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Papa交给我来应付就行。”
去找荷官之前,尼尔森如是说。
“交给你才会有事吧,你到底行在哪里了。”
刚绘声绘色警告了二人Papa有多厉害的罗亚利抱起手臂。比起嫌弃尼尔森,更像是因为害怕Papa而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虽然不是很懂你们向导是怎么用能力的,但你连入侵我这种小孩都得我主动配合,要怎么对付Papa?他曾经硬控过一场波及整个□□区的混乱,出千引发一切的那个团伙还在他的控制下乖乖被挨个剁了右手。听说他们满脸都是眼泪和自己的血,看起来却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哦。”尼尔森对剁手不以为意,这事儿他以前也能做到,甚至还能更狠,所以没觉得有多稀奇,“他能控制人就让他控呗,反正也控不住我,我开个情感隔断就能糊弄过去了。你们的话,要是中招了就当补觉吧,我会提供叫醒服务的。”
“……”
罗亚利能从尼尔森脸上看出这人不是在逞能,而是真的很自信。
这下更不靠谱了。
男孩于是转向认真严肃的莱蒂斯:“莱蒂斯小姐,在见到Papa之前,我们必须找出避免控制的办法,不然……”
“没关系,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然而一向可靠的莱蒂斯小姐平静地回答,“如果真的被控制了,尼尔森会帮忙的。”
“可是……”
罗亚利话到嘴边,看见尼尔森偏过头来,挑眉示意:别可是了。她信我。
这家伙是在炫耀什么……男孩的表情僵了一下。莱蒂斯注意到了,只以为罗亚利是不放心尼尔森的行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罗亚利,我理解你的顾虑。尼尔森他确实嘴贫,散漫,战斗力比绵羊还弱,不正经还爱耍小聪明……”
她说一个词,罗亚利就点一下头。尽管就他目前的观察而言,这个大叔的问题可不止这么点,可最终,他在莱蒂斯翡翠一样的眼里看到的,却剔透的,笃定的信任。
她说:“但他的确有能力唤醒我……他已经帮过我很多次了。”
她记得在货轮的暴走,记得在河畔的绝望,还有从昏迷中惊醒时几乎麻木的痛苦,而尼尔森一次次指引她从其中找到出路,就如同深海中离翼水母旋回的光。
所以,莱蒂斯的想法简单直接——既然尼尔森说他会唤醒她,那么她将毫不畏惧地踏入一个强大向导的陷阱,冒着失去自我的风险来欺骗对方放松警惕。
这少女根本没有过一丝的犹豫和退缩。她愿意为了艾兰和罗亚利这么去做,而尼尔森……即使将灵魂置于险地,她也相信尼尔森会带她离开。
她不知道这是多么单纯,多么危险的信任,也不知道这情感在尼尔森的大脑里,带去了近乎灼烧的刺激。
这没被当作哨兵养大的少女并不清楚,就算是已结合的哨兵向导,都不一定能如此完全地将自己交给对方,而尼尔森又心知肚明,自己所谓的‘唤醒’绝非一种温柔的能力。
他只是自信有比那个所谓的Papa有更强的控制力——Papa能扼制人在被砍手时的反抗情绪,尼尔森的认知误导则能控制人自己砍下自己的手臂。如果莱蒂斯在对方的影响下出现异常,尼尔森也能控制她强行摆脱。
当然,也能借机接管她的所听所感,她的所行所观。
可一个能和自己精神共鸣的哨兵传递来的情感太直接了,尼尔森把屏障拉得再高也没用。它像一道流星的长河在他漆黑的世界里滑过,璀璨得刺眼。
他想骗来的就是这样的信任,可当它真的降临,被淹没在其中无所适从的反而是他自己。
他知道莱蒂斯怀疑他的过去,奇怪他的经历,但少女的情感干净得根本毫无防备——她只是纯粹地相信,尼尔森不会伤害她。
哎呀,这可真是……
会不会伤害,尼尔森自认为还没有准信。但是至少今天,莱蒂斯不会对他失望。
一个向导自然不允许让任何人染指他的哨兵。
更何况,他们的精神共鸣足以打破任何东西。
于是时空仿佛停滞了,空气都凝结成晶莹的固态。Papa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只觉得随着那墨绿的双瞳聚焦而来,一切又骤然破碎崩裂。接踵而来的是风,是眩晕和疼痛,他感到自己仰躺在桌面,喉咙传来窒息的压迫。
前一秒还对他言听计从的莱蒂斯单手掐着他喉间的骷髅,单膝跪在桌上,以捕猎者的模样低头看着他。
“回答我的问题,”她面无表情地说,“艾兰上一个客人是谁?”
