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黄河水,茫茫泛纡直。
朝从北岸来,泊船山畔。山河相映带,见太行何其峨峨遮天。此堪神州形胜之地。当年刘邦项羽龙蛇起陆争霸王。屠狗为业的樊哙,钓鱼维生的韩信都能封侯。
张角之乱后,太行山一带盗贼并起,山谷间,不可胜数。虽经袁绍镇压数年,现在两者相安无事。但仍有规模。
黑山贼前沿哨所内。盘踞着几个土匪,正在商量去哪个大户那里劫掠一番。让财富流通起来,均衡收入差距。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朗声问路,声音文绉绉的还很好听。几个土匪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
“奇了,这年头还有人问路问到了土匪窝里。”一个个伸长脖子从窗户看去,见来人持羽扇纶巾,周身雅度难量,生得是丰神潇洒,气宇轩昂。
面对这么多打量的目光,他从容自若,也不避,甚至主动上前几步,一亮印绶,“带我去见你们将军。就说朝廷来使。”
土匪惊得一个个嘴都合不上。早前听到袁绍跟刘儒打起仗来,没想到现在朝廷的人都到这里了,真跟做梦一样。“是刘儒那小子带兵打过来了吗?”
诸葛亮笑笑,纠正他,“是刘羽林遣我而来。只我一人耳。”
因朝廷没落的缘故。那些山贼都挺傲慢的,毫无敬意。聚一团也是吵吵嚷嚷。诸葛亮很平淡地开口,陈述利害,推动局势。一一亮出底牌,最后一语作结,“还望诸位助力一举破囚困。”
黑山贼见识短浅得很。反驳说已经与袁绍议和,二者相安无事,反正得过且过。而他们的头领坐在高位的张燕一直偷眼打量,却不开口。
早前灵帝时,张燕自愿请降。朝廷封他做平难中郎将,领河北诸山谷事。张燕是个有头脑的,只可惜现在他被袁绍打怕了。
诸葛亮也不多言。只站起身来,当着他们的面把印绶又放回了锦盒里。“印绶已无用。将军命不久矣,而不自知,实在愚蠢。”
此话太过狂妄。一瞬寂静无声,气氛剑拔弩张。众人定定看着这狂妄之徒,心里盘算要他死无尸骸。
刚刚还观望,打算闭口不言的张燕也是破功,看着诸葛亮,一字一顿语含威胁,“请先生细言,我为何命不久矣?”
众人视线之内的诸葛亮只是平静道,“前途俱可晓。刘儒睚眦必报,连汉室宗亲都不曾放过。若不从,待他起势,你还能有何活路?
至于袁绍。将军是忘了当年麴义之事乎?足可见其量小难容。将军对袁绍可有何恩乎?将军藏于山中多年,威胁邺城,令他如芒在背,真恩情如山。待其荡平大敌,必杀将军而后快。”
话说得这么明白。张燕这才意识到如今自己必须要择一个主了,喃喃道,“那袁绍心思,我如何不知。只是袁绍拥四州之地,强横至极。为之奈何?”
见他动摇,诸葛亮挥扇一指,笑道,“只知袁绍强横。不言刘羽林大军过处,强敌皆灭。不言天子圣明治下,百姓和乐。二者强主悍将,武功赫然,可如光武,再兴汉室,只在抬手间。”
诸葛亮冷眼看着他们,转身就要走,“勿复再言。粗鄙至极,果然难以交流。尔等闭目等死即可。”
山匪哪里见过这般气势,一时人人被震慑。张燕猛吸了一口气,直接快步过去拦住他,“为寇非是我等本意。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因灾害连年,没有活路。。。”
诸葛亮道,“自知无活路,何不投我明主?纵是事不成。袁绍见将军之威必会多方拉拢。幸加三思,详择避害。”
张燕转了个话头问他,“先生现官拜何处?”
