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紫弦断杂音
高大女子道:“不要被拐进别人的逻辑里,因为恶人的逻辑亦能自洽,而标准不一定是真标准。”
“你们道家不是讲道可道非常道么?”撒盐不由看向她的侧脸,见她虽生得丑陋可怖,却也坚实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铁石,“看起来再像,意愿和对错也是两个词,而判断这意愿能决定几分对错才是你要做的事。顾虑别人的意愿固然好,但不要顾虑到磨没了你自己判定的标准。兼听,但听不是听从,更不能挤没了你自己的思想,这之间的变化还多着呢。”
药清源被这高大女子漠然洞悉地瞧着,看她同撒盐说话却又明明白白地看向自己,也终究是笑了:“呵……”
他冷冷地攥死了手下的轮椅,
“给我杀了那女人!”
他敢指的自然是躺在地上的那个,叫撒盐闻言不觉抱紧了怀中的女子。
倒是高大女子不由叹了口气,稍稍偏头同身边的傀儡侍女悄声道:“你们能替我制住那些铁甲侍卫吗?”
她说完认真地看了眼两个傀儡侍女。
而二者纹丝不动。
她就也无言地叹出了第二口气,旋即拔出了其中一个傀儡的剑冲向了那些铁甲侍。
远出乎天鸿儿预料,她的身法固然干脆磊落,却也仅仅迅捷得像是修炼过凡人的武艺,她的剑甫一被一个铁甲侍的重剑砍中就也自她手中脱出,而第二个铁甲侍也伺机举剑刺向了她的要害。
天鸿儿急忙想赶去救人却离得太远,幸好余光骤见那两个傀儡身形一动。
高大女子显然也瞥到了这一幕,脸上神色不由一亮,倒似得了应验而自觉终于算准了什么——
两个傀儡侍女此刻鞘中皆已无剑,然而同时伸手彼此一碰,便骤然扯出了一根蛛丝似的细丝,二人身形倏忽分开,其中一个陡似炮弹般射向了那袭击高大女子的铁甲侍。
——当然也算是她算准了。
那两个傀儡侍女本是紫弦座下,被驱策一直跟着她贴身保护,而傀儡如今的主人却至今没有出来,似乎至此也仍没有插手的打算,是以就连高大女子也不知自己能驱策得动这两个傀儡几分。
然而纵使再不能驱策,若她性命受到威胁,那两个傀儡也必会动手,只要所有能威胁到旁人性命的都能变成对她性命的威胁,那这所有的武力也自然都会被两个傀儡被动解除。
可惜她刚一松了口气,一个冰冷的声音就打破了她这自觉总算控制下局面的松弛。
“以身犯险驱策得就连傀儡也要替你动手,”
那两个傀儡瞬息间已分隔近十丈远,手中细丝仿佛风中柳丝只被春风无限吹长,绵延得细而无尽,随她二傀眨眼间不知绕过了多少个铁甲侍,就也如涓涓细流环绕尽了这群人山。
而一个鬼魅身影出现其间,如阴风切入,仿佛也只蹁跹了可见的那么两下就落到了高大女子身前:
“我是不是还该夸你一句好算计啊……夫人。”
他的手指轻轻…
向前一扯
猝然!
在他身后竟似亮出一整张蛛网!
庞大得仿佛侵占尽一切目之所及!
是无数弦丝骤然绷紧,骤然银亮,只如刀锋割下无数珠帘血色,引得接连哀嚎峥嵘刺耳。
那轮椅上的药清源更是被连同轮椅一起腰斩,同那些铁甲侍一样,断了至少三四截腿。
方才还细若蛛丝的线此刻却如坚硬紧绷的刃上刀锋,割下了这满场腥风血雨汇向细丝交汇之处、汇向被他抓进手中的蛛网核心。
血气浓重,扑出刺鼻的腥味儿,骇得在场难免被愕出了几声惊叫,却又到底是被仓皇噤成死寂,唯余那些哀嚎——
痛不自抑,倒地难起,几乎只剩本能的凄厉惨叫。
妙紫弦眼睑半阖,微垂下来,似个慈悲极而面貌也柔软极的菩萨,垂睨向打斗中为躲避攻击而倒在地上的高大女子,只柔声道:“还是我果然不该告诉你我命令过这些傀儡暂时不下死手?”
高大女子瞳孔震动,看着这无数断肢间也确实最多被斩断半身而没被往“死”下手的铁甲侍,和蛛网上数道那短箭般沿着蛛网直指向眼前人的刺目血色……
她本能地想要张嘴,却不由还是被滞涩凝噎。
远在另一边的药清源倒是因为剧痛嚎了出来:“你敢…杀我!!!你——!”
“你还没死呢。”妙紫弦被人打断目光骤冷。
其实也不能怪药清源此刻思绪混乱,他是在场中唯一坐轮椅的,坐得最矮,也几乎是真的被拦腰斩断,就连满肚子的内脏都见了风。此刻只有短短的半身瘫在地上,痛得撕心裂肺,又恨又恐慌至极,人虽还被修仙的身体吊着一口气,却吓都快要被自己这快没命的情状吓死。
商阳修不觉绷着呼吸,许是也不免庆幸他还好站得稍远,然而他目光稍凝,到底还是又了站出来试图道:“妙前辈!前辈息怒!听闻前辈您与药宗老祖有旧,这药少门主毕竟也算是您的晚辈,如此”
然而一眼剔来,妙紫弦的目光却似冰冷的刀光,叫商阳修也立刻反射般知趣地闭上了嘴。
好在妙紫弦不耐与他废话,只冷漠道:“我可没杀人,莲花僧就在城内,接得晚叫人死了可是你们自己的事。”
他这话叫商阳修听了也不由一口气梗住。好在商阳修到底是见惯了杀人如麻的也素来最知如何才算识趣,遂立刻就能屈能伸地应了下来:“是,晚辈这就带药少门主离开!”
