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中毒

次日清晨,得知消息的陆小凤第一时间赶去探望的同时,内心一时间颇为复杂。

他经常被人调侃体质有问题,身边的朋友老是出事儿,一出事儿他自个儿就得倒霉,这回难得见身边人倒霉,一边揣着担心,一边又止不住地,发自肺腑地觉得,真新鲜嘿。

“几天不见怎么这样儿了?杭州府这么钟灵毓秀的地方,还能叫你受这么重的伤?”

郭芙蓉脸色恹恹地歪在榻上,她今天换了身黑衫,袍摆撩在膝盖上,露出一小截骨节分明的脚踝,雪白得煞人眼睛。

陆小凤瞧她两眼,把手里提着的糕点放到桌上,半开玩笑似的寒暄:“不过瞧你脸色不差,怎么衙门里倒说你伤得厉害?难道你怕我给你师哥打报告,才强撑着出来见客?”

郭芙蓉捧着碗藕粉,没当回事儿地摇头:“哪儿啊,昨个儿是见了血,衙门里的人来接应我时看见了,才以为我伤得厉害。实际不过是些皮肉伤,夜里敷了两剂伤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然你以为我还会强撑着起来见你?哼,你才没那么大脸面呢。”

昨天夜里临时遇袭,她情急之下硬挨了一下,这才顺利逃了出来。起先倒也不知道疼,等跑回衙门的时候,感觉后颈痒痒的,拿手一碰,才知道血已经染透了整个后背。

陆小凤也不跟她计较,拆了颗糖扔到她怀里,似笑非笑的:“行了,吃糖吧。心甜嘴就不硬了。”

郭芙蓉哼了一声,还是乖乖拆了糖包,嘴里咯嘣咯嘣地嚼。陆小凤自顾自捡了张椅子坐下,才好整以暇地看向一旁默默饮茶的花满楼:“这个时候你一般都在院子里锄草,怎么过来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地听不出任何异样情绪:“昨夜郭姑娘监察宵小,意外得知了有关你我的消息。我心中在意,便想过来探听后续。”

郭芙蓉忙着吃早饭,花满楼便替她解释。陆小凤听得啧啧称奇,尤其是听闻打伤了郭芙蓉的竟是十年前闻名遐迩的柳余恨,当下满面惊奇地抬高了眉毛:“竟然是他。他近些年销声匿迹,我原以为他早已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原来是受人招徕,做了贴身护卫?”

他眼中精光冷电般闪烁,唇边却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能把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虽不知道那位神秘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但恐怕其余三位侍卫也绝非泛泛之辈。”

此刻他心中已打定主意,面上却不露痕迹,只顾故作滑稽地冲花满楼挤眉弄眼:“那姑娘那么在意你身边的年轻女子,什么心思你难道不明白?花满楼啊花满楼,你居然也有这么霸道的一枝桃花?”

花满楼摇头失笑,显见是并不放在心上。倒是郭芙蓉强烈反对,边直着嗓门嚷嚷,边恶狠狠地瞪了眼陆小凤:“不行!我不答应!这叫什么桃花?花满楼你可不能答应,她居心叵测,她心怀不轨,她就是觊觎你的美色...”

正值她旗帜鲜明地表达着自己对这飞来桃花的不满,院里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来人似乎只身前来,声音又文雅,又温柔,宛若空谷幽兰:“昨夜门人横行无状,不慎误伤尊驾。还请此地主人暂开门庭,容我等代为致歉。”

陆小凤一挑眉头,饶有兴致地望向郭芙蓉,却见她也是满面疑惑,一脑袋浆糊:“谁?我昨儿没听见你的声音啊?而且道歉这种事,怎么还能别人代呢?”

