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住手!”

明明站在最中央的太平道传道几人未被袭击,山匪仿佛只是在驱赶和恐吓渡口民众。道士手中竹杖猛的一挥,抽打在了正在他附近,意图行凶的‘山匪’的后背。他高声喊道,“太平道在此,何人敢闹事!”

在他身后,仿佛扩音喇叭一样的几名黄巾人开始齐齐高呼,“太平道在此,何人敢闹事!”

逃命的人群静止了一瞬,匪夷所思的是,山匪们居然也停止了动作。

一身形健硕、满面胡须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道士,接着,抬手抱拳,“敢问这位,可是大贤良师座下弟子?”

居然还挺礼貌。

道士回答,“正是!”

健硕男人于是说,“既然是大贤良师座下,你们走罢。”

老道问,“我们走,这里的百姓呢?”

“自是与我等上山。”

“上山为何?”

“赎金。”

“世道混乱,皇家昏聩,官员贪戾,疫病频发,百姓如何掏的出赎金?”

“掏不出赎金的,吾等会放他们下山。”

道士看了一会儿壮硕男子,忽然仰天长叹。两人的对话声音分外的高,就,肺活量真的十分充沛。托他们俩对话的福,人群终于不再挤压,船只附近,试图攀爬上船的人被砍的砍,被推下水的推下水,甚至,夏鱼眼看着有几人趁机砸穿了几艘船的船底。

官员这边下手颇狠,反观山匪那边,一个个气势骇人,却未真正将人砍伤。

夏鱼趴在栾景的肩头,悄悄开口,“大哥哥打算怎么做?”

大哥哥?女童声音略沙哑,喊人的时候,软软糯糯的,无端仿佛羽毛一般,挠人心尖。

“小妹妹又打算如何做?”

夏鱼盯着栾景看了一会儿,试图判断眼前的人到底可信不可信。情况紧急,她实在顾不上演戏装小孩,等之后萌混过关算了。

——无名,药箱,不像是太平道的人。

一个看起来瘦唧唧的小童,不超过五岁的模样,居然会用这种打量与评估的目光看人。

栾景十分稀奇。

过了一会儿,夏鱼终于做了决定——算了,反正已经暴露了,试试看。

她开口,稚嫩的童音还带着点沙哑,“山上去不得,原路无法走,只能乘船。”

还得找艘吃水轻,好驾驭的,既然要夺船,能少一个阻碍是一个。

栾景小小声在夏鱼耳边回复,“我的友人已混在人群,去解纤绳了。”

夏鱼:0-0

原来还是个行动派吗?

——————

天门当中,画面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道士与山匪的问答,一部分是夏鱼一行人悄咪咪避开人群,趟着水往船边摸。问答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同伴被砍伤的人的呼叫与受伤人的哀嚎被人群中伸出的手堵在喉咙里。

天门之下,看出点门道的人屏息推测着事件发展,没看出门道的人却在躲避视线,不愿看刀光血光。还有的人,心底对官府的怨恨愈来愈重,愈来愈深沉——看吧,看吧,那就是官,那就是吏,罔顾人命,连山匪也不如!

秦朝,咸阳宫。

嬴政不再只一人观天门,他已来到院中,徐市与扶苏一人一边,站在他左右。扶苏是刚刚召来的,蒙毅与李斯也是刚刚召来的。

李斯沉吟。

“先以‘治病’诱之,再以‘匪患驱之’,就是不知这最后一子,又会落在哪里?”

扶苏也在思考。

首先,天门当中符水治病的情况似乎是假的,这让匆匆赶来的他松了一口气。也能够将更多心神放在天门所演场景之中,而非如何劝阿父不要轻信方士上。

他重复着天门当中仙童所言,“太平道,拿什么收拢流民?”

没错,这才是关键。

嬴政看了一眼扶苏,“继续说。”

“流民无产无粮,颇有消耗,太平道若想收拢流民,需有足够的粮食,安置流民,需有足够的土地。”

可天门又说,政府机能尚存,各地叛乱均被镇压,言外之意,明面上,太平道不可能有足够的土地。

扶苏猜测,“……山匪?”

“山匪以山野为基,掠夺来往行人以生存……”

说到一半就停止了——仅仅只是掠夺来往行人,真的足够吗?

他看着天门。

渡口,渡口……

津卫遇匪不清,反倒阻止百姓登船,手段颇为狠戾。

“……难道说,他们掌握了渡口?”

嬴政没做评价。

李斯颇有眼色,见扶苏又思索,干脆递了个线引,“吾观此渡口颇有规模,想必为官渡,官渡归县府管辖,然天门当中,又称呼济北为济北国,以国为名,想必乃是王族属地。”

扶苏恍然,“竟是王族扶持!”

