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分歧（上）
“你、你说什么？”女子这一瞬却真的因为他失去了言语，神色剧变，意识到他可能想说什么而不敢置信。
她恐怕不想听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妙紫弦想，
“我说，”
但他却偏要固执地说给她听，偏偏要轻佻得愈发冷血，就好像他为此是如此的痛快，而自他冰冷的眼底也透出一种带毒的恶意，
“这世上那么多人，就算把这些跪了邪帝操纵舆论颠倒是非的全杀光了，又难道真值得你不忍么？”
“你…”这话也未免把人命看得太轻，叫女子一时间张嘴也只能张得徒劳，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来，“你…”
可她看着妙紫弦这样的表情又如何能放任自己沉默下去？她勉强地挤出点声音，从喉咙底下，犹且失败得难以成句：“你不觉得…太过了吗？”
“什么叫过呢？”而妙紫弦笑得愉快极了，像他如此容易就能猜到女子的想法，却偏要选择如此残忍地道，“这世上喘气的够多了，走到哪里都不乏争斗，不嫌挤吗？又不是死了什么本就稀缺的好人，也不是死了祭平渊那样至少真敢硬抗邪修的少数，死一拨操纵舆论愚弄民意的垃圾有什么不好？不反倒是叫这世界清静一些，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女子眉头紧皱语气发沉：“所以你觉得章竟文该死？因为你觉得那一拨牵涉进此事的文人都该死？”
“是又如何？”妙紫弦轻谑道。
“那你觉得信了那些谣言或者信谣传谣的也都该死么？”
女子于沉重之中却显出了分明的严肃，叫妙紫弦神色细微地一变，不由抿紧唇瓣，他眉峰压低偏开眼去倒是难得泄露了一点阴沉的不快。
女子看懂了他回避的态度，也明白他此前恐怕也不是全没想到过这点，而是他拒绝讨论。女子不由沉重道：“可你不觉得…这被同一件事裹挟进来的每一个人其实都不一样吗？”
“我不想理解你什么意思。”
妙紫弦答得冷淡，女子却紧追不放，反而凭胸腔里的强硬不觉抬高了音量：“我是说操纵了这舆论的、推动这舆论的、被裹挟其中听之信之扩大了舆论影响的和被动接受了也信了或许也曾无意说过几句看法的！”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未免强硬，又本能压低了下去，
“……其实他们每一个参与的情况都不同。
具体是谁写了什么文章、谁怀有什么目的、谁是无意谁是故意、谁说过了什么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受到了曲解？这舆论涉及到的写的、看的、听的如此多的人，正像是这世上的许多事，每个人主动或被动参与进一件事里而他们具体做了什么，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汇总起来可能让他们彼此间早已是千差万别，只不过是看起来他们好像都还能被框进这同一件事同一类的框架里，但他们其实不一样。你不能只是因为讨厌…某一件事，某一类事、某一种现状，就觉得但凡是能被牵扯进其中参与了一点的都该死。”
“不，”妙紫弦忍耐他说清至此终于似再忍耐不住般骤然放任自己冷笑出来，“你是觉得我杀人如麻草菅人命！你是觉得他章竟文得罪我得罪得轻！所以我根本就不该记恨他反而应该宽宏大量地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是说你不能觉得因为他写了篇野史参与到这整件事里那这整件事涉及到的所有你痛恨的点就都可以叫他也担上一份！”女子脱口而出才能僵硬地试着往回压了压呼吸，“……而对类似这样的事涉及到的所有人其实也都是如此。”
女子看向他，目光并不能很严苛，她竭力语气沉缓地道：“殿下……你不能因为觉得这整件事里有…邪帝的拥趸刻意推动…有人故意编纂为鹤连城造势、有人刻意诋毁你、有人借此谋利…你就将这其中的所有人都当做面貌模糊的整体之一，将他们所有人一杆子打死，觉得他们既然参与进了某一件事里而这件事因为众人的参与变得严重到可怖，那他们所有人就都该同样地为这件事负最重的责，就只是不论程度只因为他们只是参与了进来就无论受到怎样的惩罚都不为过！”