女子住口不言,仿佛很为了这个简单的问题为难。直到庭院里暖洋洋的微风吹拂到了屋子里三个神色各异的人脸上,那道和气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柳余恨伤重无法亲至,待他伤势稍缓,自然便来登门谢罪。”

“至于我是谁,”她的声音轻轻发颤,缠绵悱恻得像是一场桃花雨,“我是上官丹凤......在很久之前,也有人叫我丹凤公主。”

上官丹凤走后,三人围坐一圈,进行深入的讨论。

这位丹凤公主的故事不太新鲜,古老的王朝败亡在了敌人的铁骑之下。亡国之君为了来日重振河山,将王室财富一分为四,交给最信重的三位臣子。岂料五十年已过,三位臣子长期保有巨额财产,久而久之竟生出觊觎之心,拒不返还。眼见复国无望,金鹏王朝最后一位公主上官丹凤这才商量了整个计划,试图以自身美貌为邀请陆花二人入局的筹码,可惜还未实施便遭郭芙蓉撞破。再加上昨夜双方已见了血,上官丹凤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主动上门致歉,将计划全盘托出,只盼能够换取一丝合作的可能。

陆小凤也正在剥糖吃,砸了咂嘴,散发出一股甜蜜的香气:“阎铁珊、独孤一鹤、霍休...果然不论是什么人,一旦具备雄厚的资本,抛弃一切的后顾之忧,总能混出个结果。时势造英雄,不外如是。”

这三人,便是当年保管金鹏王朝的三位重臣,现在也都混得很有些派头。霍休是天下首富,独孤一鹤是当今峨眉派掌门,阎铁珊是全国闻名的珠宝商。之前有很多人都深信不疑他们兼具野心与实干才能,乃是真正白手起家的当世英杰,谁能料到实际支撑他们发家的却是一个王朝的余晖。

花满楼是厚道人,没接他这个话茬,而是另起疑问:“如果一开始没有郭姑娘意外撞破他们的谈话,他们不会将计划如此明白摊开。原计划里,不论他们是打算用利益还是感情来争取你我的援手,便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信心一开始直接向我们讲明原委,就能为他们申明正义。”

现在计划失败了,倒跑来向他们剖白初衷,明里暗里彰显自己情非得已的受害者身份。陆小凤也轻笑一声:“除此之外,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上门探望,那位丹凤公主或许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他心知肚明,上官丹凤服软道歉,难道真是为了不愿得罪郭芙蓉这个名义上的小捕快么?怕不是知道他和花满楼今天必定要来探望,这才特意过来亮亮相罢了。

上官丹凤大概也知道她无法完全取信于人,于是极力邀请三人明日去见一见她的父亲,那位金鹏王朝最后的王储。陆小凤心里还在盘算,便见郭芙蓉忽然懒洋洋地举起了手:“说来我朝只有一位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多了位公主,还纡尊降贵向我道歉?明天我可不去,省得再挨一钩子。反正这事儿不是涉及三方么?我可以去找那两位问清楚。如果可以,我就把他们请过来,大家当面对峙,锣对锣鼓对鼓,不怕谁声高就是有理。”

“挺好,”陆小凤很给面子,边歪在靠椅上呱唧呱唧鼓掌,边冲着她意有所指地抬了抬眉毛,“不过你的伤应该是在背上吧?不论是骑马还是坐车,伤口一定会反复撕裂。你是真不打算要你这条膀子了,还是说你其实有通天神通,能一口气飞到那两位跟前?”

花满楼也跟着皱眉,语气里充满担忧:“即使你真能肋下生翅,一日千里,也要提防独自直面宗师级别的人物所带来的风险。一旦那两位有过激举动,你身上还带着伤,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眼前这两个人无论江湖地位还是眼光阅历都不知比她高出多少,眼看两人如此反对,郭芙蓉有点不安,动手从身后拨弄出来一个抱枕,搂在怀里,仿佛有了个依靠,才镇定下来,轻声道:“二位思虑得周全,可见是真把我当朋友看待。我也不妨直说,你们固然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却不知道挨处分可比受伤叫我难受多了。”

“这回我露了相,连带着那个客栈都废弃不能用了。青衣楼在杭州的据点本来就隐蔽得很,我这回不小心惊动他们,真是白白浪费了同僚的努力,”

说到这儿,她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羞愧之色,“再说这回犯错传回京里,年底评比我少说得吃个乙下,三年内我就不用想擢升了。那么我跑来一趟干什么呢?我挨这么一下干什么呢?太不值当了。”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摸了摸背后的伤。

