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赶到的时候，那人已将刺客均杀光了。

只留下了一个，用来问口供。

“郭大侠？”

卫青惊讶于郭解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闻言转头，见是卫青，遂见礼道：“卫将军。”

……不对，神色又不像郭解。卫青虽与郭解交往不多，但人如何他是熟悉的。郭解沉稳而肆意，而面前这个形似郭解的人神色却是温而厉，严而威。

倒有些像未央宫中的天子。

事态严峻，两人也未多语。卫青缚了刺客，转身见郭解蹲在诸葛亮身边，珍重的抚那人眉目。忍不住眉头一跳。

诸葛亮已然昏迷，浑身被雨淋的湿透冰凉。郭解揽腰将他抱起，回头看见卫青一脸无法言说的看向自己，忍不住脸上微微发烧。

“这件事……回去再告诉卫将军。”

郭解低声。卫青亦不会在此纠缠。二人翻身上马，策驾回府。

诸葛亮苏醒的时候，便见一人正在床边坐着，容貌威严，神色温柔，注视着自己。

诸葛亮见左右无人，遂撑身欲坐起，随即被那人按下去：“莫动，你臂上有伤。”

“！”

诸葛亮乍闻这声音，只觉浑身觳觫，连毛发都立起来了。

心脏跳动骤然加速，诸葛亮但觉得胸口急痛无法呼吸，一霎便眼前发黑的又要晕倒过去。

“孔明！”伴随那人急呼，同时扶住自己身体，诸葛亮勉强维持意识，咬住唇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陛…下……？”

诸葛亮连声音都在抖。他整个人被那人圈在怀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有湿润缓慢濡渗衣裳。

“陛下……”

诸葛亮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听得传来啜泣声，这才抬头，离开那人怀抱，倚到屏侧，面色苍白而沉如水，开口声线发颤，却已是声音冰凉：“陛下来了。”

郭解……啊不是，刘备含泪点了点头：“是我。”

“陛下还知道来见臣？”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开口声音颤抖冰凉而哽咽：“陛下还知道不来见臣？”

他闭上目，泪水从面颊划过。

“备错了。”刘备捂住脸，声音呜咽：“丞相…备……对不起……”

诸葛亮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气在四处冲撞，而自己却已难抑制。

“臣何敢言陛下错……”诸葛亮喘息了下，低头哽咽着苦笑：“臣是百官之首，何敢谏于陛下……”

刘备声音颤抖不已：“备……备有愧于丞相……备……”

他再说不下去了，抱着头，痛哭失声。

诸葛亮只倚在屏上，恍如无闻，但神色悲戚木然，垂泪摇头：“亮……不敢怨陛下……”

“……不…敢怨……”

声音细弱有如呢喃，随着气息逐渐低微下去。

刘备猛然抬头，见诸葛亮低着头，似乎已失去了意识，唇畔赫然一道鲜红。

“来人！！”刘备伸手抱住诸葛亮敧倒的身子，声音低哑而急切：“传医官！”

卫青本已前来，听他们在里面说话，遂一直在门外等着。既闻此声，立刻便传医官极速前来。医官亦早在外间候着，一闻传召，提着药箱急趋而入。

“快！”卫青已进来了，神色焦急，招呼医官过来诊脉。刘备在旁，茫茫见那医官诊脉施针，只觉得呼吸都迟滞了。

“卫将军……”刘备趁着医官诊脉的间隙，涩然抓住卫青的手，哑声开口：“孔明的身体……一向都是这样吗？”

卫青听刘备声音都已沙哑了，知他忧心，犹豫几瞬，无奈道：“自先生到这里来，吐血已是第四次了。”

刘备既见诸葛亮面上毫无血色的骤然昏倒，又闻卫青此言，只觉得心痛如绞，再也无法镇定，捂住脸悲泣不已。

明明白帝之时，尚非如此……

那时诸葛亮虽因案牍劳形，显出几分憔悴，但身体犹尚康健。

刘备知道诸葛亮国事面前不要命，也知道当今局势下，非诸葛莫能荷此国任。

所以最终还是把国家、把这无数人共同构建的心血托付给了他。

但是在临终之前，密宣丞相入寝殿，嘱咐的不是别的，而是握着他与自己同样、甚至是还要冰凉些的手，以天子的身份命令他“惜身自爱。”

他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握着刘备的手，忍下点点泪光，庄重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辞世了。

出乎意料的，他竟是阳气未尽，不得入地府。

早知道我便努力多活些时候了。刘备暗忖，然后开始了他消耗阳气的生活。

他在庙寝享用四时祭祀，然后便会去跟着诸葛亮的身影，观察他的举措政令。

鬼魂不能靠近生人，刘备只是远远的看着。

看着他案牍劳形，看着他鞠躬尽瘁，看着他废寝忘食。

他看到丞相的身体一日日衰弱，从小病到大病。

但他的丞相是天授，气场依旧极其宏厚。

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诸葛亮究竟病到何种地步。从表象上看，似乎与往日并无大异。

第一次北伐结束不过几天，他便来到了这里。发现自己成为了孝武朝著名的豪侠郭解。

他过了一个多月自小向往的豪侠生活，然后便见到了诸葛亮。

然后……便是现在了。

卫青见刘备如此，叹口气，悄声离开。

……

刘备百感交集，他已经哭了许久，如今只是呆呆的失神的望着榻上睡着的诸葛亮。

远处似乎有黑龙鳞甲破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