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打了个哈欠，露出被盘问得疲倦了的样子，揉揉眼睛，装作没听清楚，问：“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于是安柔重复了一遍问题。
“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所说出来的话也能采信吗？”顾影耸了耸肩膀，镇静地说：“这不是很奇怪吗？我觉得他产生幻觉了，他把我看作是什么东西都很正常不是吗？”
“有时候精神病人看见的东西也会是现实世界的投影。”安柔抿唇微笑，说：“我们需要确定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也许他的幻觉也对人类有益，请你配合调查。”她稍微加重了一点语气，把手肘放到桌子上，两手交叉，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顾影，好像要看透她一样。
顾影知道自己这一关恐怕不太好过，安柔已经在怀疑了。
但安柔没有确切的证据，目前为止恐怕没人能确定路守所谓的识别怪物的能力到底是真的被植入过东西，还是纯粹是精神失常的幻觉。安柔也只是在诈顾影而已，如果能逼得顾影露出破绽，那绝对就是大功一件。
“我对此没有什么要解释的。”顾影的语气也变差了，她沉下脸，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揪着这件事不放，你的表现看起来就像是——那个人口中的‘假扮成人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你们在试图用一个疯子来当作寻找怪物的雷达。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现在轮到安柔脸色不好看了。
事实上她也没有对证人使用审讯手段的权力，现在只不过是借着笔录的名义打打擦边球，上纲上线地来说的话，安柔现在就是在做违规的操作，她审讯的对象应该是嫌疑犯路守，只不过听了路守的供词之后，安柔对路守口中那个会被他识别成人类的女人产生了兴趣，于是一边联系了最近的医院，把路守押送过去检查眼睛，一边马不停蹄过来审问顾影。
原本就是违规操作，如果再对外泄露了怪物的存在，那安柔这次的责任就大了。
而且，安柔的确有这个打算，如果能确认路守识别怪物身份的准确性的话，她是打算向上级提交一份报告的，给路守一个能留在异管局戴罪立功的机会。
虽然安柔也知道，这份报告被驳回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没人会接受这种提案，也没人愿意为这份报告可能造成的意外担责。连安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精神错乱了。
顾影的回答没什么问题，尽管在自己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顾影的小动作明显变多了，但总体上来说，她的反应都还在正常人的范畴。
安柔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扣留她。
而且就算顾影真的是怪物中的一员，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在威胁，如果安柔坚持在这个问题上和她过不去的话，顾影就要把食人的怪物存在于这个社会上的秘密披露出去了。
于是安柔笑了笑，说：“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否受到怪谈污染而已。”
“那么，确认好了吗？”顾影手指弹了弹桌子上的空纸杯：“我渴了，还想喝水。”
“我来吧。”安柔从桌子上拿走纸杯，去饮水机接水的时候，状若无意地又问了一句：“顾女士很镇静啊，其他证人多数都慌乱得语无伦次，毕竟现在怪谈里出现伤亡也不太普遍嘛。”
“镇静难道不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必要品质吗？”顾影从安柔手里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反问：“我没听说过因为镇静而受到责难这种事。”
“的确如此。”安柔看着顾影喝完水，问：“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之后如果对案件有疑问，可能还会麻烦你。”
“好。”顾影没犹豫，在安柔递过来的本子上写了一串数字，这次没留假号码，她暂时还没打算换身份，留下假号码事后被追查起来很麻烦。
顾影目前手里的人皮都是已经在怪谈里被确认死亡了的，她换死人的身份无异于自寻死路。
“麻烦了，回去路上小心。”安柔面带笑容地送顾影出门，一转身就收起了那张温温柔柔的假面。
她捏着那份顾影留下的证词，拾起顾影走的时候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的纸杯，出门回到审查组的办公室，敲了敲最里面一间小屋的门，把纸杯递给里面的人：“查一下上面留下的唾液，比对DNA。尽快，我要看结果。”