这一下挨得不轻,柳余恨是奔着肩胛骨去的,一钩子进去不往下划,而是顺势提起来,想要当场撕掉她一大片血肉。她急中生智,拼命往地上一滚,钩子舍不得放开她,斜着从右肩胛一气钩到了左腰窝。伤得是深,却也强过被直接废掉一条胳膊。她当时压根没料到伤得有多重,只撑着一掌轰上了他的肋骨。

当时柳余恨冒了杀相,她也就一分力气也没留,现在回想起来他脸色苍白,眼看她夺门而出,本能想追却止不住地颓倒在地,可见比她伤得严重。比起柳余恨,她及时敷了花满楼带来的上好伤药,自身底子也厚,虽然眼下右肩疼得几乎无法动弹,也不至于出趟远差便损耗得厉害。

陆小凤看她原本苍白如纸的双颊泛上一丝潮红,可见心中不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实在不好阻拦。两人眼见无法动摇她,又不好打扰她歇息养伤,只得起身告辞。

院子里的烈阳正在当头照耀,灼得人毛孔里浆糊似的发着黏。郭芙蓉撑着伤躯把人送到门口,黑衣黑发衬着一副雪白的病容,看着像是摄人精魂却又虚弱不堪的艳鬼。但她的目光却仍旧明亮如昼日,燃烧着惊人的光采:“行了,别替我担心,或许扬名立万,皆在此行呢!”

*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虽还未入秋,然而刚到峨眉山界,漫山绵延不绝的葱茏草木已令人骤感轻松。因此峨眉山脚下的人家大多也都不惧酷暑时节,正午时分也正常劳作。李老七身为一家客栈之主,也同样遵从此地朴素勤勉的作风,大中午老老实实守住柜台盘账,实际心思七扭八转,还是忍不住频频去想客栈内住着的新主顾。

峨眉山向来是武学圣地,无论四时节气都有人前来拜谒,故而此地客栈生意格外兴旺,李老板见多了各色武林人士,自认见多识广,却也第一次遇见这样主顾。

这位客人夤夜前来,帷帽遮面,黑衣持刀,身上带着经久不散的血气,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李老板惜命,还没等他想明白要不要揽下这桩生意,那黑衣人突然抬起手来,一个小布袋重重砸在柜台上,激起他面上一阵惊怖的抽搐。

“躲什么,”帷帽下倒是一把清清爽爽的好嗓子,只可惜语气恶劣,可以想见此人脾性暴躁,绝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真要动手,还有你探头探脑的功夫?赶紧烧两桶热水,腾个干净房间出来!”

李老板当时受惊不小,二话不说把已经睡下的老婆老娘全都搓弄起来,紧急起了两个大灶烧水,小心翼翼把水送上楼去,放下之后拔腿就跑。等到了第二天起来打开布袋一瞅,今天早上再看向黑衣人所住的房间时,目光就殷切得仿佛财神爷降世临幸了。

财神爷昨夜说话凶凶的,到底也没动他一根寒毛,这让李老板胆气更壮,思索着这位爷从早上起再没出过房门,连一口热茶也没要过,他便蹑手蹑脚上了楼,轻轻敲门,声音掐得比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还要娇嫩:“这位爷,肚子可饿了么?咱后厨预备了好饭菜,您看要不要赏个脸,随便择两样尝尝?”

趴在床上、背上裹满了绑带的郭芙蓉刚刚眯着,猝不及防被这怪声惊醒,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下一秒便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重新倒入枕头里面。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再大的瞌睡也都给砸没了,郭芙蓉面色痛苦,控制了几番情绪,才忍住不把枕头抡向门外那个不长眼的猢狲头上,哑着嗓子,憋足了气回他,“捡两样素菜,不要气味重的,也不要酒,放在门外就是了。钱自记在账上,不够我下午再添!”

