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乡故人 二十二

常年早起练武的习惯使得黎荇总醒得不晚,她翻身回头不见黄药师踪影,伸手却摸到盖在胸前的外衫,凝神听见虚掩的舱门外隐约传来舀水忙活的声响。若是平日黎荇定要起身瞧个究竟,可如今身边多了个武功高绝之人,没来由的安定感让她心下生懒,挪了挪脑袋睡起了回笼觉。

过了片刻一阵清幽的米香飘入鼻中,黎荇皱了皱鼻尖,睁眼便瞧见黄药师正在桌前摆着碗筷,香味正从那砂锅中传来。

“醒了?”黄药师抚了抚黎荇脸颊,又扣了她的手腕号脉,确认无恙后拍拍她头顶说道,“快些洗漱罢,一会儿粥该凉了。”

黎荇点头答应,踱步至舱外舀水梳洗,环顾四周发现船只仍漂行在一片广阔水域,她伸伸胳臂大吸了一口略带潮湿的空气,忽觉得若是生活一直如此倒也不错,兀自朝远处望了一会儿便笑笑甩了头发转身入舱。

粥仍旧是热的,米粒被熬得开了细花滑糯得很,黎荇不会细究黄药师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食物维持温度,毕竟内功精纯如他既可凝水成冰又能化水成汽,小小一锅粥又何足道也。

“待中午时分船靠了岸,我们便去置办些吃食,顺便接个人。”黄药师吹着碗中热气说道。

“嗯?是何人?”黎荇往口中送了块青菜问道,心中却不知黄药师是否已知道了黄蓉受伤的消息,思量再三还是打算绝口不提。

“见了便知,只盼他莫要生气才好。”黄药师又意味深长地瞥了对面一眼,又略带笑意地说道,“届时你保不齐还要挨上一顿打。”

黎荇语塞,一口清粥堵在了嘴里,心想自己结的仇家不少,可大部分怕是已化为黄土,余下极小部分也均已半身不遂,黄蓉若是见了自己不吓晕过去已是万幸,哪里还有力气打人。

“你该不会瞧着我挨打吧。”某位姑娘自打被夫君抓了回去便彻底犯了懒病,也不愿再细想,托腮望着正主笑道。

“这可说不好。”黄药师同样望着对方若有所思,“为了往后一路顺风,我也不敢惹他。”

说罢伸手在黎荇鼻头刮了一记,笑道:“快些吃罢。”

黎荇自然知道黄药师断然不会让自己在他面前吃瘪受苦,笑应了一声摇着勺子低头吃饭。

待到烈日高照,黎荇随黄药师下船登岸沿着葱郁的树林走了一会儿站定才逐渐隐约察觉那人是谁。

只听得黄药师吹了声口哨,那声音裹挟了内力虽细却能传得甚远,黎荇的嘴角也随着由远及近的“嘚嘚”声上扬得愈发翘了,那“人”正是白马生烟。

生烟绝尘而来,扬蹄一声嘶鸣停在黄药师面前,可突然自黄药师背后跳出的黎荇却吓得它全身一抽,扬起的马蹄重重磕在地上,撒娇一般的嘶鸣声也戛然而止,它紧接着后退了几步,一双乌黑浑圆的眼中流露着惊恐。

它虽为牲畜,灵性却丝毫不输郭靖的小红马,当年黎荇亡故,它亦跟着黄药师难过了好些时日,不吃不喝日渐消瘦,夜深人静时还总会想着黎荇对它的好而默默流泪。

如今,眼前出现了个长相乃至气息都与故去主人如出一辙之人着实让其惊出一身冷汗,它瞧瞧黄药师,只见他仍负手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生烟,过来。”黎荇也不着急慌忙上前,朝生烟伸出右手轻唤道。

过了片刻,生烟那半偏转、时刻意图逃离的身子终于摆正,长颈带着脑袋一晃一晃才伸出又缩了回去,一来二去之下终于敌不过对面熟悉的气息,朝前走了两步将鼻子放在黎荇手心细细嗅着,突然打了个响嚏长鸣一声将头搁在了黎荇肩上来回蹭。

黎荇双手一下一下梳着生烟项上的鬃毛,轻笑着在它耳边柔声安慰,还不忘侧头睨着黄药师道:“我这挨的哪门子打?那日你见了我怎的不似它这副模样。”

