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建安六年,秋风萧瑟,刘备兵败汝南,犹如丧家之犬,仓皇间投奔荆州牧刘表。
刘表闻备至,亲出郊迎,以上宾之礼相待,并赐兵增援,命其屯驻新野,以御北方曹操之患。
新野之地,虽非繁华大邑,却地处要冲,白河为天然屏障,联通荆襄、宛洛,实为兵家必争之地。
刘备至新野,见城池虽小,然地势险要,心中暗自思量:
此地虽非龙兴之所,却可暂作安身立命之处,以待天时。
于是,刘备下令筑土城,周长一里,名曰“子城”,以固防守。
城防虽备,然刘备心知,仅凭一城之地,难以抗衡曹操百万雄师,唯有广开才路,招贤纳士,方为上策。
时徐庶避乱荆州,闻刘备之名,特来相投。
刘备见庶,大喜过望,待之如上宾。
徐庶亦感刘备知遇之恩,遂荐自己好友卧龙先生诸葛亮于刘备。
刘备听闻诸葛孔明之才,有如久旱逢甘霖,不顾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三顾茅庐,终得诸葛孔明出山辅佐。
诸葛亮初见刘备,论天下大势,指点江山,提出先取荆州为家,再取益州成鼎足之势,继而图取中原之战略构想。
备闻之大喜,曰:“吾得孔明,如鱼得水也!”自此,刘备集团如虎添翼,势力日盛。
刘备这边欣喜若狂,孙权那边却不太高兴。
昔年孙权承继大统,正值年少,却遭逢下僚叛乱,江东六郡之地,局势实乃动荡不安。
庐江太守李术,公然举兵反叛;孙氏宗族之内,孙辅、孙暠二人,暗中与许都勾结,图谋篡权夺位。
更有甚者,豫章、会稽之地,山越之人蠢蠢欲动,欲趁乱而起。
去年之时,孙权年仅十九,曾随大兄孙策攻打庐江,继而东进豫章,征讨江夏太守黄祖。
终见孙策一举拿下庐江、豫章二郡,威震四方。
然则,二郡既定,孙策欲偷袭许都,迎回天子刘协,以图大业。
岂料,行至丹徒山,竟遭人暗算,身受重伤,不幸于当年溘然长逝。
临终之际,孙策深思熟虑,终将江东基业,托付于二弟孙权之手。
彼时,孙权尚未及弱冠之年,却不得不肩负起重任。
心中既怀丧兄之痛,又需面对江东纷繁复杂之局势。
是以,建安六年之际,孙权的精力,皆在处置内政之上,既无余力,亦无实力,以对抗曹操的威势。
所以如今的天下九州,似乎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各诸侯谁也没有招惹谁,各自都在图发展,谁也没有主动挑起战争。
曹操筹划于明年开春,天气转暖之时,南下征讨新野刘备。
到那时,各诸侯会如何做,就不得而知了。
岁首将至,天子刘协于许都颁旨,令城中吏民大酺五日,以迎新春。
彼时,都内灯火辉煌,彩绸高悬,昼夜通明,喜气盈门,尽显佳节之欢腾。
掖庭深处,更是金碧交辉,宫灯璀璨,犹如仙境。
宫娥采女,身着绮罗,头戴珠翠,往来穿梭,忙而不乱。
佳肴美酒,鲜花香烛,皆以备齐,以待庆典之需。
雅乐悠扬,响彻宫闱,乃教坊乐师奏响,以迎新春之曙光。
天子刘协,白纱中单加身,十二旒冠戴顶,端坐承光殿正殿,面带和煦之容,受百官朝贺。
以司空曹操为首的群臣依次上前,手捧贺表,口称万岁,祈愿天子新年吉祥,国家昌盛。
刘协一一嘉勉,言辞温婉,表面上是一片君臣和睦之景,令人称羡。
是日一早,宫中设宴,群臣及天子共聚一堂。
席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酒过数巡,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舞姬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宛如仙子降临,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当然,郭婉并不是在承光殿献舞的舞姬。
她只是一个放了年假的女史。
况且她没有以色侍人的兴致。
用一千多年以后的专业术语来说,郭婉接连打开了暴室和教坊这两个副本,活动空间与内容得以大大扩展开。
但她还没有从教坊中谋得一个官职,目前她的身份就只是暴室女史。
虽然在郭嘉的默许下,郭婉与李墩、卢女交好,并时常参与教坊诸多事务。
但在教坊中,她并无过多需求。
主要乃翻阅乐籍曲谱,顺便学习乐理知识,并览阅乐府旧诗与曲子词,以温故知新。
偶或,趁教坊之便,往隔壁的郭嘉府上探望郭嘉与周不疑。
相比于教坊,暴室实为她白日活动的主要场所。
昔日在阳安公主刘华的府邸,她虽曾萌生做乐官之念,但在了解汉末与盛唐乐官之别后,郭婉便已断绝此念。
礼乐虽为国之大事,但乐工却属贱籍。
唐周之时,如宋之问等诗文清贵,亦念念不忘求进。
后世《代国长公主碑》有载,天授年间,武则天于明堂设宴,楚王李隆基时年仅六岁,舞《长命女》;皇孙李成器十二岁,作《安公子》;卫王李范五岁,弄《兰陵王》。
彼时,大唐诸多皇子公主,为求武皇庇佑,方甘为辞曲弄臣。
但是对于一般汉人而言,教坊女乐,纵做得再好,亦不过一天子弄臣,何能及朝堂纵横、畅议国事之风光?
