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光找过来的时候，她特意给小区门口贴着的规则纸拍了张照。

这个区域位于一级和二级怪谈之间，危险等级不高，规则也不复杂，很适合普通人居住。

林溯光一目十行地读完了规则，上面都是些很常见的条款，没什么太值得注意的地方，属于是那种只要不故意作死就不会出事的怪谈。

记下了规则，林溯光这才举步往小区里面走去。

小区的设施有些旧了，几乎没有维护过的痕迹，喷水池几乎塌了一半，健身器材锈迹斑斑，林溯光从它们中间穿过，步履匆匆没有丝毫停留。

楼道里声控灯也不太灵敏，林溯光重重跺了跺脚，竖起衣领抵挡空气中老楼道散发出来的霉味，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微弱的光线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缺角的楼梯。

很快就到了目标楼层，林溯光在自己要找的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林溯光猜到可能是这种结果，她又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这次有个中年女人开了门，她身后还有个女孩儿怯怯地抱着她的腿。

“异管局。”林溯光用不着出示证件，她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件。女人的表情很快从疑惑转为惊喜，脑袋往外伸了伸：“你们要来解决这里的怪谈了吗？”

“抱歉，我是来找人。”林溯光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声，她没法回应对方的期待，只能说：“住在隔壁的人你认识吗？”

“她犯事了？”女人下意识朝隔壁的门望了一眼，然后说：“见过，说过两句话，不熟，就楼里邻居嘛。”

之后女人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问：“她犯了什么事？还要劳动你亲自来抓。”

“不算。只是来找她确认一些事。”林溯光划了划手机，找到自己在异管局系统内保存下来的顾影的正脸高清照片，把屏幕亮给女人，问：“是她吗？”

女人看了一眼就点头：“就是她。平时不怎么和我们来往，也不怎么见她出门，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对，深居简出。但这个头发太好认了，有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呢，一个长成这样的女人，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没钱的主，怎么就乐意挤在这种小地方呢。”

林溯光眼见着话题将要拐到家长里短和八卦上面，赶紧开口拦住对方的话头，问：“你还能想起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女人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于是林溯光谢过了她，回到顾影家门口继续蹲着去了。

这一蹲，就蹲了半个多小时。

林溯光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脚步声却忽然停了。

在这半个多小时里，也有人陆陆续续在楼道里上下楼，但不会有人突然在楼道里站住不走。

除非那个人心里有鬼，发现情况不对，在迟疑自己是该继续上楼还是退回去。

所以林溯光动了，身形迅捷如猫一般，也不顾自己从楼梯上跳下去是否会伤到脚踝，一步跨到楼梯的中段。她的眼睛刚刚已经适应了黑暗，这会儿模模糊糊看得见楼梯的轮廓。林溯光仍嫌太慢，索性抓住落满灰尘的楼梯扶手，一撑一翻就下了一层，稳稳踩在台阶上。紧接着又是几次同样的翻越，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在顾影溜走之前，林溯光几乎是从天而降地扣住顾影肩膀，把顾影整个人按在了布满蛛网的墙上，同时手掌回扣，勾出绑在手臂上的甩棍，重重地砸在顾影脑袋旁边的墙上，砸得墙皮都落下来掉了她们俩一脸，但谁也没伸手去拂。

顾影怀疑林溯光实际上想用甩棍捅穿她的脑袋。

即使顾影实际上并不需要心跳和呼吸，但被林溯光抵在墙边的一瞬间，她还是条件反射地模拟人类生理活动的反应，一时间心脏狂跳。而她紧贴着林溯光的身体，感受到林溯光的心脏跳动速度也已经失衡，急促的温热的呼吸就在顾影颈边，她不自觉地动了动脖子。

“别动。”林溯光低声警告着，她的眼神看起来很危险，于是顾影乖乖地缩了回去。

她可不想招惹得林溯光用甩棍抽她。

“说说吧，你到底是谁，李芸，还是顾影？”林溯光稍微平复了一点，她退开半步，不再死死压着顾影，甩棍一抽一甩，瞬间伸长半米，棍尖顶着顾影喉咙，逼问道：“或者，你谁都不是。”

“你拿刀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更漂亮。”顾影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她抬起头，眼睛里映出林溯光的样貌。