下午就要去拜见独孤掌门了,峨眉毕竟是清修之地,饮食上多用心也是应当,免得她千辛万苦赶赴至此,却因口气不佳而被拒之门外。

门外老板欢天喜地地走了,郭芙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滑落脚旁的衣衫捡起来,俯身时不免伤口发作,疼得她涔涔汗下,一句怒骂已脱口而出:“杀千刀的柳余恨!姑奶奶早晚一掌送你去见阎罗!”

自打郭芙蓉暂时养好伤势,便借了花家车马一路奔向峨眉,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直到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才使她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江湖险恶。强行脱险之后,只得随便找了家客栈,一头扎进去舐伤养神。所幸她体质强悍,加上不惜银财采购的好伤药,这才让她看上去多了两丝人色,不似昨晚帷帽下那般病气森森。

昨夜遇袭,不似头前她对上柳余恨。柳余恨将她视作寻常探子,第一反应是擒拿逼供,再加上双方武功相差不远,总算是她占便宜多些。昨夜这一波黑衣人却训练有素,配合得当,险些让她吃了大亏。然而就算她生死存亡之际超水平发挥,背上伤口却不免再次迸裂,她只得搁置连夜谒见峨眉的计划,一边恢复元气,一边思索这伙杀手的来历。

自打她下定决心暂时从青衣楼的案子中脱身,前往峨眉派寻求金鹏王朝旧事真相时,便已预料到定然会不太平。

郭芙蓉的假身份做得隐蔽,青衣楼一案中少了她个无名小卒也无关紧要。相比之下上官丹凤这边倒是更值得深挖。陆小凤对官府的事情不太关心,不像她这么敏感,就算看出上官丹凤有问题,也一定要等到彻底做实怀疑,不然绝不肯贸然出手。

峨眉派掌门人她见过,其实也不止见过,她小时候各大武学宗门流行互相丢徒弟给其他宗派养,她便被丢去峨眉养了半年,对掌门印象很是不错。因此上官丹凤上来就指责独孤一鹤吞占他们家产,郭芙蓉是一个字儿都不带信。更别提后来陆小凤还给她发信,说金鹏王那边指明独孤一鹤就是青衣楼总瓢把子,她只差没对着信纸狂笑三声。

要这么说,她和独孤一鹤尚有半师之谊,她不得混个分楼楼主当当?想想都觉得荒唐。

这波杀手她想也不想,已经第一时间认定是上官丹凤所派。正这么分着神,门被人敲响了,是店老板送的饭菜到了。她刚打开门,便看见拐角处的楼梯上,走上来一对男女。

这对男女姿态亲昵,走在楼梯上也不忘喁喁私语,显见是一对情谊甚笃的爱侣。走在前头的男人一袭黑袍,器宇轩昂,气质绝佳,那女子也容色娇美,令人不由心生怜惜。

两人看上去都出身不斐,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直到两人并肩路过郭芙蓉,她却注意到那男人看向身旁女子时,眸中不易察觉的冷淡:“...你今日下山,可有向你师父禀告?”

那女子听闻情郎如此询问,当即甜蜜一笑,拥住男人臂膀,低声回答:“你知道他的脾气,我只说我下山采办,连大师姐也不清楚我是来见你...”

郭芙蓉没有偷听小情侣私房话的爱好,但她多瞅这女子两眼,已经把人给认了出来。

是叶秀珠,峨眉四秀中的三师姐,为人老实忠厚,不比师姐妹们个性强烈,在她童年记忆里是经常负责调停纠纷的角色。

郭芙蓉本来想主动打个招呼,但是看二人情意绵绵的模样,还是憋住了:都八百年没联系了,指不定人家都不认得有她这号人物了,她还不至于那么没眼色。

也因为她这一犹豫,叶秀珠二人本来已经越过她,那男人却忽然转过脸,送来冰锥般的一瞥。

有一说一,这男人且不论容貌如何,单这通身的气派,那叫个狂傲不羁。她便笑了笑,表示自己无意打扰,弯腰把饭菜搬回了房间。

店老板是个实诚人,后厨手艺委实不错,郭芙蓉昨夜消耗也大,干饭干得碗底锃亮,吃完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肚腩,想是现在就上山,还是等过了饭点再去,便听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响,和叶秀珠愤怒的低吼:“我不同意!我绝不会那么做的!”