林溯光这几天一直待在异管局里长蘑菇，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坐到工位上看游泳馆附近的监控，眼睛看得发花也没找出什么嫌疑人。
火锅店里针对那名店员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根据林溯光和李凌雁描述的相貌体型特征，最终锁定了一个叫作李芸的人，但李芸此人早在半年前就在怪谈里确认死亡，绝不可能在几天前作为店员和林溯光她们一起经历怪谈。
唯一抓住那个店员的线索就只有林溯光拍摄的那张看不见面孔的相片，但依靠一张照片来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反正林溯光被安柔强行放了假，没法参与其他任务，她也只能在茫茫人海中捞那根孤零零的针。
林溯光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是她点的牛肉饭，她正要去门口拿，余光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在门外一晃。
她猛地转过身，就见一个酒红色头发的高挑女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疾驰而去，林溯光还来不及追，那辆车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体型和走路的姿态都让林溯光感到眼熟，她生怕认错了人，还打开手机相册翻出那张照片重新对比了一下。
错不了，就是她。
从今天下午起，异管局里就乱哄哄的，林溯光知道是那个连环杀人犯被抓了，审问和笔录这些事不归她们行动组负责，林溯光也不擅长此道就没有过问，但谁能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她把监控从头到尾看了三五遍都没能抓到的尾巴，居然在这里露出来了。
林溯光拦住一名急匆匆走过的小警员，这几天她吃住都在异管局，和审查组的人也多少混了个脸熟：“刚才出去的是什么人？”
“是这次的证人啊，笔录做完了就放回去了，怎么了？”
“没什么。”谨慎起见，林溯光没多说什么，提着自己的外卖回到工位上，登录异管局内部系统，查询最近的证人名单。
顾影。
林溯光一眼就注意到了证人资料中，顾影那标志性的酒红色头发，妩媚张扬的脸对着镜头笑得正开心。
林溯光飞快记下了顾影的身份信息，包括登记在系统里的个人住址。
私自查询无罪的市民信息是违规行为，尤其林溯光是个编外成员，一旦被人举报，林溯光就会被开除出异管局。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林溯光撕下记录顾影个人信息的那张纸，折了折塞进口袋，关掉电脑冲出门去，打了辆车。
这会儿顾影正坐在店长的咖啡店二楼，店长难得亲手给她冲了杯咖啡，咖啡豆都是用的店里最贵的那种。
店长把咖啡推到顾影面前：“尝尝，‘那位’特别关照我，叫我对你好好照顾着点儿。”
“听起来‘那位’没生气？”顾影端起咖啡杯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我可不敢乱猜。”店长摸出一小包肉干，慢条斯理地啃咬：“我只能说，站在我的角度，我会觉得你做得挺不错的。”
“英雄变成小丑，甚至点醒他的还是自己深恶痛绝的怪物。”店长洁白的牙齿撕下一小条坚硬的肉，慢慢咀嚼着：“我想不出比这更有趣的收尾了，我会很乐意看到他崩溃，如果信念崩塌变成我们的同类，那就更有趣了。”
“可惜，不过也可能是还没反应过来，他仍然心存侥幸。”顾影接过店长的话来说。
“‘那位’还交代我付给你奖金，稍后会打到你账上。”店长淡淡地说：“说是本来准备来找你玩的，但临时搞到了更有意思的玩具，就不来看你了。”
“运气不错啊，在‘那位’跟前挂上号了。”顾影也说不清店长的语气是揶揄还是别的什么。
“喝完了咖啡差不多就回去吧，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异管局那边我帮你想办法，尽可能让那些家伙不来烦你。”店长不说话了，往椅子上一靠，半眯着眼睛用牙齿一点一点把那根肉条撕碎了。
顾影喝掉咖啡，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抓起自己的背包下楼回家。
她家离咖啡店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步行也就半小时的路程，顾影长呼出一口气，直到现在她才敢确认自己活着从异管局出来了。
这次还是太危险了，希望店长真的有办法帮她摆平异管局，至少，那个叫安柔的看起来并没有被她糊弄过去。
顾影慢悠悠进了小区，小区的规则贴在正门很显眼的一面墙上，顾影早就记熟了那些规则，看都没看就进了楼道。
但她上楼的脚步却迟疑了。
楼道里还有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不是回家的邻居，那个呼吸声平稳均匀，不是正在爬楼梯的人能发出来的声音，这个人至少已经在楼梯间里站了一阵子了。
猜猜顾影会被逮住吗[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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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