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解散

我坐在床上,手里提着刀,刀尖穿过两膝垂在地板上,心里默默地生气。

烦死了!

大白天的,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什么素质!

还在公共场合!客栈里全是空房间,开个房间关上门爱怎么抱怎么抱,非在大堂里叫人撞上干什么!

心里气急,手上也用力过猛,握着刀柄握了一手红印,我看了眼掌心,勉勉强强压住一腔烦躁,站起来叮啷咣当地换衣裳,同时咬紧牙关,在心底自言自语。

哼,男人,有什么可值当费心的!他们只会让人心烦意乱,意志软弱。我应该时刻提醒自己,远离这种蓝颜祸水...我打山贼剿土匪它不香么?指不定还能挣一块儿“为国为民”的匾额呢!

昨儿那件短褐颜色太轻,不适合打硬仗,我便套了件煞黑煞黑的长袍,正要往腰上扎革带,白展堂就在外面敲门,声音里透着很轻快的笑意:“小花,在么?”

我心里正烦,凶神恶煞地应了一声:“干什么!”

外面寂静了一霎,传来一阵嘎吱作响,门被一寸一寸推开,露出了白展堂半张有点僵的笑脸:“怎么了我敬爱的捕头大人?出去一顿饭的功夫,哪个不长眼的猢狲又惹您了?”

你个不长眼的猢狲惹我了!我憋住气,手中革带上镶的狻猊沉甸甸的,泛着暗金光芒,是条很趁手的软鞭:“有话直说,没话出去!我忙得很,没工夫跟你耗!”

“得,看来是我惹您了。”

白展堂很有自知之明,神情反而放松起来,折身把门先关上,先看了看我脱了鞘撂在地上的官刀,便俯身捡起来,将一线雪光收回乌压压的刀鞘里,抬眼看我,眼里带着隐隐的笑意:“我上来是为了告诉你,我中午去把那葵花捡回来了,结果刚回客栈就遇见以前的师妹无双,现在正搁楼下呢。我寻思来告诉你一声,省得你担心。”

我心里冒火,面上还得压住了,生怕露出一丝阴阳怪气的刻薄相:“我担哪门子心?你打哪儿看我担心?自作多情。”

他笑了笑,没有理会,微微低下头看着我,流露出很迁就的神情:“瞧见什么了?这么生气?”

这一句话算是炸了我的肺管子,我冷哼一声,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桌面上,让他看两条扭在一起的影子:“好一对儿交颈鸳鸯,甜蜜得很呢。”

“我就知道你得误会,”他轻叹一口气,伸手把我两根作怪的手指松松掰回了掌心,“我跟无双打小一起长大,那真是当亲妹妹处,别的一丁点儿心思都没有,你怎么冤枉人呢?”

“我冤枉你?”我绷紧脸,“我顶上八个师兄,也是打小一起长大,也是当亲兄妹处,按你这么说,下回我见了他们,也挨个抱一遍算了!”

他眉目一肃,下意识张嘴:“不...”话刚出口又立刻打住,略一抿唇角,神情很是无奈:“我跟无双真是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我立刻接口:“我跟我师兄也坦坦荡荡,日月可昭呢!”

白展堂没辙,罚站似的候了半晌,才老实低头认错:“...是我的问题,我向你保证,再没有下回了。”

“我老觉得对不住无双,十年前我自己跑了,把她一个丫头片子撇在帮派里。我心里头愧疚,也就没躲,”他脸色乖乖的,一眼一眼地瞭我,“你生我的气就成,别气无双。她还想见见你呢。”

我的脾气是顺风就没,毕竟师兄妹十年没见,一时情难自已抱一下又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情,我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大度道:“我生她的气干什么?我又不认识她,再说了毕竟是你师妹,我还能急头白脸凶她一顿?”

起来抖擞抖擞衣袍,确保浑身一个褶子也没有,我便重新开始扎头发,扎了几回老整不好,白展堂便理所当然地接了手,选了条玄色发巾,给我扎爽利的高马尾。我抓紧给自己补妆,我之前那张面具碎得不成样子,只能努力把眉目勾勒得英气一些,化完偏着脑袋叫白展堂评价:“怎么样?像男人么?”