“你胡说什么？”林溯光皱起眉头，但也没细想。

顾影叹了口气，说：“你不会无缘无故找过来，也就是说，你拿到证据了？”

“不算有确切证据，但既然我能锁定你，那么顺着你的行动轨迹查下去，找到证据也不难。”林溯光冷冷地说。

“但既然来的人是你，而不是一整队人马，那就代表还有得谈，是吧？”顾影握住甩棍的末端，稍微挪开一点，缓缓露出一个在林溯光眼中看来挑衅意味很浓的笑容：“去我家里详细聊聊，介意吗？”

在怪谈覆盖全球之后的世界，大家的生活习惯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少会主动走进不熟悉的地方，而如果接受朋友邀请去某一家对方常去而自己并不熟悉的店里，那就相当于表示自己已经完全信任接受了这个朋友，邀请别人去自己家里也是同样的，这个行为几乎就是“生死之交”的代名词。

而现在，林溯光和一个不确定是敌是友的怪物待在一起，而这个怪物正在邀请林溯光和她回家。

林溯光自己都觉得自己脑袋可能是刚才被楼梯夹了。

顾影见林溯光不动，又说了一遍：“楼梯间不适合说话吧？而且你刚才摸扶手，手都摸黑了，还有那些掉下来的墙皮，正好去我家里洗一洗。放心，我不会跑的，家里面也没有别的规则，如果我想害你，前几天在火锅店里你就已经死了。”

林溯光原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顾影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了，想问的问题太多，全部堵在她心里，一个都吐不出来。

顾影好像能看穿林溯光的心思，握了下林溯光的肩膀，很镇静地说：“跟我上楼吧，可以慢慢聊。”

说完这句话，顾影就转身往楼上走，好像笃定林溯光会跟上来似的。而林溯光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一咬牙，握着甩棍的手垂落在身侧，但没收起甩棍，倒提着它追上了顾影。

顾影自己也捏着把汗，她现在背对着林溯光，如果林溯光突然发难的话，她连一点抵抗的机会都没有。虽然以顾影对林溯光的了解，她是不会在没确定对方立场之前就贸然动手的，但毕竟也是很久没有近距离接触林溯光了，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林溯光的行事习惯突然发生变化，那顾影也只能自认倒霉。

还好，林溯光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溯光。

顾影停在自己家门前，低头开了锁，脱鞋进屋，想了想，没换拖鞋，而是把门口唯一一双拖鞋让给林溯光，自己光着脚站在门口，说：“家里没来过客人，没有多余的拖鞋，见谅。”

林溯光倒不太抗拒穿别人的鞋，但前提对方得是“人”，她直接无视了那双拖鞋，回手关上了门，脱掉鞋子穿着袜子直接踩到了顾影家的地板上。顾影见状也没什么反应，自己穿上了那双鞋，打开门厅侧面的一扇小门：“洗手在这边。”

洗手间里铺的是瓷砖，现在这个季节，瓷砖一片冰凉，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林溯光不小心踩进一小片水洼，条件反射地缩回脚，但袜子还是湿了一片。

“算了，你回来穿自己的鞋吧，踩脏了我待会擦干净就好。”顾影一直站在门口没动，林溯光的窘态完全被她看在了眼里，她弯腰拎起林溯光的运动鞋，递了进去。

林溯光想发脾气，但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自从自己抓到顾影之后，她的一切举动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激起对方的任何反应，甚至还表现得颇为礼貌，显得她好像莫名其妙跑过来乱闹一通似的。

她没好气地蹬上自己的鞋，草草把手上的黑灰搓洗干净，顾影又递过一条干毛巾。

“就算你讨好我，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林溯光紧绷着脸，勉强说了一句没什么气势的狠话。

顾影正替她拍打着身上沾的墙皮，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低声说：“是啊，我知道。我只是想争取和你平等聊聊的机会。”

顾影知道林溯光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好处就影响她的判断，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

顾影还想帮林溯光脱下大衣来抖一抖，林溯光反应却很大，一下子推开顾影的手，把大衣裹紧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顾影。

“......”顾影下意识舔了下嘴唇，碰到上面完全没有愈合的伤口，她才忽然明白了林溯光这么警惕的原因。

任谁被强吻过之后，再次遇见肇事者的时候，警惕性都会增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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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捕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