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欢宴

冷月悬空，清辉洒落，后花园百花争艳，迎风招展，凤曦身坐主位，珠翠满头，佩玉琳琅，容色绝艳，仪态万方，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威仪，左侧金银双姝含笑而立，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右侧紫朱二女巧笑倩兮，目似秋水，笑意盈盈，远望恰似一幅群芳拥美图，绝色天成，各擅胜场。

宫中常年清冷悄寂，少有生人进出，凤曦虽有四女作伴，吟诗作乐，逍遥自在，总觉缺少一点生气，她听四女都在谈论凌顾之事，叽叽喳喳格外热闹，不由面露微笑，问道：“你们怎么看？”

众人相伴多年，早有默契，自知话中含义，朱珠嘻嘻一笑，举手叫道：“公主公主，我先说！我先说！”凤曦贵为千金之躯，本是高高在上，不容忤逆，朱珠脸上毫无惧意，不等她点头，率先说道：“小师弟生得清俊，五官出众，身上虽带稚气，却不掩凌厉，俗话说得好，师兄易扑倒，年下才最香！”

一旁紫珠噗嗤笑出声，轻摇臻首，说道：“妹妹，方才我们与两位公子一同回来，都是凌公子在照顾小师弟，年下这话从何说起。”朱珠抱臂在胸，得意道：“开窍总需要时间，哪有这么快就懂，小师弟对他的师兄言听计从，又不多话，看上去乖巧可人，没准……”紫珠按耐不住好奇，问道：“没准什么？”紫珠一脸坚定道：“没准是个白切黑！”

紫珠道：“小师弟纯良无害，应该不会是那种人。”朱珠道：“年下腹黑，可是最近很是流行的话本，小师弟看上去有那个潜质。”紫珠轻声道：“凌公子沉稳冷静，进退有礼，对小师弟分外疼爱，这份情谊可是明明白白，能够看在眼里。”

紫珠眼珠一转，缓缓笑道：“忘记姐姐喜欢凌公子那一挂，难怪你刚才一直盯着他看。”紫珠脸色微红，低斥道：“妹妹，休得胡说！”朱珠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姐姐何必害羞。”

紫珠望向对面两位姐姐，问道：“大姐二姐，你们觉得呢？”金珠一直在听她们谈话，见她问到自己，抿唇笑道：“我观二人言行举止，凌公子对小师弟关怀备至，着实令人感动。”朱珠惊叫道：“大姐，你怎么也！”金珠微笑道：“年长者的包容疼爱更得人心。”朱珠气愤叫道：“难道只有我一人站在小师弟这边？”她转而望向凤曦，“公主，你见过凌公子与小师弟，心里怎么想？”

凤曦略思片刻，悠悠道：“凌公子对小师弟的关切发自内心，无法作伪，二人相处虽无逾矩，却能感受深切情意，不论凌公子在上，小师弟在下，只要两位能在一起，我便觉欢喜开心。”

诸女听到此话，也觉上下之分殊无必要，只要能与心爱之人相伴，何处不是极乐世界，一时间园中悄无人声，各有情思，一直未曾开口的银珠神色复杂，目光扫过公主与三位姐妹，缓缓说道：“难道他们不是寻常的师兄弟吗？”

说话声中，两道身着曲裾，头戴高冠的人影跨过虹桥，缓步来至近前，只见当先一人面容冷峻，气质沉凝，衣色玄黑，边滚金色云纹，华丽庄重，宛如高门子弟；身后少年清俊如画，神采飞扬，衣衫墨色深沉，衣袖下摆饰有淡银刺绣，如剑藏匣，过目不忘。

二人姿容丰神，仪表堂堂，诸女俱是眼前一亮，笑意更深，月下更显瑰丽风采，凌非笑上前几步，抱拳为礼，由衷言道：“我二人奉命下山除恶，谁知不幸卷入洪流来到此地，身上负伤不得完躯，幸得公主好心收留，又赐灵药疗伤，我二人感动五内，涕泪交流，思今日之恩不知何日为报，欲以一物暂谢大恩，日后若需我二人出力之处，纵是刀山火海，九幽绝地，我二人亦不会推辞半句。”

他神情诚恳，言辞真切，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珏，形如八卦，半黑半白，色泽莹润，光泽透亮，凤曦微微一笑，尽显雍容，说道：“救死扶伤乃是人之常情，何需郑重言谢。”

凌非笑挺直腰背，肃容道：“师父一直教导我等知恩图报，诚心待人，此物比不上府中陈列精巧，却是采稀有墨玉打造，世上也只六枚，师父将之赠予我师兄弟六人，随身佩戴，有安神宁思之效，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见他再次递出玉珏，凤曦不便推辞，便命金珠代自己收下，命人引凌非笑二人入席，案几低矮，上错金银，非是寻常所见，酒爵色呈青绿，竟用青铜打造，遍布饕餮纹路，造型优美华丽，杯中酒液金黄清澈，味道甘冽清甜，格外爽口。

凌非笑见顾云飞正要举杯，抬手制止道：“小师弟，你有伤在身，不宜饮酒。”顾云飞道：“凌师兄，我的伤不碍事。”凌非笑摇头道：“小师弟，你本就受陆苍一掌，五脏六腑受损，内伤颇重，又在水中度过一晚，风寒入体，若非有公主赠予的灵药，你此刻还不能下床走动，怎就不知爱惜身体。”

