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等等,四双?
“喵~”
那是一只可爱的三花猫猫,它冲着对峙的三人“喵”了一声,便跳下围栏,踩着小碎花猫步一路远去了。
“等、等等——”
中岛敦认出了那只猫咪,是夏目漱石。
可,他是希望他们跟上去还是怎么?
“拜托您,我会拼尽全力的!”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学着霓虹人的样子弯下腰。
女孩子。
和银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和银年纪相仿、“没有”异能力的女孩子。
芥川龙之介的眸光闪了一闪,闭上眼,向外走去:“……跟上。”
他路过傻愣着的中岛敦,随手狠狠给了一记:“走了。”
芥川龙之介要走的方向和夏目漱石跑走的方向不同——
中岛敦左顾右盼,犹疑了一下,喊着“我等下再来——”果断朝着夏目漱石离去的方向跑去。
可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芥川龙之介的俘虏。
于是很快,他身后就跟上了一个暴怒的追杀者。
被单独丢下的露西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也许她该趁着这个时间逃走,可是——
露西低头看了看安妮,安妮的纽扣眼珠黝黑发亮,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A—
“哟!纪德,好久不见。”
一个人从顶楼倒挂下来,隔着玻璃敲啊敲。
安德烈·纪德疲倦而烦躁地拉开窗户,将那个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的家伙一把从窗户外边拽进来。
那人丝毫不觉得一大早上倒挂在别人家的窗户上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嘿!亲爱的,要不要来干点儿什么大事?”
“大事。呵。这世界上的‘大事’我可干得够够的了。”纪德坐进自己的躺椅上,嘲讽而疲倦,“现在我只想——休息。”
“虽然我很感谢您,唐泽伊织阁下——尽管不知道你都给他们传播了些什么,但我的部下们都有了新的出路和信仰,你给了他们我从未设想过会有的救赎。”
安德烈·纪德,欧洲异能组织Mimic首领。
但在他成为mimic的首领之前,他出身军队,参与了曾认为是荣耀的战役,毕生所愿便是为祖国而效死。
然而,因为一场不正当交易,他与他的部下一夕从英雄变成了叛徒。
他们的部队也因此变成了一支幽灵军队。
安德烈·纪德因此创立了Mimic,并希望能够救赎自己与部下们于令他们失望的世界之众——也即,在一场值得为之战死的战场上光荣地死去。
是的,死去。
当时,意志被磨灭、行尸走肉一般的他们寻求的仅仅只是永恒地解脱。
纪德半阖着因苍桑而显得远比自身年纪要更为老迈的眼睛,“你将我从罪恶感中解放了出来,我感激您。”
“但我同时也从我那该死的责任感中解脱了。”
他的部下们拥有了崭新的、充满着希望和光明的未来和生活,获得了真正的救赎,而他,将已经彻底泯灭了希望、人性和意志的部下们视作责任的他,也为此感到了油然而生地解脱。
“所以,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想做。”
“唔——包括*****?”这位可爱又可敬的闯入者——唐泽伊织沉吟数秒,托着下巴,笑着反问。
纪德半阖的眼睛陡然睁大了。
—C—
“等、哈、呼哈、等等、等等我……”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失去异能力之后,她的身体素质似乎也被异能力给带走了一部分似的,要比曾经要更加的虚弱和脆弱。
尽管那个能变成老虎的“人虎”和喊着“罗生门”的“芥川”的确跑得非常快,但以往她也绝对不会因为一段路的长跑就累成现在这样,露西紧紧攥着安妮,更加努力地加快了脚步。
猫科动物的行进轨迹格外崎岖,露西已经绕过了三四个拐角、翻过了栅栏又越过了小溪,但前面还有两个急拐弯。
但她跳不上去,她得先爬上旁边的那个架子,然后再绕到旁边的小花坛,过了那个拐弯之后再跳下去,然后再翻上右边的小篱墙……
“哈——哈呼——”
但她已经,跑不动了。
她的心脏仿佛快要炸裂一样跳个不停,她的眼睛已经花了,她的呼吸已经快要接替不过来,她的脚步已经失去知觉,她——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突然绊了一下,她瞪大了眼睛,但什么也看不清楚,只依稀记得好像再往前是一簇尖锐的荆棘篱墙——
她本能地将双手护在面前,尽管那根本就不管用——
——荆棘的刺非常锋利,她刚刚来到霓虹横滨的时候小腿曾经不小心擦到过一点点,就给留下了很深的一道口子,一连过了两天都没好。
但是,但是——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闭上眼睛——她做好了一头栽进荆棘丛里的准备了。
如果那就是她需要迎接的命运的话——
然而上苍还是终究在这个时刻眷顾了她,这个自失去异能力的那天起便一直多灾多难的女孩儿。
有人揽住了她的腰,柔软而纤细的手臂抵在她的腹部,尽管用力到露西有些反胃想吐,但那坚实而馨香的怀抱还是带来了充沛的安心感。
“小心。”
是个有些冷淡的女声。
但她出手救下了她。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眼眶里久久盘旋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救下她的女孩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比如不知道是谁的追兵之类的,她似乎是想要放下她,但手臂才刚刚放松却又瞬间绷紧了,“先跟我来。”
她很急很快地说了一声,命令一样,有些冷硬。
然后便就着这个姿势直接拦腰抱着她往一旁跃去,然后左、右、左、右、很快拐进了一间房子,放下她,又拽着她的手臂一起下了地下室。
“嘘——”
女孩转过头,让她噤声。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抹去眼泪,忍住嗓子里的哽咽,却在看清楚她的面容的第一时间愣住:“银——?”