黄药师伸手捏上黎荇脸颊道:“那时郁姑娘可说我是仇人,一言不合便出了手,我哪里有机会表现。”

“你……!”黎荇恼自己总在黄药师面前讨不得便宜,正要反唇相讥却觉肩膀被磕了一记,转头望见生烟正提这个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打”着自己。

黎荇只好边掰着不安分的马头边哭笑不得,黄药师见状也低笑出声,黎荇不敢用力只好左躲右闪,寻了个空档一跃而起翻身上了马背。

黎荇只稍稍勒紧缰绳生烟便扬了前蹄嘶鸣一声,待她双脚夹了马腹便见人与宝马如一缕青烟般蹿了出去。

俯低身子适应着良驹飞快的速度,黎荇心下却是欢喜得很,她明白这是坐骑在与主人久别后表达欣喜的方式,也便随了它的愿。

生烟的确激动,孩童心性大发三步一颠,若不是背上之人身法稳健,只怕不出几步便要狠狠摔下马来。它的脚步飞快,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在林中打了个来回,逐渐放慢速度停在黄药师面前。

“累不累?”黄药师上前替黎荇勒缰,见她额头覆着层薄汗不由得皱眉问道。

黎荇笑着摇摇头,正要下马却被黄药师制止,只好随了他坐在鞍上,任他牵着白马进城。

黎荇正梳着马背上的鬃毛,终于将目光锁定在马鞍旁挂着的包袱上,解开一看正是当日在白驼山庄自己给黄药师的匣子,再推开一瞧自己的白玉箫正躺在里头。

“这管玉萧就在这匣子的夹层中,当年你下葬时我将它一同放入棺内了。”黄药师取过黎荇手中的匣子便将它扔在了草丛中,好似不再愿意多瞧上一眼,冷哼一声道,“这老毒物,挖棺掘人连陪葬品都不放过。”

黎荇心觉好笑,手指灵活地转着玉萧故意说道:“老毒物也不算太毒,至少将这对玉萧放在了一处,你扔那匣子作甚,我身上已有了两柄剑,难不成还要给我加管长萧。”

黄药师回头睨那略带坏笑之人,开口幽幽道:“剑让生烟背着,你不就只有一管玉萧了。”

生烟像是听懂了二人间的对话,脑袋微扬自鼻中发出“嗡嗡”声以示不满,惹得二人相顾一笑。

“呵,挖棺掘坟,我下葬时穿的什么金银绫罗,弄得人家堂堂西域霸主如此眼馋。”

“嫁衣。”黄药师说罢顿了顿,决定将自己为她做了金簪之事压下不提,免得那姑娘一怒之下又杀回那鬼地方。

黎荇语塞,只好转头岔开话题道:“你倒胆大,给死人穿如此鲜红的华服,就不怕我变成厉鬼寻你么。”

“我倒巴不得你化为厉鬼寻来,至少还能与你再见上一面。”

“你倒想得美。”

“我倒一向想得美,若想得不美又怎能寻着你。”

“你……”

黎荇算是明白同黄药师斗嘴十有九输,唯一局还直接动上了手,结果自然不问可知。

二人一搭一和,没过多久便入了城,此处仍处于湘西一带,城镇规模不大却因靠水而成为了旅人暂休小憩之所,物资也算得上丰富。

客店酒楼更是鳞次栉比,随之而来的定有大小风月场所,姑娘们也姿色靓丽,性格大胆得混不似中原女子。

当她们瞧见黄药师牵马款步,雅人至深颇为潇洒,纷纷走到她身边甩着沾满胭脂水粉的丝巾嗲声招呼。

“公子,旅途劳累还是来我们‘沉暖阁’小住几日罢。”

“爷,您就别为那小公子牵马了,还是快些带他一同来奴家这儿快活快活罢。”

“……”

黎荇掩嘴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幸灾乐祸地望向黄药师对这出戏颇感兴趣。

黄药师冷哼一声,足下发力便飘身而起上了马坐在黎荇身后,一手仍牵着缰绳另一手却已环上了身前的纤腰。

这一下惹得几人小声惊呼,黎荇也不例外,身子前倾想要挣脱却被搂得更紧。

“别动。”

低沉的话语裹挟着热气钻入耳窝,黎荇竟真的僵直了背脊不再动弹,黄药师显然很满意,闷笑两声悠然自得驭马而去。

“唉,这么俊的爷竟然有龙阳断袖之癖。”

“就是,这可是近几日好容易才到的的英俊之人。”

黎荇好整以暇地侧头看着黄药师,问道:“可还要我再换回女装?”

