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Chapter IX 轮回(22)

“扑通”!

巨大的高度,增加了人下水时的重量,密不透风的水,织成的牢网,人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潘不止一次对波吉说过,距离军营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名为拉普兰德的河流,流经哈布斯王国和约克王国。他说,如果有一天波吉找不到他了,他一定是顺着这条河流回家了。

划船也好,走路也好,或者长着翅膀飞,想回去的地方总是能回去的。

现在,波吉置身水中,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体内,安全舒适,闪烁,回忆,闪烁。

一些他一直知道而无法理解的东西……

“阿曼达夫人,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在都怎么叫你吗?他们都叫你普赛克仙子,蝴蝶夫人……”在谄媚声中,画卷缓缓燃烧,将雍容华贵的夫人烧为灰烬,包括她嘴角自得的笑容,以及她肩上的金色蝴蝶。

所有人就像面对面在跟他说话一样。

一个被黑暗包围的舞台,主持人举着蝶笼款款而谈:“这是一只来自黑森林的纯种光明蝶,是光明教会最高等级的圣物。根据拍卖方提供的信息,这只蝴蝶具有一定的灵力,能够响应虔诚之人的请求,我认为任何一个信众都不应该错过这一件宝物,没有任何的金钱可以替代它的价值。”

“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一只蝴蝶有思想吧……”蝴蝶煽动着翅膀,那些悉悉索索的不明声音,他却能听得懂,“我们看到什么,我们感觉到什么,都取决于我们是什么。不管你上辈子是什么,你这辈子就是只蝴蝶,你可以选择飞来飞去,也可以选择停下来,但到头来,你还是得采蜜、繁衍。这是造物主为我们安排好的,我们只需接受就行。”

画面再度切换。黑暗中依次出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都在用完全不同哈布斯的语言喊着:“我的女儿,玛德琳。”

然后是一个小男孩,向他张开了手:“我的妹妹,玛德琳。”

男孩用闪闪发光的眼睛说:“我想要妈妈生一个妹妹,她会香喷喷的,跟在我的屁股后头走,她会握着我的手,甜甜地喊我哥哥。玛德琳!我想叫她玛德琳!”

光明融化进黑暗,“愿光明女神保佑我们……”祈祷的咒语像是通往天上的阶梯,突兀的声音好似鬼魅:“抓到你了!”

他听到恶鬼的笑声,又好像是三个女孩子的。

再在遥远的过去,已经想不起来了,他遗失了自己的姓名。重要的事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一同被遗忘了?

……

“就算看不到,星星也一定存在着,……也是这样。”

……

川特里奇教区的雪山下,住着一对奇怪的两兄弟,哥哥叫福尔奇,长得人高马大,只是脑子有些不灵光,不太会说话。弟弟叫瑞德,生得白净俊美,性格腼腆,和人说话总是彬彬有礼。

有不少姑娘想要嫁给他,托人来送信,但瑞德总是拒绝,理由是:他已经向神起誓,永远照顾他的哥哥福尔奇,一生不离不弃。

瞧,这对兄弟俩的感情是多么的好!

他们出现的时间,这,有人说是五六年前,有人说是这两年前才出现的。还有人说小的时候曾经抱过他们两个哩。总之是没有一个结论,唯一知道真相的,是收留他们的盖茨比爷爷,可是这个爱喝酒的糟老头从来也总是东一句的西一句的。

后来也没有人再去计较了,大家都把他们两个当做真正的川特里奇人。

这一天,天空湛蓝,白云飘然。雪山明亮,草原莽莽,羊儿们都忙于低头吃草,可是喜欢玩闹的福尔奇,总是喜欢追逐那些胆小的羊咩咩,吓得它们猖狂四套,他则哈哈大笑。

“福尔奇!”他的弟弟在后面大声地喊他,微风吹起他耳边的黑发。

瑞德抓到了他不懂事的哥哥,两个人沿着山坡滚了几个圈,福尔奇还是哈哈大笑,“瑞德!”这是他现在唯一会喊的名字了,在约克语里有点像“跑”这个字的读音,而在哈布斯克语里呢,有点接近“兔子”。

