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夫人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拿星期一举例,她八点钟起床,侍女伺候她穿衣、给她化妆,就需要半点钟。
接着是吃早餐,九点钟到议会厅,接见地方事务官汇报工作,如果有公务需要商议,此项日程将会长达一小时。
否则官员就会退出,早已恭候多时的珠宝商,服装店老板如鱼贯入,等待着阿曼达夫人试穿他们的新品。
用完午餐,阿曼达夫人会小睡一两个小时,大概3点的时候,她坐着马车离开府邸,桑菲尔德酒园主人已经连续三周来函,邀请她去庄园游玩,品尝葡萄酒。阿曼达夫人会在桑菲尔德酒庄用下午茶,但并不会逗留到晚餐时间。
因为她必须要出席侯爵夫人朱莉娅的生日晚宴,她们会一起用餐,愉快地度过两三个小时。
然后去往加里伯爵的府邸,他自己迫不及待地要展示自己昨天晚上购买的那只纯种白狼,得到理所应当的赞美和钦羡后,将会是持续到12点的疯狂舞会。
他们好像一夜烧光了这世界上所有用来照明的蜡烛,金钱对于他们来说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凌晨1:00的时候,阿曼达夫人被送回了家,侍女们会伺候着她沐浴更衣,扶她上床。
忙碌的一天画上句点。
新的一天依然会照常来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星期四,阿曼达夫人下午没有安排,午睡前便让侍女通知了画师们让他们下午过来。
阿曼达夫人有两位固定画师,一位是前宫廷画家佩利,他在私斗中杀死情妇丈夫,因而被解雇职务,一直流浪到罗丽佛。另一位是萨特金,同时他也是一名虔诚的光明女神教徒,因妻子重病,同时在多名教堂参与壁画工作。阿曼达夫人很欣赏他的画,故而以他的名义捐赠了一间教堂换取他为自己效劳。
现在增加了一名,即阿曼达夫人从拍卖场带回的缇西姆,经过几天的整顿,基本恢复了人形,穿着精致的绣花外套和马裤,戴上白色蕾丝领环,有昔日的贵公子模样,只是消瘦了不少。
然而因为缇西姆的突然介入,还是招致了佩利的不满。在客厅等候阿曼达夫人的召见时,他便率先发难,嘲道:“现在是什么鸡鸭猪狗,都可以称自己是画家了吗?”
萨特金并不发表意见,只是恭候坐着。而听到这句话的缇西姆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是刚被召回这个世界的亡灵,深邃的眼眸里有融化不散的哀伤。
但这一件小事还是被侍女禀报给了阿曼达夫人,于是等她整装出来时,她特意问管家,“我们这府里一共来过多少位画家?”“回禀夫人,具体的数字我没有统计。我招待过,一共有732名。”
阿曼达夫人又问,“哦,那你认为是什么人都可以给我画画吗?”“当然是最杰出最有能力的画家,才有资格为夫人作画。”
佩利听到这句话,立刻得瑟地看了缇西姆一眼。自然也就是针扎到了棉花上。他自告奋勇上前,“夫人,我请求您为我们安排一场比试,看一看谁才是最有资格为您作画的人?”