李斯又说,“仙童曾言,太平道‘连结郡国,八州之内,莫不毕应’。”

扶苏一愣,随即沉思。

八州,政府机能尚存,却能‘莫不毕应’。

“……不一定是王族扶持,很可能,是官员,甚至小吏谋私。”

嬴政瞥了一眼李斯,李斯赶忙俯身,“公子聪慧。”

扶苏知道李斯是在引导,也抬手行礼,“多谢丞相教我。”

嬴政依旧没做评价,他看着天门。

操控人心,所谋究竟为何?流民?能过官渡的,皆有凭证,怎会是流民?百姓想不明白,他又怎会不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入一个不为府衙承认的太平道?

笑话。

这些人,恐怕不仅仅是为传教而来,正如那仙童所言,他们拿什么收拢流民?

无外乎钱粮。

而能过官渡的人,多少都是家中有些余产的,甚至,船舱里还堆积着许多货物。只是这些依旧不够,坐吃山空,杯水车薪,偶尔为止还好,做的多了,就算朝廷不想管事,自身利益受损的氏族也会出手。

“那夏氏小鱼,为何从一开始就想着逃离?”

如天门所言,太平道不该也不能对百姓动手才是。可夏鱼却只想着逃离,为何?

扶苏再次沉思。

——————

健硕男子大手一挥,扬声道,“吾曾受太平道恩惠,凡太平道信徒,皆可登船!”

人群猛的一静。

【嗯嗯嗯,是是是,对对对】

夏鱼内心默默吐槽。

他们已经来到船边,栾景的友人是一名抽条后的少年,清瘦,也是一副文人打扮,此时浑身湿漉漉的泡在水里,趁着人群不注意,冲他们使眼色。

【怪不得,怪不得船上的船夫与津吏并非全是他们的人,这帮人的戏估计还有第三幕】

……

天门之下,夏鱼这段话引起许多人的疑惑。

“第三幕?什么第三幕?”

“他们在演戏?”

“谁?谁在演戏?”

也有人面露了然,“原来如此,他们是要拿官府做轿,树自己的威风。”

……

天门之中,夏鱼的声音再次响起。

【得趁着第三幕演起来的时候动手】

人群当中潜伏的人高声呼喊,“我!我愿入太平道!”

一人出声,四面八方皆有人响应,不一会儿,许多百姓为逃离,不自觉都开始跟着高呼,“我愿入太平道!”

道士闻言,一挥竹杖,“入我太平道,需叩首悔过,自陈往罪,供奉吾师,可得符箓,趋吉避凶,化疫成祥!”

身后黄巾护卫们皆高呼,“供奉吾师,可得符箓,趋吉避凶,化疫成祥!”

人群当中,有人立刻响应,“吾愿意!吾愿意供奉!”

道士闻言,长叹一声,他向前步行,身后黄巾们立刻上前,为他挤出一条路。

道士来到说话的人身前,“你可想好了?”

那人立刻跪地,库库磕头,“想好了,仙师!”

先前跟随一起高呼的人听到要给钱,都闭上了嘴巴。

跪地的人从身上摸出几枚钱,捧起,“吾家贫,只有这些,还望仙师不弃!”

道士又叹息一声,口称手足,接过对方手中钱币,将人扶起,“汝可有家室?”

那人听后一声哀嚎,“家中已无长幼!”

“可怜,可怜呐……”道士从身后包中取出一张黄符,递出去,“如此,你便入我道门,今后形同手足,有我等一口吃食,便有你一口,”说着,他忽然扬声,“苍天已死,官吏贪戾,百姓何辜!”

人群中又有人高呼,“津卫不许我等登船,求仙师援手!”

道士一听,眉毛一竖,“竟有此事!”他转过头,对着壮硕山匪开口,“津卫不许我等登船,还请阁下肃清恶吏!”

另一边,夏鱼听到这里,知道机会来了。她扭头冲隐约察觉到什么的赵母开口,“姐姐,一会儿一定要跟紧。”

赵母看一眼夏鱼,坚定点头。

渡口多商旅,商旅行走多地,见识略广,一些人察觉不对,碍于对方人多怕己方吃亏,想着能用钱买个平安,也不是不能接受,因此只是沉默。一些人被裹挟了思想逻辑,已经陷入了太平道人想要的思维漩涡。

太平道,好,官吏,坏,山匪,听太平道的话,官吏不干人事,太平道却能护他们平安。简单的逻辑,笼络民心的手段。夏鱼生在现代,可接触过太多这类‘自我营销’‘自导自演’的戏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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