他手还挺轻,指腹顺着鬓发没入后脑,一点儿也没有被拉扯的痛感,闻言从镜子里瞥我一眼,又挑剔地从正面抿了抿额前几绺散发:“还行,还挺俊俏,放大街上,指不定不少人好这一口呢。”

我揽镜自照,因为衣裳颜色深,所以导致我看上去也颇为庄重,但脸毕竟年轻,是个看上去就前途无限的官府公务员,想必一定很受三姑四婆等女性长辈的欢迎。我不由叹了口气,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穿什么都能这么好看...

*

之前在楼上时我已对这位气质婉约的祝姑娘有了惊鸿一瞥,如今细看,发现是个珍珠类型的美人儿。不是那种大海蚌开出的明亮白珠,而是纤秀的米珠,白皙面容上笼罩着淡淡的柔泽。

她风尘仆仆,手上提着只旧包袱,正捧着碗喝茶,抬头看见我下楼,立即有些慌张地站起来:“黄...黄捕头好。”

我抬手往下一压:“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犹豫地问她:“怎么了,我这张脸很吓人吗?你怎么看上去很怕我?”

不应该啊,这脸凶吗?多俊啊,跟白展堂改进后的那张面具不分伯仲的好看,放出去只会招蜂引蝶,怎么现在反而大有要把小姑娘吓哭的趋势?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边祝无双则是神态焦灼地连连摇头:“不是的。大人英俊潇洒,是我生平见过最面善的官爷,是我自己见识短浅,才...”

“好了好了,说话别急,小九人挺好,你慢慢跟他说,”白展堂在楼上帮我收拾妆奁,迟了一步下来,闻言走过来主动站在我身后,伸手攀住我半边肩膀,“你有什么想问的,他看着我的面子,还能不告诉你?”

白展堂这突如其来的哥俩好姿态让我有些意外,我抬头看他一眼,刚迟疑地点头,无双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大人,我想知道我师兄这个...这个情况,会是怎么个量刑?必须要押回京城么?可不可以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啊?我挠挠头,大明律虽然规定得很详细,但谁叫我一向不擅长背书,这姑娘上来就把我问懵了:“你问这么细干什么?你师兄的名头你不是不晓得,六扇门一定要拿他当典型的。至于量刑...唔,这还要看上头的情况了。”

我意有所指,回头看了白展堂一眼,他回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毕竟今上龙体欠安已不是秘密,殡天也不过这两年的光景。等到新皇登基,六扇门估计也会看在白展堂认罪态度良好上,给他运作一个特赦的恩典。这一点我已和白展堂提前透过气,但祝无双却不知情,闻言脸上立即显出六神无主的愁态。

“既然如此,大人,请让我跟您一起回京吧!”她语速稍微有些快,眼里依旧是翻涌的不安,“我不会拖累你们的,进了京您也不用在意我,我就在大牢附近,随便找个地方打零工赚钱,等我师哥出来...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就答应我,成么?”

“这孩子,说啥傻话呢?”不等我答复,白展堂第一个不答应,拧着眉一脸莫名地看她,“我进京是去蹲局子去了,哪能算啥好事儿?再说了你年轻又漂亮,一个人在京城打工,我能放心吗?京城那地方不比小村小镇,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我支着头,听见他编排我老家,只得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京城的治安...也没有那么差。”

白展堂不置可否,祝无双则哭丧着脸,眼泪涟涟的:“师兄,那你叫我怎么办嘛。无双除了葵花派,再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被人抓了,那我以后还能投奔谁啊...”

祝无双容貌娇美,哭起来眼角泛着桃花色泽,靓丽得简直叫人惊叹。我默不作声地欣赏,却见白展堂神情无奈,声音里带着柔意:“无双,黄捕头是脾气好,跟我关系也好,可你想想,他这个岁数,你这个年纪,他带着你回京,传出去该是个什么名声?”

我坐在太妃椅里,很赞赏地看了一眼白展堂。真是做骗子的好材料。我要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捕头,带个江湖出身的妙龄少女回京,的确会有些不清不楚的绯闻。可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又怎么可能会有发酵的机会?

“我犯错,有这样的下场是应该的,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俩的名声因为我被败坏,”他货真价实地叹气,他面对无双,确有一种罕见的怜惜,倒是很有兄长的架势,“虽然葵花派解散了,但我永远都是你师兄,我绝不会不管你,但你也不必要在我身边栓死了,先找个地方,慢慢安顿下来,好不好?”