顾云飞嗅到酒液香气，喉头一阵滚动，道：“凌师兄，我就尝一口。”凌非笑手上使力，压下顾云飞的手，沉声道：“你可还记得下山时师父说过的话？”顾云飞微微一怔，旋即将酒杯重重放在凌非笑面前，凌非笑知他心中有气，便道：“小师弟，待你身子痊愈，你想喝多少我都不拦你。”顾云飞举筷夹菜，吃上几口，皱眉道：“这菜的味道真淡。”凌非笑失笑道：“味道清淡，于你的伤势大大有益，养伤最忌辛辣酒色，小师弟，你多吃一些。”

二人在武当山上住所邻近，餐食同处，以往顾云飞生病之时，都是凌非笑贴身照顾，一来二去，早就摸清小师弟的喜好，若对身体并无大害，他会由着顾云飞的性子，满足此人的口腹之欲，若是身体受伤太重，那便毫无商量的余地，此前顾云飞受伤颇重，也曾喝过半月的白粥，嘴里淡而无味，当真生不如死。

凌非笑的举动随心而发，关心而起，全是爱护之意，落在诸女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朱珠眼冒金光，凑到紫珠耳边悄声道：“你看他们师兄弟感情真好。”她将感情二字咬得很重，旁人都能听出话外之音，紫珠莞尔道：“这话你该对二姐说才是。”

朱珠转头望向银珠，扬眉叉腰，神色颇为得意，银珠见状，对身旁金珠言道：“大姐，你看四妹那副模样，当真好笑。”金珠轻笑道：“宫中难得有几分人气，还是同门师兄弟，四妹最喜这种类型，开心是自然。”银珠道：“也不知那种话本有何乐处，将你们迷得晕头转向。”金珠道：“妹妹每日练剑，在我们眼中也是枯燥乏味。”银珠轻哼一声，道：“你们怎懂得我练剑的乐趣。”金珠微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银珠神色微黯，忽道：“大姐，我心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遗憾惋惜，似乎只要我将剑术练好，这团乌云便能被风吹散。”金珠静默不语，银珠又道：“这里是公主的封地，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我也不知原由，这种感觉越加强烈，近日更是强到难以忽视。”

金珠观她神色，柔声道：“是否今日宫中连连失窃，让你心生不安呢？”银珠茫然摇头，金珠捉住她的手，轻捏掌心，安慰道：“我已经安排兵士加强巡逻，不日应会有好消息，四妹说两位公子精通剑术，顾公子答应为你指点一二，散宴过后，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提及此事，银珠脸上一扫愁云，转忧为喜，露出灿烂笑容，宛如菊花盛放，娇艳动人。

顾云飞不能饮酒，闷头吃菜，味道虽淡，确有清新风味，忽而察觉一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不由挨近凌非笑身侧，低声道：“凌师兄，她一直在看我。”凌非笑转头看向前方，朱珠立时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他心想小师弟容貌出众，气质不凡，二人年纪相仿，言谈换场，此女或是春心萌动，不可自抑，便道：“小师弟莫怕，朱珠姑娘并无恶意。”

顾云飞望向朱珠，二人目光一碰，却见朱珠含羞低头，竟是红透双颊，不禁说道：“凌师兄，她脸红了。”凌非笑见她面若红霞，灿若桃花，心中略感吃惊，想上一阵，说道：“小师弟，朱珠姑娘与你年纪相仿，性格直爽，私下你们可以多多亲近。”顾云飞不可置否，慢声道：“我总感觉她现在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

小师弟年纪尚小，不懂男女之事，凌非笑不知如何解释，忽听凤曦说道：“凌公子，听说你们来自武当，山中有洞天福地，是天下皆闻的仙山名府，令师座下有六位弟子，光看凌公子与顾公子，便可想见令师的仙风道骨，卓然风采，若有机会我真想亲往武当，见见此等妙地。”

凌非笑谢过称赞，说道：“公主对我二人有救命之恩，师父与诸位师兄弟也对公主感激于心，若是凤驾亲临山门，我等必定扫榻相迎。”朱珠高声叫道：“好好好！公主，我也想去！”凤曦横她一眼，却未出声斥责，转而问道：“凌公子，不知武当山离此地需要几日路程？”凌非笑凌见她非但不曾生气，连重话都不说一句，可见几人关系亲密，远超寻常主仆，略一思索道：“我与小师弟辗转多地，费时月余，若是从此地乘车前往，大抵只需半月。”朱珠笑道：“才半个多月，倒也不是很远。”

紫珠眉头微皱，轻扯她的袖角，朱珠吐吐舌头，模样甚是调皮，凤曦眼中划过一抹寂寥，道：“我虽贵为公主，却非天下可去，半个月路程对我来说竟是难于登天。”凌非笑心有不解，却未开口，凤曦幽幽叹口气，又道：“偌大的长乐宫，只有她们与我作伴，凌公子，我有时真羡慕你们。”凌非笑听她言辞诚恳，发自内心，不禁说道：“四位姑娘貌若天仙，心底善良，有此良伴，当为人间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