黄药师也不答,只在她腰间捏了一记以示小惩,不出所料地感到贴着前胸的背脊猛地挺直一僵后沉声轻笑,径自纵马行到一间客店前勒缰停下。

黎荇脸上余烧未退,抬头望去只见那客店仅有两层,装饰也不比来时途径的几间豪华,檐下的牌匾更是需走近了才瞧得见,那略带焦黑的匾额上写着“有间客栈”四个大字。

还未等她多瞧上几眼,堂中小二已跑了出来,接过黄药师递来的缰绳将马匹牵至后院喂食粮草。

待黎荇跟在黄药师身后走入堂内才瞧清周围环境,店中桌椅均由老木制成,木材虽算不上名贵却经岁月磨洗多了些光亮,宾客二三显得极为惬意舒适。

黄药师挑了个近窗边的位置让黎荇入座,自己招呼了小二几句后拂袖坐在对面。

黎荇从来不问黄药师点了什么吃食,她知道黄药师可能比自己更加了解她的喜好,如此一来她便有了闲心,单手撑着下颚望着对座之人冷不丁开口道:“你是怎么找到的我?”

“这个不难。”黄药师笑着回望,大有猎人逮着狐狸的得意之感,道,“以你性格若一走了之绝不会受那老毒物半点恩惠,可囊中羞涩总要找些开销,于是我便去了南宫府邸,果不出我所料。”

“你倒笃定得很,打定主意我会往那儿去。”黎荇瘪瘪嘴似是默认。

“我打赌若你知道那南宫缮伙同白驼山庄陷害于我定会去那儿寻晦气,盘缠之事也迎刃而解。”黄药师语气理所当然,又道,“待我赶到便知不出所料,南宫缮竟失踪,库房也糟了窃。”

黎荇也不接茬,叹了口气道:“只可怜那对母女。”说罢便将那晚所见同黄药师讲了一番。

黄药师听后亦长叹一声道:“也怪我当日急于寻上白驼山庄,竟留那几人独自在山下。”

二人沉默的功夫小二已端了菜肴上桌,这小镇汇集了五湖四海的口味,虽在江北却能见江南风味。

黎荇长眼望去,果然无论色香味抑或形都是自己心头好,抬箸夹了只花蛤便觉汁多肥美,食欲大开。

“然后呢?”人总是挡不住好奇心的诱惑,黎荇竟不由得发问。

“管家在我逼问下道明了财物失窃的数量,我想你不告而别定要躲着我,回桃花岛是决计不能的,唯有可能去苗疆,因为那是你母亲出生之地,你从未去过。”黄药师替自己夹了只虾,剥去虾头悠道,“再者你定要躲我,自湘西绕道而行是必然的了,我便在那附近寻起,直到我见了几个伤重的铁掌帮弟子,在附近寻找时又见布下的八卦机关,不过未料到竟遇上了段兄。”

黎荇全然语塞,只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低头将碗中的菜送至口中。

“我说过,你跑不了。”黄药师不再惹她,为其添了些菜后也自顾自吃了起来。

黎荇的心情仿佛被微甜的酱汁浸得生甜,她已记不清究竟有多久饭时少了这丝欢乐,且不说西域的菜色不和胃口,同桌之人也与她话不投机。

二人酒足饭饱后牵着白马逛起了集市,买了船上的必备物资与马草,黄药师依旧搂着黎荇无声拒绝络绎不绝的老鸨。

“唉,同是男子,怎的尽招呼你。”黎荇回头望着花枝招展的鸨母,语气有些酸溜溜,“想当初那李姑娘可不如此。”

“李姑娘是何人。”

“李姑娘不是何人,况且应该不会再见了罢。”

“如此便好。”

“……”

待回了船上天色尚亮,黄药师将生烟牵至船尾处便松了绳索启程,如此遇岸停靠补给吃食的日子又过了十来天,待小舟驶上了澜沧江,苗疆腹地逐渐展现眼前。

摸到网线的感觉简直不可描述。。。。家里网坏了两天才修好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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