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没过多久，八爪鱼被直接踹出了被子。

重力带开窗帘，夜半的月光亮得明晃晃，中原中也坐起来烦躁地用不听使唤的手指扣扣子，扣了半天成果为零，太宰治低眉顺眼蹭过来帮忙。

完全懒得说他，眼神示意向手机。

太宰治：“……”

忍辱负重拿过来解锁，屏幕果然跳出一堆邮件和未接来电。

“说好的放假呢。”他抱怨着，熟练地把日常汇报过了遍才开始一封封用简短的词汇回邮件。未接来电里没有重复打过来第二遍的，优先级不高。

中原中也把工作丢给他，只在旁边观察。虽然做了多年的搭档，太宰治处理工作的习惯和他不太一样，有问题只会下指示，问题太傻会加上讽刺，一句多余的解释没有。至于部下能不能理解关他什么事。

这习惯从刚认识时就有，中原中也当年几次被他指示得晕头转向差点没命，后期复盘才能发现那暗中结下的网。

相对的，应对方式出乎意料地简单，听命令去做，全力以赴，不能犹豫更不能后退，即使眼前是明摆着的绝境，坚持到最后一定能发现他专门留出的那条隐蔽生路。

危险又别扭的性子，加上强迫式的责任感。

等他过完邮件，中原中也念了几个备注，都是些海外的联络，时差下直接回电刚好，毕竟事务联络能直接打到他手机上本就是个象征。

问过后果然，大多是今日有业务联络且还算重要的那种忽然失联的。他切换了几种语言将今日休假的状况挨个解释过去，有的干脆扯出团建借口，心说这多亏是四月底，本来半轮休状态业务对接就少，不然换到年底，组织忽然停摆一天根本不敢想会出现何等盛况。

专门用这种方式施压吗，展示港口黑手党在横滨的不可或缺……

太宰治当了半天的手机支架，好不容易等电话回完问道：“之后这些事打算交给谁？”中也管对外这块管了已有五六年，旁人想顺利接手恐怕不容易。

没立即回应，似是几分苦恼。

“线都打通了。”边答边梳理，“常态下海外驻扎的据点就足够应对，联络一类我已经在公关对策那边添了专项。”

太宰治明了：“没主事的放不开手。”

中原中也头疼：“本打算过渡一部分给A，他交际性不错，管帐起码面子上过得去，然而……结果你也看到了，那大傻子要是再通不过首领的考核就真成了废棋一枚。”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你那学生还得多久能教出来？”

太宰治露出个微妙的神色，挑起眉吊着眼单边嘴角下撇，牙疼似的，语气也拐弯：“让他接你的班要下辈子。”

中原中也为他决断式的说法震撼。

太宰治越想越难受，甚至开始虚弱：“脑子轴，性子拗，你让他接老爷子的祖传吉祥物定位有希望，偏还爱单打独斗。文书倒是处理得不错，眼界也宽，调教调教能往干部的方向拧，最薄弱的方向恐怕正是外联……”

芥川龙之介尤其擅长单方面将一切谈判谈成逼迫，回想起此人过往战绩，两个天性不愁交际问题的搭档面面相觑。

中原中也迟疑：“你想想办法？”

太宰治面上浮现出同自我和解的释然笑容，斩钉截铁道：“不如让我去死。”

芥川那直性子有它的好处，负责，谨慎，专注，仔细，事必躬亲，称得上一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工作交给他不必担忧出岔子，更不存在背叛一说。只不过同人打交道时，最怕的就是太较真。

“中也才是，这么多年连直属部下都没有，但凡肯教个学生早出师了。”

中原中也被说得火大，反驳他：“你以为是谁害的！”混蛋青花鱼混成叛徒还老往他家跑，被人发现直接等死吧。

太宰治恬不知耻，语调得意：“是我怎么啦。”

“……行，总之烦请这位罪魁祸首先生负责把这个问题解决掉。”熟悉的欠揍劲，中原中也忍不住感叹，“什么时候能不缺人。”

罪魁祸首好笑道：“不可能，侦探社这种小型组织都摆脱不了这个问题。”

人才在哪儿都是稀缺资源。

他若有所思：“不急，不一定非要把事务过渡到一人身上，海外的线既然已经铺到这个程度，专门拨出个部门来负责更合适。”

他说：“正确的组织形态，必须是离了谁都要照常运转的规范程序。”

中原中也再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首领的影子。其实当初，谁都以为港口黑手党的继承人会是太宰治，包括中原中也自己。

现在想这些没用。

他放弃：“交给你了。”

太宰治笑吟吟逗他：“只要中也用可爱的语气求求我。”

中原中也想一想，歪过头瞥他。

透彻的钴蓝在雪亮月色下朦了层柔柔软软的雾，温存了戏谑目光，轻柔地含起笑来。

几乎像个暗示，轻而易举点燃未熄余火，带来燎原样的灼烧与干渴，太宰治的喉结微微滚动。

然后，他听到了所谓“可爱语气的请求”。

“——滚，死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