诸葛亮拱手一拜,“任治粟内史下太仓令。刚入朝不足一月。不过随时听宣之职。”
不过一个月就能位高权重,此子前途定不可估量。张燕更是钦佩,“我送你一份功劳。日后先生多为我们兄弟谋出路。”
一子解双征,直接逆转局势生杀。
这一子何止拿下上党和并州,可趁胜出太行山直取袁绍大本营邺城。
袁绍灭,只在须臾。
接下来,便见诸葛亮如何多智近妖,多谋近诡。
冀州往上党运粮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羊肠坂道,横穿红豆峡龙泉峡一系列的太行山峡谷。另一条是太行八陉中的滏口陉,滏水源地,泉涌如滏扬汤。二者都是易守难攻。
临高山以窥全景。晴日下山峦历历在目。太行山走势如蝌蚪。巍巍天下脊,元气结鸿濛。赵魏燕韩旧事皆于此。
遥望大军浩浩荡荡依山势而来。袁字大旗足可掣天,猛将密集如云,行进气势如雷。
只是看一眼,张燕便被吓得缩了缩道,“先生请看,河北兵马就是如此雄壮,望之生畏。我等实在难敌啊。”
的确。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兵将,而黑山贼不过一群土匪乌合之众。两者正面交锋,好似以卵击石。这时候就需要用计了。
诸葛亮轻摇着羽扇,一副智珠在握,“那有何惧?等敌军至,放过休敌。其辎重粮草,必在后面,纵兵出击,焚其粮草。再埋伏山谷,只看火起,便可出。”
袁军刚一过,突然背后喊声震天,回望竟见火光四起。随后两边芦苇里亦是起火。
一霎时,四面八方,尽皆是火。又值风大,火势愈猛。袁军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相持用火攻,指挥如意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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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半坐起身子喝药。苦。。。无论喝多少次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苦。苦味让他整个人都一抖。
这几天里,荀攸感觉自己喝药比吃饭都勤。人都快被药给腌出味了。听到外面传来挺嚣张的声音,“通报?小爷我还需要通报?”
来人浑身锋芒不掩,锐利得很。如鸿鹄般羽翼以就,当横绝四海。天下人又能奈他如何?
荀攸自床头拿出封信给他,“曹操已在书信里教我攻城之法。大有裨益。你总不能一辈子只在马上。好好学学他是怎么攻城略地的。”
刘儒二指并于他唇间,止了他想说的话,“安静。我只想陪着乖乖。什么都不学。”
荀攸打掉他的手,眼神略略带嘲,看着挺凉薄的。“无聊。你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一直在前处理军队的事务。没想到才几日不见,他就消瘦成这副模样,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散。刘儒自怀里掏出一堆梅子干,在荀攸面前晃晃,言语带笑意,“开胃的,乖乖要努力加餐食。”
荀攸依言张嘴吃了一个,酸味瞬间在口里漫开,齿间生津。滋味挺不错的。
“真听话。”刘儒赞了一句,接着身影笼下,在对方眼上极快落下一吻。
刘儒温声道,“若是让乖乖闭眼休息,听不听呢?”
荀攸看着他,面上满是不屑,“你是在哄小孩子吗?”
“我是在哄你。”刘儒再次执着地用掌覆上他的眼。感觉掌下的眼睫翕动,手心痒痒的。
刘儒咽了咽口水,盯着眼前人过于苍白的唇,像是枯萎的花一般,往下是修长的脖颈,“要不要我给你讲令人长生的不死草,常燃不灭的不灰木的故事。
东海祖洲上有不死之草。人死者,以草覆之即活,一株可活一人,服之令人长生。
南海萧丘之上,自生之火,春起秋灭。丘上纯生一种木,虽为火所着,但少焦黑,人或得以为薪者,炊熟则灌灭之,用之不穷。”
满口尽是荒诞离奇之说,毫无用处。荀攸刚想说些什么。
听到刘儒极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惹人情思连连,“天下大定后,我就带你去找什么不死草,不灭火。东海祖洲,南海萧丘,我们都去看。天之涯海之角,我们都在一起。”
荀攸觉眼皮越来越沉,也许自己真的该好好休息了。
听到对方沉稳的呼吸声,确认他已经睡着了。刘儒给他掖好被角,蹲在床边,用手撑着床,看曹操的那封书信。说是信,其实厚厚一沓,得有一指,跟本书差不多。不觉打了个哈欠。
再一睁眼,已经是晚霞满天了。周遭一切,悉数落入这极温柔的柔和黄色。还看见荀攸在旁边看他。刘儒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小爷疑心在做梦。”
荀攸凑过去。此时二人凑得极近,可以清晰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洒在面上。极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听到刘儒雀跃的声音,“真不是梦。滋味真好。”
他主动靠过去,指着自己的脸,语气里满是讨好,“再来嘛。乖乖,小爷还没回过味呢。”
荀攸依言落于他唇上。唇齿寻着满足。二人身影亦是交缠在一起。