阿曼达夫人扶着头发,坐在沙发上有几分慵懒,点头同意这个建议后,她对侍女吩咐道:“罗莎,坐到窗前的高凳上去。”
缇西姆冷不丁地打断,“夫人请原谅我,不随意为人画肖像画。”他这句话倒没有让阿曼达夫人生气,只是使侍女罗莎进退两难。
“那你说画什么……”说话前阿曼达夫人看到了窗前的那金笼,里面装着她花1200金币买回来的光明蝶,于是,她伸手一指,“就画我的蝴蝶吧。”
正晒着太阳,白日做梦的许停,倍感无辜。可三位画家已经开始围着她作画了,三双全神贯注的眼睛盯着她,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姿态,她想着自己要不要礼貌地扇扇翅膀,表现得更优美些,以防画里的蝴蝶神情呆滞,最后传出去丢了它们光明蝶家族的脸。
真扇了扇翅膀,结果一下子就撞到笼顶了,阿曼达夫人适时瞧见了她的窘态,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像把它关太久了,把笼子打开吧。”
侍女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当然他们也下定了绝不会让许婷乱飞出去的决心。
可对于画家来说,要画一只四处乱飞的蝴蝶就有些麻烦了。
许婷获得了短暂而有限的自由,为了照顾别人画画,她并没有飞多远,而是停在花朵上,没有吸食花蜜,只是停着,尽一个模特应尽的职责。
很快,她太累了。再维持这个姿势下去,她怕是要从花瓣摔下来了,便边痛苦地坚持着,边期待酷刑的结束,不料,当她举目望去时,发现那三个画家竟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完全是在自画自的,各画各的。
她瞬间有一种自己多管闲事,白费心思之感。索性也就不装了,扑腾着翅膀在屋里到处瞎转悠。然后就被侍女抓回金笼子里去了,放在阿曼达夫人的手边。
半个小时后,佩利最先完成了他的作品,别看这个人嘴多阴险狭隘,但真才实学还是有的,画布上的蝴蝶栩栩如生,用色丰富明亮,连许婷看了也惊讶自己真的有这么漂亮吗?
不过高傲的佩利,在看到萨特金的画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作为宗教画出名的萨特金,最擅长画的就是和光明女神有关的事物了,像许婷这种蝴蝶,他都不知画过多少次了,那种笔法之精湛细腻是佩利远不能相比的,更不用说他所有画作中所透露出来的那种圣洁。
佩利知道这场由自己主动挑起来的战争输了,便主动向阿曼达夫人请辞,夫人没有挽留,他便灰溜溜地走了。
最后呈上来的画作是缇西姆的,在场并没有人期待他能超过记忆精湛的萨特金,然而他另辟蹊径,并没有画蝴蝶与花这种常规题材,而是选择描绘了光明蝶撞击牢笼的一瞬间,这个有些可笑的画面,在他的笔下却充满了冲击力,每个看画的人都能感受到这只蝴蝶奋勇挣扎,与命运抗争的决心。
阿曼达夫人手里拿着两幅画,她问在场人觉得哪一幅画更好?大家低眉顺眼,不敢揣夺主子的心意。
这时萨特金主动站出来说,“我认为,夫人您把肖像画交给缇西姆去创作,将得到一次全新的体验。”
他和而不同,避其锋芒的做法赢得了夫人的赞赏。“缇西姆,你知道了吗?”
“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夫人创造一幅最好的肖像画,以报答夫人将我解救出来的恩情。”
任务便定下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缇西姆可以随行阿曼达夫人左右,直至完成肖像画为止,但是阿曼达夫人,绝不会坐在某个地方让缇西姆画,他只能依靠自己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去完成这一幅画。
在此之前,好心的管家提醒他,阿曼达夫人的水晶画室已经珍藏了其他名家的作品,如阿曼达夫人在舞池翩翩起舞的样子,处理公务的样子,看书的样子,逗猫的样子,安睡的样子,等等。任何一幅画拿出去都价值千金,要小心重复,不要雷同,水晶画室是不会展览平庸之作的。
不过缇西姆的进度还是令人担忧,因为过了整整半个月了,佩利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以阿曼达夫人为原形画的《蝴蝶仙子:普赛克》,已经风靡城内,畅销城外了。而缇西姆的画作还没有开始动笔。