——“安妮”捂住了她的嘴。
—B—
日历上的日期又画上了一个新的圈。
但是,
中原中也盯着这个圈看了好久。
他猛地丢下了手里的笔——深深地插进墙壁里。
然后,
用力撕毁了这张已经画满一大半的日历表。
日期没有意义。
年龄也没有意义。
他曾经那样期盼着成年和长大,但最终那份愿望、希冀和渴望都被人刻意扭曲,编织成了梦幻的、甜腻的、痛苦而又快乐的、桃色而又腥的、快感。
长大没有意义。
长大后的他,和年幼时只能依附于他人存活的他毫无区别。
哪怕他学会了说话、写字,学会了不使用那个大部头词典都能流利地诵读和背诵法语的诗歌和童话故事。
哪怕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量,学会了格斗、打架和暗杀——如果那能够被叫做暗杀的话。
他也依旧没能从太宰那里得到任何一句解释和任何一句答案。
外面是什么?
窗户外面是什么?
房子外面是什么?
窗户的外面还是窗户。
房子的外面还是房子。
他活在四四方方、永远拥有尽头的小屋子里。
太宰说,你不可以出去。
太宰说,不可以。
日历纸撕毁后大片大片的碎纸屑落下来,像是贺礼时的彩屑,又像是纷至沓来落下的雨和雪。
那是他记忆最早的时候,落到他手臂上和脸颊上的湿痕。
记忆中的他问:“那是什么?”
记忆中的太宰背着他,体温传达过来,贴着的地方让整个人都跟着暖烘烘的,他说:“那是雨。”
记忆中的太宰说,“下雨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记忆里的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用力地勒紧了手臂,像是雏鸟一样,紧紧地将脸依偎在他的脸旁:“嗯。”
但,现在的他站在纸片雨里,问:“可是,为什么?”
无人回应。
他在空旷的屋子里颤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慢慢的、蹲了下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学着太宰治的样子,说:
“因为外面很危险。”
外面很危险。
有多危险?
—A—
“现在感兴趣接下我的委托吗?”唐泽伊织笑嘻嘻地看着他,“安德烈·纪德上校?”
房间里安静极了,安德烈·纪德能听见猛烈而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有谁在拉着风箱一样。
呼哧——呼哧——呼哧——
吵得他耳朵、脑袋、眼睛疼。
呼哧——呼哧——呼哧——
他盯着唐泽伊织的笑脸,盯着唐泽伊织的鼻子,盯着唐泽伊织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而又干净,但又如同幽邃的深潭一样深不见底。
那是一个无异能力者。
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无异能者。
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五渣。
安德烈·纪德看到他从窗户上倒挂下来都会发自内心地担心(和鄙夷)他会一个不小心从那上面一头栽倒下去,然后拧断脖子摔死的那种,彻彻底底的战五渣。
可是,可他的脑子里面到底都装了一些什么样的东西啊。
老天,森鸥外那个老匹夫到底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把这家伙的大脑壳给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奇妙的东西啊。
唐泽伊织静静地看着他,面带微笑,静静地等待着,笃定地等待着。
而他——
呼哧——呼哧——呼哧——
风箱的声音越来越急了。
而他——“为什么不?”
安德烈·纪德将自己从那张宽大的躺椅上拔出来,他听见有人说——
不,他听见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说:“为什么不?”
安德烈·纪德上校说:“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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