郭芙蓉一怔,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向温厚的叶秀珠何以发这样大的脾气,便听隔壁再度传来咯吱声响,是那男人毫不犹疑推门离开,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你现在头脑不清醒,我先走了,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不,不!”叶秀珠顿时慌张起来,她痛哭出声,扑过去试图拦住心上人离开的步伐,“是我的错,天青...求你别走...求求你...”

也许是因为她哭得实在太伤心,黑袍男子的脚步终于还是停住了,片刻之后,他似乎又回忆起自己和眼前这女子的情侣身份,声音再度温柔起来:“...那就再好好地想一想我的话,好么?”

...

郭芙蓉觉得不太对劲。

诚然她是没谈过恋爱,但是平常人谈恋爱哪有这样儿的,又是哭又是笑,又砸盘子摔碗又赌咒发誓,听得她脊梁上都打磕巴,心想要是如今风气流行伤筋动骨式搞对象,那她还是情愿单身一辈子。

她有点儿想劝劝她,到底是交情不够,难以开口。只能等天青先走一步,留叶秀珠独自在柜台结账时,她才从楼梯上走下来,假装惊奇地叫住了她:“是...秀珠师姐么?”

叶秀珠茫然地抬起头来,眼圈还红着,郭芙蓉已自来熟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不经意地瞅了一眼:“是我呀,郭芙蓉。小时候我在峨眉学过几天艺,你不认得我啦?”

夏天衣裳单薄,叶秀珠穿着薄纱衣裙,衣袖下依稀可见雪白肌肤,郭芙蓉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淤青伤痕,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两人光是吵架,还不至于发展成斗殴。

叶秀珠经她提醒,终于反应过来,有点儿恍然地冲她一笑:“原来是小郭...师妹,你好好的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递个帖子,好叫姐妹几个一道来接你。”

郭芙蓉笑嘻嘻的,也不顾叶秀珠脸上隐隐的不自在,二话不说扯了她出门,亲亲热热地往峨眉方向走:“瞧你这话,我来这边儿旅游,兴起来瞧瞧几位师姐师妹,还用得着大动干戈地递帖子么?”

说是幼时之谊,但叶秀珠与她其实不算亲近,郭芙蓉小时候横行霸道,与四位师姐妹都处得不怎么样。郭芙蓉感觉到叶秀珠不着痕迹的挣脱,心里不太在意,自行收了手,兴致勃勃地问她:“也是我不对,京里管教得严,我整日里埋头练功,没顾得上跟老朋友叙旧,你认不出我也属正常。师父老人家怎么样,近来还硬朗么?”

叶秀珠眼波微颤,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师父近些年岁数大了,总有些小病小灾,不过大体上总还是好的。”

她与叶秀珠身子相贴,自然感受得到她说话时的紧绷。郭芙蓉心中一动,看她面上心不在焉,便先按捺不提,转而兴高采烈地拖着叶秀珠去买了两盒山参,说是献给独孤一鹤的见面礼,得到了叶秀珠几句敷衍的“太破费了”。她心头狐疑更重,越发将叶秀珠看得仔细,但她阅历毕竟太浅,除了看出她的确心事重重,竟也一无所获,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上山。

峨眉派最近还算比较清闲,除了三位师兄下山历练,其余人都在,见她突然拜访,都是又惊又喜,惊喜中还带着点儿意料不到的尴尬。郭芙蓉甭管面皮底下自在不自在,脸上还是装出一副傻白甜模样,向马秀真打招呼:“大师姐好,师父在哪儿呢?我专门买的紫参,特意要献给他老人家煮参茶喝呢!”

