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杨落英先被送到白府,白家是说坐她们家的马车过去郊外的园子,杨夫人自然是无有不可。
进了白府,两辆马车驶出白府,往郊外去了,杨府的男仆和车夫就回府复命了。
杨落英被带上了另一辆马车。
冬青说:“现在总该告诉我们地点了。”
杨落英低头绞着手帕,似乎还在犹豫。
李澄泱想说什么,冬青却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果然,半晌后,杨落英抬起头,吐出了一个地点。
半个时辰后,她们来到了一座赌坊门口。
城中的赌坊白芍宗都是查探过一遍的,没想到倒还是有漏网之鱼。
此时清晨,但隐约能听见赌坊里人声鼎沸,进了这种地方的人,早就忘却时间了。
里面人多混乱,一群人进去实在是目标太大,杨落英是一早答应下来的,他是必须得带上的,李澄泱和门落玉安留在马车上等候消息。
走进门,旁边的小厮过来询问,冬青笑一笑,“不必麻烦,我们已经开好了楼上厢房。”
虽说带着男客,但也不算太稀奇,大姜民风挺开放的,偶尔也有女郎带人来赌坊消遣,夫郎小侍或者倌伎,那都是有的,是以小厮也没有对冬青和卓楚弦身侧带着厚重帏帽的男人有什么疑惑,得到回答之后便退下了。
不对客人的安排过多干涉是赌坊生存第一要略。毕竟赌坊的客人一般来讲都是一等一的暴脾气。
杨落英并不知晓具体位置,只记得隐约的包间名字,她们便寻着名字一间一间看,穿过一群又一群混乱的人群,冬青小心翼翼地护着杨落英,一直到上了三楼,她们才寻到了那个名字。
冬青和卓楚弦对视一眼,推门,从里面栓上了,而这时,旁边一人大喝一声:“你们是谁?”
管不了了,进去再说吧。
门被撞开,已经是人去楼空。
中间桌上半壶绿茶,两只茶杯,一杯斟上了茶水,尚冒着腾腾热气。
人去楼空。
被发现了,又来晚一步。
走到黄木桌边,冬青看向两杯绿茶,热气萦绕。其中一杯,是斟给谁的呢?
冬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走吧。”她对卓楚弦道。
三人下楼,走到二楼时有个端茶的小厮没看清路撞到了冬青身上,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发生。
回到马车上,李澄泱和门落玉安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们回来得这么快,不过看这样子,想必是没什么收获。
碍于杨落英在此,她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一路沉默地回到白芍府,冬青把杨落英送到马车上送他回家,答应他若有后续会通知他。
她们回去商议,本来白玉枫邀她们在白芍府上住下,但遭到卓楚弦和李澄泱的严辞拒绝。
笑话,白芍宗的大小姐披香子还被关在后院呢,让玉安住在白芍府,不是羊入虎口?
她们又回了客栈,李澄泱问:“杨落英会不会提前通风报信?”他总是怀疑杨落英这个半路出现的线索。
卓楚弦想了想,道:“我觉得应当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澄泱狠狠地剜了一眼,“这么急着帮人开脱?你也觉得他很美是吧?”
“我没有,”卓楚弦委屈道,“我只是见那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做出一点合理猜测罢了。”
“怎么平常没见你对我的事情做出一点合理猜测?”
“冬青!”招架不住自己吃醋的未婚夫,卓楚弦哀嚎一声,朝冬青求救道。
冬青忍俊不禁,帮她解释道:“楚弦说得没错,我也倾向于杨公子不知情。”
李澄泱是给冬青面子的,他瞪卓楚弦一眼,不再说话了。
门落玉安突然问:“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他这句话是对着冬青说的。
冬青一愣,摇头道:“没有。”她又问:“怎么这么问?”
门落玉安慢慢道:“只是总觉得你好像知道什么。”
冬青笑一笑,说:“去酒楼食午食吧,回头再看下一步。”
几人点点头,回房去换衣衫。
待她们走了,冬青从袖中摸出一张小纸条,上书:犋粼山见。
那个端茶来的小厮塞进她手里的。
午食后,冬青去马厩牵了马一个人出城往犋粼山去。
冬青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卓楚弦她们。
意识到这人似乎是想单独见她,她颇感兴趣,也想看看她瓶子里卖什么药。
走出去没有二里地,冬青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回头一看,就揪到了门落玉安。
“……玉安,你干嘛呢。”
他竟然还易了下容,穿了身灰扑扑的衣衫,脸上上了一点艳俗的脂粉,但是他不懂,他那样的容貌怎么可能是如此轻易就能掩盖住的。
冬青看了半晌,忍不住抿唇一笑。
玉安从拐角走出来,摸了摸鼻子,“我以为我装扮得很成功。”
“你跟着我做什么呢?”
“你去做什么,我跟你一块儿去。”
冬青说:“去城南那边一家有名的礼记糕点铺买梨花酥。”
玉安不为所动,“那我也一起。”
两人对视了片刻,冬青败下阵来,“玉安,回去吧。”
“那人想单独见我,我便去会一会。”
冬青俯身伸手,左手虚虚托住玉安的脸蛋,用拇指轻轻擦拭了下他眼睑处菉竹色的胭脂,“况且,凭我的武功,你还不放心吗?”
