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清的深夜里,只有一轮孤月黑雾半遮地惨淡悬于天际。
远处隐隐有鸦声数字,又归于寂静。
“陛下有意令君随我出征。”
诸葛亮的身影沉默的掩在烛光中。片晌开口:“亮必遵命。”
“可是孔明的身体……”
“亮有数。”诸葛亮难得果断截断了刘备的话语,抬眼望向面前的卫青,眸中如宿冷星:“请为亮禀朝廷,亮欲见御前。”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关键的机会。刘彻如今是何态度尚且未知,他既然主动出手,自己不能不应。
刘备忧心蹙眉,正欲开口,却被诸葛亮按住了手。他立起身,黑影孤然投在垩墙:“有劳了。”
卫青静静注视诸葛亮双目,眸色在烛光下显得英毅而温柔,许久点头。
“好。”
天子宣室。
刘彻独立于重陛之上。
“元戎弩俱已完工?”
诸葛亮躬身伏地:“然。”
半晌沉默。
威仪如赤龙,巍然振金声:“卿功甚伟,欲朕何赐?”
诸葛亮未曾抬头,只开口:“臣不敢。”
“不敢?”天子玩味的重复了一遍,倏然扫视陛下。
“此语却与仲卿有类。”
诸葛亮默然不语。
“既如此。”
刘彻再度荡开目光,似散然道:“朕可令刘备随军,然不奖其功,卿可满意?”
未及诸葛亮答言,天子又续:“此外……”
他再度垂眸望下,瞳色黑如不可探测的暗夜。
诸葛亮当即拜手:“此军国之事,臣自当遵循。只是未央宫不宜见血,归邸必有所报。”
雄鸡的冠血缓缓注入黑陶的盏中,诸葛亮并指探血,抹过唇畔。往日苍白的唇难得添了一点鲜红,灯光下透出几分炫人眼目的艳色。
然后混酒于血中,一饮而尽。
卫青在一旁不由看得呆了。
诸葛亮见卫青发呆,有些好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仲卿怎么了?”
卫青回神,摇头笑了笑,“无事。”
卫青回禀。刘彻遂密赐诸葛亮为卫将军,使不宣于人。
霍去病亲自为卫青配了弩,是诸葛亮最初亲自造的那一架,也是唯一髹作黑色的一架连弩。
诸葛亮主动要求了用矟,卫青阻拦:“矟长丈八,很危险的。”
“仲卿不也用矟吗?”诸葛亮反问,眼眸沉静而灼灼。
于是卫青便说不出什么推辞的话了。
刘备依旧用剑,这颇令卫青惊讶,因为剑身短薄且开双刃,在马上很难使运出力。
但刘备却不在意,卫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备剑之时,特地备的是长沙的七尺五寸八面单刃剑。
卫将军真是很好的人。刘备接过剑时,由衷的这样想。
当夜,车骑将军幕府上下一片忙碌。诸葛亮站在卫青旁边,看向案上堆积如山的文牍,又转头看了看卫青深蹙的眉。
他知卫青这些年在马政上用力颇深,便拣了一份边地官厩的文牍开封阅览。
“如何?”卫青叹口气,“马政消耗太大,国力吃不消。这一战下去,无论胜负,亏损俱巨。”
诸葛亮不语,飞速翻过十数封牍,这才点头:“亮未预政事,不料已耗赀至此。”
卫青翻过一封文牍,点着其上字句道:“国家赋税所用,马占少强。天灾频频,陛下又欲大兴战事,青实忧。”
“大战在即,不论国事。”诸葛亮拍了拍卫青,随后挪出舆图,同时唰唰拣出近百封河朔地区的军报:“亮有一谋。”
他抬指点上高阙:“将军欲全军出云中,破两王,以定河朔,自高阙渡河,此非良策。”
卫青点头:“此陛下之谋也。”
“……”
诸葛亮沉默,注视卫青,眼神中似乎微带诧异。
然后续道:“右贤王在西,犹项上之剑,不可不防。亮以为应起一偏军扫阴山而驻高阙,掩我之图,距往来通信之使,然后稍可有安。”
是夜灯火未暗。
次日五更,长安城北门外,北军静默集结。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招摇在上,以察喜怒。赤红色卫字大纛遮天蔽日,飞扬扫灭暗夜。
卫青立马旗下,错金银鱼鳞甲泛出瞬光,铁色重矟斜指正北,面色沉寒,直望远方。
诸葛亮特立将旗,停马卫青之侧,插青麾提铁矟,神色孤冷如无人。
李息苏建刘备等将其后雁翅排开,再后便是乌沉沉如蛰龙的未央北军。
火色的骍骥自宫中疾驰而来,踏破这山一般的静默。
“朝廷有令,太白临天,出兵!”
火炬自后向前逐次点亮,赤龙赪色的鳞甲似灼坚光,抖鬐昂颈,如闻长吟。
玄穹之上的骊龙盘旋震伏,须髯微张。
二龙如有所应,腾身起云。
跨山填河,长驱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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