若是将精力都投到教坊中去,只会舍本逐末。
天子恩泽广布,赐酺于宫,宫娥采女遂得释负于各自之宫室,免于劳心伤神。
大酺五日,宫人可以比较自由地出入皇城。
暴室虽隶于掖庭,然其地处偏远,唯至端门,方得见皇宫大内新年的欢腾气象。
时维寅时之初,天幕犹暗,而大内之中,已张灯结彩,灯火辉煌,顽强驱除黑暗,照亮一方天地。
岁月如流,建安六年之末已悄然而至。
郭婉漫步于掖庭之中,有意探问宫廷宴乐的细节。
大酺之日,掖庭管理并不甚严,皇宫之内,人员出入颇为宽松。
偶有贵人夜宿掖庭,临时召乐人侍乐,亦是寻常之事。
教坊坐落于皇城西南隅,为皇宫之边缘,邻近掖庭宫。
再往外行一道宫墙,即可抵皇城之端门。
此等闲暇时光难得,郭婉未随宫役们同去端门赏乐观景,而是一个人沿着宫墙夹道,悠然闲逛。
沿途,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掖庭的路线格局,但所见皆千篇一律的廊道宫墙。
凡稍具形胜、可眺望之地点与建筑,皆有禁军将士把守,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冬日宫闱萧瑟,唯见石丘松子、宫舍亭台,了无生趣,实在乏善可陈。
如此辗转前行,凛冽寒风中,郭婉行得身上汗气暗生。
转过一道宫禁之后,眼前才豁然开朗,只见承光殿那巍峨庞大之建筑,已矗立于眼前不远。
承光殿体积庞大,自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此前隔空远观,已觉颇为壮观;如今近立于其侧下,渺小之感真乃油然而生,难以抑制。
“承光殿果真气派非凡!”
郭婉心中暗叹。
然则,承光殿虽宏伟,时代所限,再壮阔之建筑宫殿,她上官婉儿亦非未见之辈。
但是,登承光而览四方,依此壮大俯瞰渺小,对于一些内心不安分之人而言,确能滋生掌控万物之假象。
难怪曹操热衷于营建宫殿和高台。
曹操不仅为天子营造了以承光殿为主殿之许都宫,更在许都郊外广筑高台,如毓秀台、射鹿台、思故台、论城台等,不一而足。
一念之间,万物聚拢,那种成就感真乃无与伦比。
此时,正值天子宴请诸臣之时。
话说冬节设宴,是从早上吃到晚上。
现在虽是清晨,晨光有些昏暗,承光殿周围,灯火通明,人员众多,但场面未显混乱。
或匆匆疾行,或群立一侧,少有人语喧哗,更无人影胡乱跑动。
宫使在前引路,宫役在后跟随,禁军将士分列左右。
东汉禁军分南军羽林、虎贲及北军八校尉,尤以北军中侯为卫戍皇城的最高武官,许都宫延设二都的禁卫军之制。
早些时候,南北羽林军选自西北六郡的良家子弟,但如今汉室衰败,羽林军大多是由曹操的兖州兵担任的。
郭婉知晓自己未有天子之邀,自然无法进入承光殿,就连靠近都不行。
怕被禁军注意,她连忙收回视线,垂首默行,正准备乖乖地沿原路返回。
正欲离去,忽闻禁军喝声:“何人在此逗留?速速离去!”
郭婉足下一顿,连忙收回视线,垂首默行。
突然,她的目光余角忽瞥见不远处一熟悉身影,定睛视之,竟是郭嘉。
大概是病体沉疴的缘故,其身形不算挺拔,立于宫墙之荫,似有所待。
郭嘉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殿中吃席,反而一个人出殿透气吃酒,这很符合郭婉对他的一贯认知。
既见熟人,郭婉心中一喜,顿感安全,遂定心神,以袖遮面,低语而呼:“兄长,婉儿在此!”
如此一来,想必禁卫军就不会将她驱赶走了。
郭嘉闻声,面色微变,旋即恢复常态,缓缓转身,目光淡淡而警觉地扫视四周,语气略带醉酒之意:“汝何以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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