随着粮道多次被劫。此时荀谌谋的弊端已现。自分兵就决定了,散是一坨沙,半点生机已无。
就算如此,前沿阵地几个关隘还是城门紧闭。不用想,也能知道现在荀谌应该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太行山匪患。
袁军一路在前沿阵地拒敌,另一路却在后方守着粮草,彼此信息阻塞。这就是他们下手的机会。
荀攸在榻上咳嗽几声,勉力撑起身子道,“我们避实就虚,层层深入。多次轻军速进跳过重点防守地段,只击敌防备最脆弱的部分。”
执子对弈,布局入掌。
敌军布置尚不清楚。全军速进最易被敌切断退路。一旦落入进不能进,退不可退的境地,就成了千里送人头。
这就需要荀攸亲自前往。全面掌握敌情和地形,还有缜密侦查选准目标。
他那张脸本就苍白全无血色,下榻之后还未走几步,额上便冒出汗来。整个人是虚弱至极。
病重未愈,还要受马上颠簸之苦。。。。荀攸一路都在咬着牙坚持。刘儒始终陪他左右。
连跑几座城池后。刘儒心疼到难以复加。眼里蓄满泪,哽咽道,“都是我没有本事,连累乖乖陪我受苦。”
荀攸挤出一个笑来,手一指,“此即为敌脆弱之处。袁绍之败,便从此开始。”
“我看了曹操的那封信。正试试他的法子好不好用。”
刘儒随意活动了下身体,纵马而出。身后大军龙蛇而走,当再立不世功。
平常吊儿郎当的。待他赴战场,气势一凛,意气足可凌九霄。问当世何人似他功绩。他之锋锐,名扬四海。
大军无声无息,趁夜色突袭,攀上城墙。满城兵甲守城器械虽多,守城之人却少得可怜。不多时城便破。
先控制住局面,留部分士兵看守降兵,保证不露风声。接着下令全军换上袁军衣服。再来到前面敌防御最牢固的韩王山。
行到韩王山已经半夜。刘儒率军直接在城下叫门。此时当然要快,耽搁的话,敌很快就能得知城破的消息。
看守城门的小兵,尽管见是后方来人,也很谨慎地在小门处露出个头问,“大半夜,将军所为何事?”
见为首的将军很是年轻,一脸倨傲,冷喝道,“这是你该问的?耽误了军情我拿你是问。”
小兵的脑袋迅速撤回,急匆匆向守城的将军高览报告。
高览睡梦中被叫醒,脑子迷迷糊糊,“既有军情,不可拖延,速速叫他来见我。”暗想这种时候来人,八成是荀谌在太行山遇到了什么困难,前来求援的。
天色太黑没看出来什么。待到近前见到那个所谓的将军,高览心中警铃大作。来者身量极高,头盔压得特别低,藏头藏面一看就很可疑。肩膀还一耸一耸的,似是身上衣服不合适。
高览暗中一挥手,示意身旁甲卫动作。同时出声拦住,不让他上前,“慢着,你可有证明身份的信物?”
眼前人扔下不合身的头盔,露出全然陌生的面容,俊朗非常,一双眸子里寒气摄人直彻黑夜,薄唇紧抿成一道线。脚下步子不停分毫,反问他,“怎么,小爷我也需要确认身份?还是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语一落,是突然暴起。身旁甲士已聚过来,刀剑泱泱。刘儒抽刀左格右挡。以虎狼之势却敌。
瞅准空档。一个冲刺疾步来到高览身边。手中寒光一现。刀刃抵在他最脆弱的脖子上。
这时候刘儒还挺有心情地将腰间印绶解下来给高览看,“不是问我身份吗?你可知当朝大将军。”
高览心下大骇。对得上了。跟传闻完全吻合,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还容貌出众。“原来你是刘儒刘羽林。”
语一出。刘儒很是得意,冷冷一笑耀强武扬明威,“既知我名姓,怎敢对我动刀?让你的手下人,都对我投降。拒者你们统统都得死。”
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大军入城,三军高摆庆功宴。人人称赞刘儒是有勇有谋。
面对众人这样的赞誉。刘儒先是猛灌几口酒,提到昨天的事情,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就交代了。”
旁边荀攸稍微有了点气色,虽然脸还是有点儿苍白。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一提到行军打仗,刘儒就眉飞色舞,“这一仗轻装速进,临阵斩将。我可体会到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快乐了。当初我看史书时,就琢磨他怎么能跑那么远。现在才知道。。。”
众人都问他知道了什么。
“眼睛一闭就是冲呗。功名尽在马上。只要跑得比前人远,功劳就比前人高。”
荀攸忍不住开口道,“建议你把霍去病的名字换成其他人。这么个大英雄你还差得远。你不配跟人家相提并论。”
“好好好。小爷我不配。不过小爷可是当朝大将军,我若不配,天下人就没有配的。”刘儒摇头晃脑地胡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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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子解双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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