瑞德温柔地给福尔奇整理了头发上的草屑,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福尔奇的笑容,为了守护这样的笑容,他可以付出一切。

“玩够了吗?起风了,我们该回去了。”他站起来伸出手。

福尔奇也很听话地牵了上去。小小孩就这么拉着大小孩回家了,带着他们的一群羊儿。

将羊关回羊圈里,在晚餐开始之前,他们还有一点时间,瑞德可以用来教福尔奇识字,很多人说这种功夫是一种徒劳,但是瑞德不在乎,他只想把时间花在福尔奇身上,做什么都无所谓。

一拿到树枝的福尔奇,兴冲冲地在沙地上写了三个数字,“7303,4732,1100。”

这是他每天的第一项功课,瑞德知道最前面一个数字是福尔奇来到这个世界的天数,最后一个数字是他和福尔奇认识的时间。

但现在问题是福尔奇把这些数字写太大了,根本就没有位置去写其他的字了。

瑞德只好不顾福尔奇的埋怨,把上面的数字都擦掉,写上了约克语中的“家”,这是他花了六个月才学会的语言,不过对于福尔奇,那学一些基本的就够了,

“福尔奇跟我读'家',这是我们吃饭、睡觉的地方。”他做出相应的动作,就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道,“每当天黑了,我们就要回家了,知道了吗?福尔奇,这是我们的家,家!”

为了帮助福尔奇理解,瑞德还画上了一座房子,里面住着三个小人。

福尔奇好像看着沙地上的画出了神,他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一直默默的盯着不作声,好久他忽然对着画里的小人喊:“福尔奇!”

“是啦,这就是你,这个就是我,旁边的是盖茨比爷爷。”

福尔奇摇摇头,在屋子外面画了一个x,“福尔奇!”他喊。他认为自己并不在屋子里面也不是那三个人,而是屋子外面的那个“x”。

说着,他还演示给瑞德看,他张开手像一只鸭子一样飞着,扑腾,扑腾。

瑞德托着下巴,大感意外,他能思考出来的结果是:“你是说你想做一只鸭子,在水里游泳?”

福尔奇在他的旁边飞过去,飞过来。瑞德觉得他的脑中,一定有一个奇幻的世界,可是自己无法理解。他感觉有些遗憾。

天色渐暗,瑞德说:“好了,福尔奇,我们回家吃晚饭吧。”

福尔奇一会看看雪山,一会看看草原,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无法移动。瑞德,以为他是在和他玩游戏,边喊着“别玩了福尔奇”,边把他退了进去。

困扰只是一小会儿的,很快吃上饭的福尔奇,开始不再纠结。

负责准备晚餐的瑞德一向吃得很少,不过这一两年他还是长高了许多。更多的时候他喜欢看着福尔奇吃。

盖茨比老爷爷就曾经吐槽道,一看福尔奇的吃相,就知道他上辈子一定是饿死的。相反瑞德大概是上辈子过得太好了,所以现在食物都下不了嘴。这两种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罪恶。

