖乖别闹。我们先不急。万一敌突袭，让人看见小爷在光溜溜的做事，这可如何是好？”

荀攸听得一头雾水。。。他到底在说什么？先是一展开探子刚送来的敌军防卫图，冲他招手，“过来，我们先看一下敌军的大致布防。”

“那你离远点。小爷看见你就心里跟有什么东西在挠一样，特别痒。。。”

说着说着瞥见荀攸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刘儒轻轻咳了咳，自己到底是怎么会认为荀攸在主动求什么呢。自己的乖乖那可是天下第一正经人，他闲着没事发什么情？

“哦。小爷是看你愁眉不展的像褒姒。就想逗逗你，要不要小爷给你来个烽火戏诸侯？”

“什么？”

“看好了啊，可别眨眼。”再问下去刘儒只是一直笑。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刘儒已经统合了张济段煨手底下的兵马加上周遭那些山贼土匪，完成了军队的组织构建。他真的具有极其出色的军队统筹协调能力。

待刘儒扬鞭策马赴沙场，全身气质一凛，给人感觉锋利得像把出鞘的刀，此刃一出谁又能阻？

大军趁夜色奇袭，掩旗息鼓突进。待距杨奉大营不过千步时，刘儒突然令人点亮携带的火把。

凝视着蜿蜒前行的火光，荀攸突然就明白，刘儒口中说的烽火戏诸侯之意…见他率军出征势贯长虹，胜似雷鸣天光突降。

直逼大营而来，杨奉军猝不及防，护卫亲军压根难以屏障。

更不要提他们还极清楚军营的具体布防。很快惨叫声呼嚎声立刻充斥着整个大营。

关键时刻，杨奉手下大将徐晃冲过来大呼，“将军只管快走，我等竭力拖延。”

杨奉这才敢探出头，见徐晃手中巨斧挥舞护在营前阻敌前路，同时还指挥兵将竭力掩防突围。

绝境里尽是悲壮。

“将军快走。”徐晃又是一声急急催促。

大恩深埋心中难言。杨奉只对着他一行礼，便利索翻身上马，直奔南方而去。

现在这里官职最高的就剩徐晃了。徐晃也骑上马，舞着巨斧，一路收残兵，尽力组织反抗。

尽管于事无补，他只是自嘲道，“自己这辈子的最后一仗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吧。”

来人手下都是些三流兵将。不过就算再不入流，当他们群起而攻时，威力也不是区区徐晃和那几个士兵能抗的。

徐晃只能且战且退。退无可退时，见此生都未见过的锋芒。一敌将驭马于沙场，一刀破重重叠障，刀尖上直卷千风，攻势如雷火暴雨一般。

身边人难抗，更难防，只得尽埋骨于他脚下。更难得的是，火光下他的面容极为年轻。

职责所在。徐晃持巨斧对阵强敌。二人都想一决高下短长。

刀与巨斧碰撞出火花耀亮，直欲照亮长夜。

徐晃越打越心惊。因为对方采取的这种以伤换伤，不要命的打法真的闻所未闻。常言道猛虎都需三分退让疯狗。

被豁口伤到手，手间猛地一疼。这倒是让刘儒稍稍清醒了些，朗声道，“你主罪大恶极，现已经逃命。你又何必再抗，不如降了当今圣上。”

现在徐晃杀心大动。为什么要认输？最起码也要把他杀了。

打斗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其他人。一群人也不战了，只是看两位大将相斗，还给他们加油助威。

张复闻讯而来，快速扒拉开众人。他看得清楚，再这样跟徐晃打下去，刘儒就算不死也得落下重伤。真的是胡闹，已经取得这样的优势，为什么还要冒险？

立刻命令手下人冲上去。

“退下。”刘儒冷声喝令道，转过头问徐晃，“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跟小爷赌一把，赢了就放你们走，输了你得对小爷称臣。”

徐晃点了点头。欣然答应这一场赌约。

刘儒身下马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他也的确是当世难得一见的使刀好手，刀锋旋旋一起挑动月光，映亮他极英俊的眉眼。出刀时更是穷他无尽胆量，浑身锋芒尽显。

即使如此刘儒跟徐晃之间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根本打不过徐晃的，而且徐晃还起了杀心。

一旁的张复看得心惊肉跳，对着他喊，“刘羽林，不想死的话就快住手。”

明明是不敌。刘儒却偏偏还咬着牙嘴硬，“幼仪为何要看低小爷？”

转眼间，二人已交互十几个回合。只一个愣神，便见徐晃暴起猛如虎，持手中巨斧，啸赴一声。

这一击下去刘儒应该是避无可避，唯有一死。张复。。。只暗暗摸向背上箭囊，准备第一时间就搭弓拉箭给刘儒报仇。

关键时刻徐晃却一掷巨斧在地，“无论如何你都赢不了我的，但我认输。我敬你用兵之法，更敬佩你的勇气。徐晃愿意鞍前马后追随。”

待刘儒回转时，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整个人也是志得意满。对着小天子一行礼，交代战况。

少年将军的悍勇尽显。一身英雄好骨在沙场中尽数得彰。

更难得的是，他于烽烟战火里，于刀剑里捧出的一腔赤诚。他就是这个王朝不灭的耀眼曙光。

“汉经几度破而后立。现在天道昭昭，再兴如光武亦可期也。”一直在背后给小天子出谋划策的议郎赵彦站出来说道。

而小天子的表情，在火光里晦明难辨。刘儒所表现出的勇武，谋略，功绩，尽收在他眼里。 刘儒整个人都是小天子攻伐天下渴望得到又畏惧失去的筹码。

听到杨奉韩暹逃跑的消息。小天子拿出纸笔在马背上就匆匆写成一纸诏书，“谁敢收留他们就是叛逆。”

二人逃窜的方向应该是淮南。。。矛头直指淮南袁术。

荀攸不发一言。其实袁术早就没用了。他们说自己是袁术一党，其实也不过是书信来往，并没有跟袁术有任何实际利益纠葛。

一擒杨奉手下大将徐晃。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徐晃。刘儒微一挑眉，亲自举荐，“陛下此人用兵挺有意思的。而且他愿意降你。”

小天子刘协亲自上前为他松绑，“听说卿自此后愿意为朕驱驰？”

“晃自此愿跟随陛下，绝无二心。。。”

小天子很满意他这样的个性，微笑着点了点头，“杨奉罪大恶极。朕已经知道你是无辜的，何不让你手下的人都来弃暗投明呢？”

接着徐晃领天子令，开始收拾杨奉旧部，一口气就凑了几百号人。

过程中无论是刘儒还是他手底下的副官，他们一丝反应都没有，只是表情肃然如山一般立着。

刘协自己都不信，不过简简单单就几句话，自己这就手里获得兵权了么？刘协深吸几口气，抑住激动的心情，“那卿以后就跟随凉州牧吧。”

议郎赵彦眸光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听刘协再次开口，似在对他解释，“此去凉州路远。军令应在一人，这样才方便调度军队。”

赵彦一直立在原地。。。那等到回了长安，我们就开始慢慢夺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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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军后，刘儒首先要奏明天子，接着还要犒赏三军，顺带报备伤亡。

还有手上的伤。。。于无人处，刘儒拆下沾满血污的布条细细打量自己的伤势，虽然已经上药止了血，但翻着皮肉还是挺渗人的。刘儒从身上扯下块破布，咬了咬牙再次包扎了下。

他现在无比想见一个人。来到荀攸住处，却扑了个空。明明知道人已不在，刘儒还是耐着性子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过去。真的遍寻无果后，他只是抬头看过天上的羽林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