“比如说章竟文，他或许就只是因为听信了别人编纂的说法，他甚至可能都不在杜撰谣言的源头也不是对你怀有什么恶意，他可能就只是本性浪漫误以为你情深不寿甚至觉得你的故事可惜。”
“可我是被鹤连城害死的！”妙紫弦几乎像是被气笑了，然而他字字也都像恨到泣血，愤怒至极，“他凭什么写？！他什么都不知道…！却瞎编了那么多我对鹤连城一往情深的细节！他知道什么？！他又不是我！”
他太愤怒了，以致或许不能够条理清晰地说得足够透彻，但女子却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他…他踩到了你最恨的点…”
她不禁沉默，一时也像是苦于该如何同他继续：“是……是…”
那很困难，因为妙紫弦死死地瞪着她，痛得几乎要渗出血来，又如此像是恨极了她为别人所说的一切，而不是只为了他。
他显然是希望她能为他遭受的一切恨些什么的，而不是从别人的角度来教他大度。
但女子吃力地动了动喉咙，还是坚持看向了妙紫弦的眼睛：“是…或许他从最开始就不该拿你被鹤连城杀死的事去写些什么，他忽视了你可能的想法，而你…死了，你甚至不能为自己抗议，或许人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应该先考虑会不会冒犯到别人、伤害到别人。他伤害了你，而他恐怕都甚至不觉得自己有伤害过任何人，所以你更生气……
可他也、毕竟你、你…你其实也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不是吗？你不能论定他是蓄意编排你的主谋，就算他杜撰的部分你一样不能容忍所以你恨！但你也不该把这操纵舆论的整件事、这所有风波、这其中蕴藏的所有阴私和恶意都‘一视同仁’地安到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头上，觉得你就算一并报复了他们中的所有也都无所谓。
哪怕是官府定罪也是要有主犯、从犯的差别的，这世上也总有因为无知而被裹挟进去却不自知的帮凶，你不能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付出同样的代价，如果你觉得但凡是参与进去那再严重的刑法就对他们中的任一个都不为过，那你又该怎么去报复其中最恶意伤害你的那些呢？！
如果这种人所受到的报复也不过和那些听信谣言的一样！那他们是不是该很庆幸？因为就算这么恶意地害过你你也不能给他们比旁人更多的报复了？”
“够了！”妙紫弦气得甚至有些发抖，像是因为被女子戳到了痛处而愈加震怒，“你…！你不过是想弹些宽容的老调！这件事既然是我的事！既然他们都有参与！那让他们中的哪个付什么代价那就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凭什么不能恨？！你愿意保他们！你就保！但你没资格要求我也必须做到宽容！”
“是…”女子试图靠近他却被他猛地避开，不由僵滞在原地终究是僵硬地保持了距离，她沉默地看着他，“对不起…”
她知道妙紫弦很难过：“其实…我…我当然知道……没有人可以要求受害的人原谅。每个人的想法都只是他自己主观的想法，而作为旁人也不过只是看着，又不是能代替真正受害的人承受曾经切肤割肉的痛苦……又凭什么能代真正受害的人宽容？”
“……”妙紫弦眉头细微地动了一动，迟疑地抬了抬眼，谨慎地看向她，就好像第一次探出外界去试探着摸索的孩子，摸索得诚然有些过于的小心，就好像也会担心如果摸到太锋利的石头会割伤他，却到底是不愿意不探出来的。
女子其实知道怎么说能让妙紫弦开心起来，可是她不能，让妙紫弦短暂地开心一会儿她想法设法总能做到，可她还是选择要如此显得坚硬地道：
“可是切身的疼太疼了，当你的情绪失去控制你很难保持往日的判断，你太愤怒的时候可能就会觉得某一件事涉及到的所有人都该死，可等你平静下来冷静下来！
……等你再一次能看见别人的角度时…！
……
你恐怕还是要后悔的。”
“你！”而妙紫弦就如同遭到了伏击，像是倍觉受到背叛而瞬间暴怒以致终于难以压抑，“你还是想说我偏激！你就是只帮他们！就连他们抢了你和我的过往把你写成一个投机取巧利用我的伪君子你也不在乎！”
还是说一下角色观点不代表作者的观点，哪怕是主角们的也不代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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