他似半刻也不敢多待,命人抬了药清源就欲走。
然而妙紫弦冷眼瞧着满地被留下的铁甲侍卫、看着这些仿佛除了凭本能痛到痉挛哀嚎外就再无活人意识的药人,却是笑了笑:
“丹门素来坚称这些所谓药人与邪道炼制的尸傀不同,是活的。”
那声音里透着股阴冷的凉意,叫商阳修也不由僵硬止步。
只听妙紫弦貌似闲适地提醒:“你丹门不是自诩悬壶济世么?又不是对待尸傀一样的死物,想来是不可能只因为他们断了几肢就干脆处置掉对吧?一定是要送到莲花僧那里哪怕先人后己耽搁掉什么少门主的伤情也必要竭力救治的对么?”
商阳修脸色发青,一时面上的笑也难免显僵,但到底还像是有打算先应下来再说。
可一旁的药清源重伤至此早彻底失去了自控,闻声甫一理解了妙紫弦部分的意思就已不由暴怒:“你这算什么?!明明是你动的手你现在还要踩着我的命装什么好人?!”
妙紫弦却也竟然真就这么应下了:“自然是算我菩萨心肠。”
他这话说的,叫在场之中又有谁人能信他有半分心肠?
怕是也只有他身边的高大女子或许会碍于夫妻情分勉强信信,而他也不觉斜睨向后者,眉眼晏晏,似极温柔:“你瞧见那小姑娘方才的下场了?想做好人,就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可以拿来威胁,我可不想做这处处都是软肋的好人。”
他语调含笑,目光却冷,
“我不杀伯仁。”
“伯仁爱死不死。”
然而高大女子的眉间虽然总多愁绪,此刻抿着唇,听他话锋陡转凉薄,却也仍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妙紫弦顿了顿,终究是语调柔转似极虚假地笑了一下,忽然挑高了调子:“可惜世人也皆知妙紫弦重清誉,我没杀过的人我不应的,若有谁杀人放火却想粘包赖给我,那我就让他死无全尸。”
商阳修被他威胁,到底不似药清源年轻气盛,按住了药清源重伤至此反而更记不住丝毫顾虑的癫狂,忙派人先将药清源送走,就也赶忙遣人招来了更多人手搬运起那些铁甲侍。
滴答血声砸在地上,混了断肢血臭,腥风浓重。此刻的妙紫弦静立在其间,似极恬淡怡然,却是能止小儿夜哭。
撒盐呼吸急促,看着这漫目断肢血色到底是忍不住道:“你…你这么行事难道就不觉得太狠了吗?冤冤相报”
妙紫弦冷剔了她一眼,反道:“你错了,反而该你们遗憾的是我刚才还不够狠,我若直接杀了那药清源才真是帮了你们大忙。”
“你说什么?!”天鸿儿难免震愕,“我们没想杀他!”
“你们该想的,”妙紫弦却是冷笑,“那药清源睚眦必报,只要不死就还会再找那女子麻烦,千日防贼能有什么好下场?而你们想做好人就不能痛下杀手,唯有叫他碰上我这种恶人,才是你们难得的机会。”
他说得或许不无道理,但撒盐和天鸿儿却显然接受不了这种只能你死我活的道理。
撒盐不由皱紧了眉反问:“你既知他睚眦必报,又何必非把他得罪得那么狠?他本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丢尽了颜面,或许-”
“你与财狼为敌,”妙紫弦却冷声打断了她,“难道还能指望游戏规则是什么点到为止?就算你跪下了你的敌人也会杀你。”
许是撒盐方才真得被威胁到差点下跪,此刻闻言不由面色难堪,一时难以说出话来。
天鸿儿不由皱眉悄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反驳妙紫弦:“你只是在假定没发生的事!前辈习惯不留余地是因为前辈有不留余地也不会招致后果的资格,就像那‘睚眦必报’的药清源,哪怕被前辈教训至此他也不会敢轻易来找前辈的麻烦,只会想方设法在别人身上报复回去。而旁人并不都有前辈这样的能力,不得不顾全大局又有什么不对?”
而妙紫弦神色冰冷:“怎么你丹天鸿当年刚被接回丹鼎宗就被商阳修下毒谋杀便是因为你跪得还不够快么?”
“你怎么会知道…”天鸿儿神色骤冷,震惊地瞪向妙紫弦,也不由本能地戒备起来。
妙紫弦冷道:“别拿你们对好人的那套求全责备我,我生气了,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他说罢就似欲带着那高大女子离开。
撒盐不由迟疑,又看了眼周遭惶恐不安的行人,不知是否应该拦阻:“你…”
妙紫弦瞧出她的犹豫,反而直接点破了她的想法:“你一直跟着我不就是想等祭平渊过来吗,我直说了吧,他之前不来,而此刻起他就更不可能敢来。”
“你怎么…你凭什么说圣使不敢过来!”撒盐一怔,为了祭平渊的名声却不由又撑着试图强硬起来。
然而妙紫弦嗤笑一声,却是凉薄得直白:“因为我警告过别来烦我,因为我也当真让人把药清源送了过去——我告诉你吧,因为这世上从来是点火闹事的多,而平息灾祸难,想做好人就注定要处处灭火处处受人掣肘,而既然我已经给了一个我还没想痛下杀手的信号,那他们就更不可能给我火上浇油。”
角色观点只服务于角色塑造,不代表作者观点,哪怕是主角的也不代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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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50章 紫弦断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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