玉安怔愣地看着她,眼睫不安地颤了颤,突然间回神,他低下头,轻声道:“我放心。”
冬青满意地直起身,笑道:“等我带好消息回来。”说着双腿一夹马腹,马儿蹬蹬跑起来,她神采飞扬,背影恣意快活。
犋粼山是馥香城城郊的一座小山,离得不远,加上燕草跑得快,冬青很快就到了。
这山小得只能说是个山包,骑马反而不好上,冬青翻身下马牵着它慢慢往前走,纸条上写得不详细,没说具体是哪儿。
路上草深,高及腰处,冬青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上她还在思索着这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以及除日屠到底躲到了哪里。
到了半山腰,前面有座亭子,冬青心道不远了。
里面果然有个人在,一身黑衣,大半的脸被罩住,低头擦拭着一柄剑。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
“恭候多时,”她叫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醉月赪,羽玄蝉。”
冬青翩然道:“大名鼎鼎谈不上,不才正是羽玄蝉。”随即问:“敢问阁下尊名?”
那人也客气道:“不敢妄称尊名。劈风堂罗衣斩桂。”
“也是如雷贯耳啊,劈风堂金历上的杀手,”冬青笑道,“阁下来者不善啊。”
罗衣斩桂短促地笑了一声,道:“有人买你的命。”
“多少钱?”冬青问。
“什么?”罗衣斩桂还真没反应得过来。
她刀下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些人没有一个死前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买她们的命多少钱。
“二百两黄金。”
面对着将死之人,罗衣斩桂不吝回答。
“真少。”冬青摇头道。
罗衣斩桂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收少了,你这单比我想象得要麻烦,重霄宫的卓楚弦,白芍宗十二堂主,你身边人太多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冬青恍然大悟道,“我们之前有好几次会面机会,你都躲开了,原来是不愿意和楚弦对上。”
说到这个罗衣斩桂就挺来气,她可没想过自己除了目标外还要面对这么多人,目标同其她人天天形影不离,让她难以找到动手的时机。
在冬青奔波这些天寻找她踪迹的同时,其实她也一直在等一个冬青落单的时机。
“是啊,”罗衣斩桂大方承认,“重霄宫首席弟子卓姑娘声名响亮,我也不愿徒增麻烦。”
“真有意思。”冬青叹气道。
话音未落,罗衣斩桂手中的剑刺了出来,直向冬青面门而来,冬青脚尖一转,人轻轻一侧,手里的剑抵住罗衣斩桂的刀刃向另一侧一推,轻描淡写躲过了第一记出手。
罗衣斩桂被推出去,在两步之外落地,又是一招杀来,这次用上的功力比上一招就要强悍得多了。
生死交手里,一招足以看见功力,目标轻轻巧巧地躲开她第一招,足以让她发觉目标对象并不如她想象中好得手。
冬青只避不迎,只偶尔用剑柄挡一挡罗衣斩桂的刀。
她的剑,还未出鞘。
罗衣斩桂被面巾遮住的脸上隐隐浸出汗意,她已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原来这才是她叹气的意思。
罗衣斩桂眯了眯眼,手腕一转,动用出全部的功力,刀带着万钧之力横向劈去,风声悚然,剑出鞘,两股力道对冲出去,及腰的草被吹卧下,一眼望去,近百米只见一片平绿。
胜负已定,不过十个来回,罗衣斩桂已经败于冬青剑下。
“楚弦若知道你这么提防她,她会很高兴的。楚弦的武功确实不错,但你唯一的错误,是低看了我。”
罗衣斩桂倒在地上,猛地一咳,吐出一大口血。
冬青蹲在她面前问:“泷双村两户公子,馥香城魏家表少爷、戴记米坊的公子、杨家的大公子,这几起采花贼案都是你做的?”
“咳咳,”罗衣斩桂还在咳血,问,“怎么了?”
冬青皱眉道:“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为何要平白夺了男儿家清白?”
“冤枉啊,我可没有强取豪夺,都不过两情相悦而已。我在这里等你这么久,当然要找点乐子啊。”
冬青扯下罗衣斩桂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眉目舒朗的脸,眼若琉璃唇若朱砂。
确实是张好脸。
“怪不得有做了采花贼还叫男子倾心的本事。”冬青很认真地赞叹道。
罗衣斩桂眼睛一转,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似乎几经挣扎,嗫嚅道:“你若是愿意放我,我可以叫你白睡。”
冬青:“……”
冬青手一松,罗衣斩桂被束缚住的身体倒下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可思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首先,你说放了你就是酬金了,睡又怎么能叫白睡,”冬青认真道,“其次,我没有磨镜的癖好。”
罗衣斩桂自暴自弃道:“任务失败,你要杀便杀吧。”
“谁说我要杀你?”冬青惊讶道。
“你要放了我?!”罗衣斩桂惊道。
有这么一瞬间,她在心里思忖道,莫不是真……?那也不是,不行,勉强……嗯。
“……我当然也不会放你,”冬青无语道,“我会送你去六扇门*。”
什么?
怎么会有江湖人主动跟六扇门打交道的啊?
那还不如被杀呢,被送进六扇门,凭她的所作所为,肯定要被扒了皮千刀万剐再死,死后还会给江湖上增添一大笔笑料。
罗衣斩桂两眼一黑。
“求你了,杀了我吧。”她有气无力道。
冬青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把宝剑收了起来。
她说:“我说了,我从不杀人。”
本章是装×喝水一样自然的冬青
1.六扇门:六扇门是三法司衙门的合称,这个指代在不同的时代不一样,比如唐代指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汉代指廷尉、御史中丞、司隶校尉。本书内为私设,指一个单独的司法机构,专管江湖这一块儿,和廷尉是平行部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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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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