晚上他们一起睡觉,了无杂念的福尔奇总是很快入睡,而瑞德时而会被梦魇所惊吓,夜深的时候,那种负面的情绪袭来,会让他怨恨自己的残破和罪恶,甚至想要了结余生。

盖茨比爷爷也曾经从本地大师哪里,求来捕梦网挂在瑞德的床头,但是见效甚微。后面他便安排福尔奇和他一起睡,瑞德反而睡得出奇得安心了。

只有看到福尔奇的时候,他才舍不得。只有抱着福尔奇的时候,他才能远离那些恐慌。

就这样也可以了,瑞德想着,除了和福尔奇在一起之外,他别无所求。余生,他将不会再有任何祈求。

直到那个星期天的到来。

盖茨比爷爷因为膝盖痛,去村子里的教堂,接受神父的治疗并且修养一段时间。

这一周只能由福尔奇和瑞德,带上一头羊去城市里交换物资。

瑞德以为这一次也会和之前的那几次一样,没有什么意外,他完全放下了戒心。

在换完物资后,他背着竹篓,陪着福尔奇在大街小巷闲逛,如果福尔奇想要的话,他不介意给他买一块方糖,或者一小张手帕,这是一个小球也行。

经过城市公布栏的时候,瑞德看到了最近的战况报道,大意是有巴鲁上将在,川特里奇就坚不可破,约克王国的统治就稳稳当当。

可那么多行字中,福尔奇偏偏看到了“蒙巴顿”,他指了出来,也喊了出来,瑞德立马抓住他的手臂,紧张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所以没有太多人注意到,福尔奇是用标准的哈布斯语说出的这句话,他们还在用约克语议论着,“蒙巴顿,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叫嚣着要打倒我们巴鲁将军,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输了”“他在三年内从普通士兵爬到了少校,被誉为是'哈布斯的明日之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他们还在议论纷纷,瑞德已经按着瑞德的胳膊,退出了战场,“闭上嘴巴,不可以说话了!”

瑞德已经带福尔奇赶紧回去了,可是经过蛋糕店的时候,他还是进去给福尔奇买了一个苹果派,按照日子来算,这几天前后应该是他20岁的生日。

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等他拿着苹果派出来的时候,本应该在外面等他的福尔奇已经消失不见。

他顿时就没了主张,四处奔走寻找:“福尔奇!”

忽然他在街道对面,看着一个紫袍男子对着他微笑。

瑞德有预感,他一定知道福尔奇在哪!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后果,什么陷阱了。瑞德只想找到福尔奇!

所以他义无反顾,毅然决然的跟了上去,紫袍男子把他引进了一条小巷,然后在他张望之际又把他拉进了一间房子里面。

瑞德一进去,就被关上了,一把刀也架在了他的脖子前。他如愿以偿地在屋子里见到了,正在吃蛋糕的福尔奇,旁边还站着一个金发贵公子,和一个剑士。

他们开口就是用标准的哈布斯语打照顾,“你好啊,两位小兄弟。”在瑞德犹豫着是否要假装听不懂的时候,剑士已经把剑抵在福尔奇的脑袋上。

情急之下,瑞德喊:“别,别伤害他。”用的也是哈布斯语。

金发公子咧嘴笑:“看来他是你的弱点,怎么办呢?你的弱点被我抓住了。”

瑞德只能无力地看着福尔奇暴露在危险之下,“……你们抓我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嘛……我们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直觉告诉瑞德不能答应,这绝不会是一件好事,而且一旦答应大概率就是万劫不复。可是他有拒绝的余地吗?

“……我不知道是否有能力帮你们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先告诉我,你们想要做什么?”

“做不做得到当然要看天意成全。”金发公子道:“而要不要做就要看你自己了。”他的视线在福尔奇和瑞德之间来回摆动,“现在需要重新拾起你们的使命了,我的士兵。”

他这种奇怪的**瞬间让瑞德醒悟了,“你们是哈布斯军方的人?”

金发公子颇有些骄傲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两个的所有事情,也可以赦免你们两个的罪过,前提是你们两个要帮我。”

这时,一直威胁瑞德的紫袍男子,也摘下帽子打招呼,“威廉,你染了头发,我差点没认出你来,是我,好久不见。”他脖子上有明显的黑色条纹,是黑夜女神教会的家族传承标志。

他竟然是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士兵法瑟!

这些年,威廉化名瑞德,波吉化名福尔奇,他们躲了这么久,原以为可以在这一个村子,相爱无事地生活下去。结果还是被找到了。

幸福而平凡的生活又一次破碎了。威廉心里有无尽的悲怆。

金发公子像是给他下最后审判似的说道:“现在,你应该很清楚你们两个的命运了吧?杀害长官,逃兵,叛国,无论哪一条拎出来都是死罪。

按照哈布斯法律,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但是我给你们一次机会,给你们一次重新洗刷罪过,报效国家的机会。

只要你们完成这个任务,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你们想留在约克就留在约克,想要回到哈布斯,我也能够帮你们实现。”

退无可退的威廉只剩下一个问题,“你是谁?”

金发公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忘记介绍了,我是马洛尼,你应该知道的,卡斯特罗上校是我的父亲。这位你已经认识了,这是我的剑士霍夫曼。很高兴认识你们!”

接着,他又用约克语讲了一遍,“很高兴认识你们,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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