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坐在榻上,支了一张小几拟制弩的条陈。
刘备端着药进来,正看见诸葛亮只穿着一件白中衣在那里咬笔思量,不由微笑,把药递到那人手上:
“说了要卧床静养,怎么又自己起来了?”
诸葛亮头也不抬,右手接了药,持在手中:“时间紧张,亮哪里能卧床望天呢?”
刘备起身从檀桁上取过诸葛亮的鹤氅,披到那人身上:“臂伤都还未愈,总还是该稍微休息一下的。”
诸葛亮吹了吹那药,热气期期艾艾的蒸腾起来,随右手端起来饮了一口,置于几上,低头草毕数行。抬首微笑道:“玄德劳驾,把朝廷新辟的将作大匠和考工署的一干人员都请到车骑将军府上来吧。”
顿了顿,又状似无奈的补道:“恐怕如今,唯此地最可无危了。”
刘备忍不住笑出声,伸一指点了点诸葛亮的额头,含笑开口,语如春风:“你呀……”
“吱呀”一声,刘备掩了门出去。诸葛亮侧首端盏,一口饮尽剩余的药,苦涩在颊内泛开,呆望片刻,支颐浅笑。
“你呀……”
诸葛亮将那二字一遍遍咀过,眼底俱是怀念的温柔。
新的图纸被绘好后,诸葛亮便携了书记简帛,迁入卫青单独辟的别院,以便监工。
院中有两松。诸葛划定方位,便请刘备召了一干人等皆迁居其中,行军令管辖,等闲不得进出。
日光照在诸葛亮俊逸而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颦蹙间透出威严俾倪。
“……吾所言,尔等可都记住了?”
诸葛亮负手立于松下,神色凛然,沉声道:“此国家大事,吾不得不以性命相托。诸君自勖,吾目若神,毋得妄忽。”
众人俱神色严肃,齐齐回答:“唯!”
“既如此,吾亦不复他言。”诸葛亮回手抽剑刺地,那剑身如霜雪,直入地中二尺馀,而后手腕发力,但听“鎗鎯”一声,剑锷齐整断为两截!
重抬眸清厉道:“如有人敢妄泄此间事者,即如厥剑!”
众人顿时一凛。
“将作大匠、考工郎!”诸葛亮断声喝道。
“……在!”
“将吾所言牢记,休得妄泄。其斫造图纸,俱已在此,即今开工,不得懈怠。凡所有工序人等,必须直付于吾,严禁经入少府、丞相、御史大夫及太尉等有司。”
他顿了顿,扫视一周,沉声道:“如有违令,当知尔及三族,俱在吾手。”
这便是要朝廷上下乃至天子俱不得过问的意思了。
众人当即齐齐叩首,称道:“誓不违命!”
刘备在旁,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是朕的丞相!
刘备在心里默默又强调了一遍,并且由衷叹息:果真是王佐之才,可为天子者。
在诸葛亮的全面接管下,连弩的制造被加的极快。
卫青这一旬内皆忙于战前的准备,不过也专门来看了一次进展。
入门便见诸葛亮支了几在两松之间伏案,周围削角斫木鞣皮制弦塑范铸铁髹漆有条不紊,热火朝天。
院子里一直烧着火熔铁,不过仲春时分,已然十分炎热,卫青进来没多久,就见了汗了。
他低下身去看诸葛亮写的什么。方才凑到案边,便觉有凉风吹来,消解炎热。转头一看,是那位孝昭烈帝在为他的丞相打扇。
“……”卫青决定暂时忽略这些。回过头来,见诸葛亮已然置笔,正笑吟吟的望向自己。
“仲卿缘何来了?”
先生为什么和任何人都能这样一见如故然后亲密的称字啊?卫青心下默默,伸手拿过几上的简:
“这是……”
诸葛亮解释:“此是亮重订的规章细节,俱亮督工时所见。若是将其规定好,则制造的速度便可不断加快。”
卫青点了点头:“很好。下旬庚日太白出东方,陛下已定于那日出兵,太祝也卜算过了,确实吉祥,你可能于出兵前三日造完?”
刘备惊讶:“这么急?”
卫青抬头望向刘备,刘备遂微笑解释道:“备以为,以如今的工匠数量,欲于庚日前造完,恐有困难……”
刘备低头,略微思量了一下,然后续道:“三辅地区,想有不少木匠及弓匠。备以为可将大作等工均交由他们进行,其余细作及装配则交付此间完成,如此或可以加速。”
“玄德未免太过信任他人了。”诸葛亮轻笑:“此地可不是您的大汉,上下一心。”
“不过……”诸葛亮屈指扣几思量:“此一法亦并非无可商榷……”
他略作沉吟,转头望向卫青:“有劳卫侯代为禀明朝廷,诏求良匠。”
诸葛亮眸光中难得闪过一丝狠厉:“能喑而至者,赐百金。”
“限淮南境。”
“你这是……”卫青刘备俱是冰雪聪明,立刻明白诸葛亮是何用意,不由共赞道:“果然高才。”
刘备亦笑道:“如此白白令刘安吃个哑巴亏,还说不出话来,孔明果然厉害。”
诸葛亮浅浅一笑,俊逸苍白的面容如盛春风:“小伎而已。”
东方明庶风拂过小小的院落,带来不知何处的桃花,又缥缈的跃行过无数的鸱吻与茅茨,
吹遍未央宫,一扫长安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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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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