咦,葵花派居然解散了,这么突然?怪不得刚才上楼的时候他那么欢喜。我看向两三句把人劝住了的白展堂,对他促狭地挤了挤眼:“恭喜啊,去了好大一块心病。”

他笑笑:“哦,同喜同喜。”略一思忖,又转过脸看我,用询问的口吻,“我记得你说过,那位佟小姐打算把这个客栈盘下来,只是缺几个得力的人手?你看无双怎么样?”

无双收了眼泪,也顺势转过一双沁着水光的眼睛。我被她看得心尖软乎乎的,不假思索地点头:“可以的!我去找她说一声就成!”说着就要起身去找佟湘玉,拔腿就走之前,好歹想起来多问一嘴:“你都会什么?武功怎么样?”

“我会做饭,厨艺还算凑合,”祝无双看样子性情很是乖驯,也有可能刚找到师兄有些喜出望外,丝毫没有意见地接受了安排,“至于武功,虽然不如师兄,但对付几个普通人还是可以的。”

“哪儿是凑合啊,无双当年在葵花派,一个人管百十口人的伙食呢。”白展堂挺不赞同,手指刚要鼓励似的捏无双的后衣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收了起来,改为很关怀地问她,吃饭没有,没有的话他就亲自下厨,给她炒个鸡蛋垫垫肚皮。

无双老实摇头,又抢着说自己做就成,被白展堂按住了,嘱托她自己坐着喝茶,便跟我一往后院走。

“葵花派解散,是怎么意思?”

刚进后院,我就按捺不住问他,人世间的事情发展虽然总是这么猝不及防,但也不能前一刻我刚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帮他,下一刻这个麻烦自己就不翼而飞了。这也未免太巧。但白展堂显然不觉得是巧合,冷笑一声,两个字掷地有声地砸在了脚面上:“报应!”

“都是报应!”

...

听完了白展堂口中葵花派内斗的整个来龙去脉,我一时间觉得很是魔幻,很是儿戏,很是有种叫人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与此同时,心间也漫上一股迷茫:“就,就这样?你们葵花派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就这么没了?你就一点儿也不怀疑吗?”

“我怀疑有什么用,”白展堂语气里毫无同情,充满了惊雷劈开多日阴霾的痛快,“南少林,大理国,六扇门不都没有动静?这些大人物自己杀来杀去,死个干净,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白展堂少年流离失所,泰半拜葵花派所赐,此刻精神上正感到酣畅淋漓的兴奋,我想了想,觉得这样结局最好,也就随性完全放下,随他去了。

厨房就在后院,白展堂已去得很是驾轻熟路。我去则是因为昨天那一场百花软筋散,我只顾得给白展堂涂了嗅膏,撂了佟湘玉和吕轻侯在大厅里瘫着。后来白展堂恢复过来,一人一间丢进了后院。我早起还去看了一眼,两个人身体素质不行,昏了一夜,醒来后还是晕得下不了地,连中午饭都是我顺道一起叫的。

不过这会儿估计也差不多了,我同白展堂告别,去佟湘玉的屋子,看他进厨房前尽职尽责地摘了墙上半套旧褂子反穿,站住了打趣他:“别说,这小围裙一穿,很有当厨子的架势嘛。”

“得了,我那手艺,顶多当个切墩子的小工,”他自我揶揄地一笑,忽然转过脸来,有些好奇地看我,“说来我倒是听说过,令堂除了是前丐帮帮主,同时也是一位绝世名厨。怎么我却从来没见过你下厨?难道令堂没教你两招拿手菜?”

这个嘛,我娘曾经也不是没努力过,只是下了十几年死力气,只教会我一道宫保鸡丁,便干脆地放弃了这项效率极低的教学工作。我理不太直,气不太壮,但依旧挺直了腰板回他:“那你是问着人了,我娘都说过,我在厨艺上的天赋,是她生平仅见,不输宫中御厨呢。”

娘哎,原谅孩儿吹牛不打草稿,败坏您的名声,就这一回!我发誓!

我心里默默给我娘咚咚磕头,却见白展堂一下笑起来,很向往地冲我微微点头:“行,那我最近可得长点儿眼色,好好献献殷勤,万一黄大捕头心情好,开恩让我尝一尝您的手艺?”

我敬佩地看他一眼,心说吃我做的饭,这人是真不怕死,嘴上则尽量含糊过去:“再说吧。”一扭身,逃也似的冲进了佟湘玉的房门。

基本到这里就没有大纲了,剩下要裸奔了,我只能说我努力控制住,不要搞成大长篇,我真的会吐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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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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