马秀真为人冷傲,但也还记得她这半个小师妹,寒暄几句,便领着她向独孤一鹤的居所走去,路上也不忘关心她近些年过得怎么样。

郭芙蓉从小就口齿伶俐,此刻更是舌灿莲花,不过区区几番话,便将几位师姐妹的近态给问了出来,其中尤以叶秀珠为重。不过她嘴甜,马秀真只当她小姑娘心性,又爱八卦,也没多想,微微笑了一笑:“叶三姑娘的感情问题么?她呀,保证是我们几个中最晚嫁出去的一个。笨笨的,又不爱说话,就算有个好男人摆在她跟前,她也不肯主动张一张嘴呀。”

郭芙蓉抿嘴偷笑。马秀真眼神也温柔起来,轻轻握了握她的臂膀:“去吧。你走以后,师父提过你好几回呢。在师父心里,所有弟子都是一样的。”

郭芙蓉乖乖点头,转过脸来却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独孤一鹤正在屋里等着。他面色严肃,漆黑的须发钢针般在皱纹横生的面容上耸立着,令人望之生惧。见她贸然拜访,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趁她躬身下拜,才突然沉声发问:“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药味?可是受了伤?”

郭芙蓉心中一暖,刚摇头否认,叶秀珠忽然推开门,手上捧着茶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师父只顾见小郭师妹高兴,怎么不叫茶?这是小郭师妹特意带来的好紫参,二师姐将才掐了根参须,煮开了搁在您平日爱喝的松针茶里,您也尝尝两位姐妹的心意。”

独孤一鹤伸手接过,微微一哂:“你倒机灵,她们俩一个出东西,一个出力,怎么却是你来我面前卖乖?”

叶秀珠一滞,她本身也不擅言辞,此刻更是面上微红,说不出话来。

独孤一鹤倒也无意为难她,品了口茶,不置臧否,转而淡淡看向了郭芙蓉:“下次再来,不必破费带这些。平日里多几封书信,叫我知道你的近况就是了。”

不等郭芙蓉应承,便又开口发问:“你来得突然,是你父亲那里出了什么事么?”

郭芙蓉深吸口气,上前深揖:“兹事体大,还请叶师姐稍退,待我与师父面授机宜。”

独孤一鹤面露诧异,却还是答应了。叶秀珠自行告退,路过她的时候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郭芙蓉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两三步,便被拉到了门口。

叶秀珠一只脚踏在门外,似乎是偷偷看了眼独孤一鹤,才小心翼翼收回目光,语气里带着哀求:“小郭,你看见他了,对不对?”

“谁?”郭芙蓉怔了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叫天青的?他是你什么人?”

叶秀珠咬了下唇,脸色雪白地点了点头:“是。他...他是我的情人。”

郭芙蓉一怔,便见她眼眸湿润,楚楚可怜地挽住了她的手:“天青他,与我身份上有些不般配,我还不敢跟师父提这件事,你能不能当作没看到我在那儿,容我,容我缓缓再告诉师父?”

她有点为难,她对她姐妹的相好不大满意,觉得以叶秀珠这样的品貌身份,不至于找不到更温驯懂事又好皮囊的,但叶秀珠既然开了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答应了:“成,我不说。我什么都没看见,峨眉四秀中的叶三姑娘是跟我在大街上碰见的,她之前在哪儿我可不知道。”

叶秀珠充满感激地道:“多谢郭师妹...”

一语未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天摇地晃般的剧烈咳嗽,郭芙蓉刚要转过身去,便见叶秀珠突然哆嗦了一下,眼眶中瞬间涌出两行眼泪,惊叫着冲进了屋内:“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她冲得迅猛,郭芙蓉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到了地上。等她愕然扭过脸去,只看见独孤一鹤滑倒在椅旁,面色黧黑,大口大口呕着鲜血,显见是中毒之状。

郭芙蓉经此骤变,还没反应过来,刚怔怔地叫了声“师父”,便见叶秀珠忽然抬起头来,满是眼泪的面上扭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表情,崩溃地冲着她嘶吼起来:“是茶!一定是那杯参茶!”

她原本秀美的面容仿佛被人重重揍了一拳似的,注视郭芙蓉的目光是待宰牲畜般的癫狂:“是你害了师父!你不是郭师妹!郭师妹不会害师父的,你到底是谁?!”

不好意思,太久没更新啦,没忍住写得有点长。

多谢各位姐妹一直以来的等待。阿里嘎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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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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