街头便有人传,画不出画的缇西姆将被阿曼达夫人问斩。
所幸这一则流言并没有动摇阿曼达夫人的决心,而在日子仅剩10天的时候,缇西姆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进行创作。
6天过后,废寝忘食,几乎要瘦成人干的缇西姆,趴在地上,打开了门,交出了他的画作:《黑暗中的阿曼达》。
阿曼达夫人是在用早餐的时候,收到这幅画的。她喝了一口咖啡,就迫不及待地离开餐桌,去掀画布了,然而等她亲眼看到画作时,她却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似的,呆在原地。
侍女想提醒她早餐冷了,暴怒的阿曼达夫人却给了她一个耳光,将她打坐在地。
房子里的仆人一声也不敢出,还是管家尝试性地问了一句:“夫人,缇西姆先生完成这幅画后高烧不起,已经病倒了。”他意思在问生死的判决。
前一秒暴怒的阿曼达夫人,转过头,却柔和的不像话,她说,“给他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他,”后句话更明确地表明了她的态度:“他给我画了一幅好画,我要好好的奖赏他。”
底下的人于是松一口气,这才利落地办起事来。
当阿曼达夫人端详着那一幅巨大的画作时,许婷从她的视角给出了她的见解:
画上的阿曼达夫人,一只手扯着裙摆,黑色的缎面裙恰如其分地修饰着,她那高挑而曼妙的身材,所有显露的肌肤,宛如雪花石膏一样洁白无瑕。而她侧过脸,看向画作没有描绘的左端,目光锐利而冷酷。
许婷知道这幅画作的创作背景,晚宴换衣服的时候,一名侍女不小心扯断了阿曼达夫人的珍珠链,当她慌不择路趴在地上捡拾,阿曼达已经没有了耐心,她伸出的左手下指,并不是在等待那一位男士来邀舞,而是下命令处决弄断珍珠项链的少女。
作为亲历者的缇西姆,把阿曼达夫人下令处决的那一刻定格,放进了画作里,完美呈现了阿曼达夫人的冷酷和凶残。
可正是这样一副有些冒犯的画,隐秘地戳中了阿曼达夫人,她有预感这就是她一直追寻的那幅画。自她十三岁的时候,被家族献祭,嫁给六十一岁的文森特亲王,所谓的单纯善良早就离她远去,是所谓的狼子野心和杀伐果断支撑着她走到现在。
如果她可以留一幅画传世,让所有的民众都记念着她阿曼达的名字,她不希望那些人把她认为是那种良善的温存的,或者是幸运的得到上天眷顾的。
《黑暗中的阿曼达》,这幅画很好,让世人记住她有这样的一面吧。
阿曼达夫人心情愉悦,她赏赐了缇西姆许多物品,甚至给他离开府邸外出活动的自由,罗利佛的人民都知道,阿曼达夫人对这位画家的宠爱,就在所有人以为缇西姆扶摇直上,前途不可限量的时候。
变故突生。当阿曼达夫人带着休养了大半个月的缇西姆参观水晶画室,他所画的《黑暗中的阿曼达》放在屋子里最中心最显眼的地方。
缇西姆感谢阿曼达夫人对他画作的喜爱,阿曼达夫人也顺势提出他的要求:“缇西姆,我可以为了你,把这间画室其他的画都摘下来。我向你保证,你为我画的每一幅画,都会被放置在这里。”
闻言,缇西姆的神色有异,并不是高兴。他诚恳地向阿曼达夫人解释道:“夫人,我想您误会了。”
“我误会了什么?”
“我并不是一个随意为他人作画的人。”“我知道。”尊贵的阿曼达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后面一句啊。是她阿曼达夫人啊!不是任何一个普通随意的人。
“我为您作画,完全是为了报答您对我的恩情。可是我也只能为您完成这一幅画作。因为我原先已经答应了夏绿蒂公主,终身不再为他人画肖像画。”
阿曼达夫人沉着脸,与画作相应,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缇西姆坚决地摇摇头,“我已经破了一次例,绝不可再食言。”
人们本来设想,这是高贵女王赏识落魄画家的励志故事,风向骤变,演变成强权和自由意志的博弈,故事究竟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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