“啊……呵呵……”
Papa仰面与莱蒂斯对视,咽喉的震动像是某种钻入皮下的生物传入莱蒂斯手臂。秘书鸟因为扼喉的共感而溺水般仰头张嘴,却依然保持着踱步的频率——很显然,它的主人习惯应对意外,并对此波澜不惊。
“看来艾兰那孩子遇上的事情,可不止罗亚利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好吧,你们一开始和他就是合作关系,我也不那么意外。可他又跟你们说了什么呢?那会是全部的实话吗?好孩子,你真的信他不会把你们卖了吗?”
男人对莱蒂斯弯起眼睛:
“您知道吗,莱蒂斯小姐,当我控制住你们的时候,罗亚利是真的非常担心。但他没有担心你们,他在担心自己。”
“我是一个向导,一个赌场的管理者,我不那么容易被欺骗。那句‘骗你们来赌场’是不是谎言,他没表现出心虚,我也就无从分辨,可他‘自保’的执着,却是我真实感知道的情绪,因此我才相信,他是要出卖你们换取自己安全。”
“他那半真半假的谎言里,到底哪部分是真的?问问他吧,莱蒂斯小姐。问他:如果你们没能挣脱我的控制,他是否就真的打算任由我处置你们,延续那个胡扯的谎,来换取自己的平安?”
秘书鸟的目光仍在逡巡。它有着得天独厚的敏锐视力,在自然界,它能凭此定位蛇类的每一个动作,在人的大脑里,它能借此捕捉所有一闪而过的情感。
莱蒂斯是一个对向导没什么经验的共感者,Papa能看得出这点,所以他知道,莱蒂斯应该也和很多人一样,不明白‘情感’和‘想法’的区别。
他非常清楚要怎么对付她。
Papa可没骗她,他一句谎话也没说。他只是没告诉莱蒂斯,罗亚利‘自私’的担心也可以解释为,他相信另两人的计划,所以只在担心自己没办法骗过Papa;他‘自保’的执着也可以解释为,他在屡次控制和伤害过自己的Papa面前条件反射地恐惧,因此想寻求安全感。
向导不会读心,但Papa可以仗着对情感的感知,有理有据地恶意解读罗亚利正常的感情,而只要莱蒂斯有一瞬的怀疑,他就会将它放大。他不怕另一个向导,毕竟术业有专攻——他太擅长这个了,在对方出手干预之前,他就能让一切覆水难收。
可反馈到他精神触须来的,只有利刃般的刺痛。
“你话很多。你没发现吗?你没有那么多时间说废话了。”一丝怀疑都没产生的莱蒂斯冷硬地说,收紧了Papa脖子上的力道,“艾兰的上一个客人,是谁?”
啊……原来是这样。这种人真不好对付……或者说,这种单纯的好人更好对付。
Papa因此笑道:“哦,小姐,那是一位非常富有,身份显赫的先生。而且据我所知……呵呵,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
“……咯吱。”
Papa那说八卦的语气让莱蒂斯不满,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几乎是一种轻蔑,于是莱蒂斯将另一只手抬起,把男人的脑袋侧按在桌上。
“给我他的名字。”
这次她没有身穿防护服,如果因为暴力审问而沾上血,离开时会很麻烦,所以,莱蒂斯一边说着,一边将拇指按进了男人的眼窝。
“不然我就捏碎你的眼球。”
“真的吗?您想要那个名字?”可伴随着指尖黏腻的触感,Papa的眼睛反而转过来,追着她看,“这名字会让我们都陷入危险。我会因为背叛赌场和顾客而被处刑,你们则会被灭口,这样有意义吗?”
Papa的眼球开始充血。生理性的泪水划过他脸颊,他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您到底想做什么呢?讨回公道,还是拯救他们?可就算您救了‘基路伯’中最蠢的一个和最坏的一个,又能怎么样呢,这门生意已经运转太久了——满十四岁后的‘基路伯’们会被转手给黑手党的妓院。在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有不知道多少离开了因珀瑞恩这个天堂的小天使在虐待和性病中死去……”
“嘘……”
一阵刺痛在Papa后颈处升起。秘书鸟的踱步停滞,Papa猛地睁大了眼睛。
“别折腾了老兄,还惦记着你那套情感操纵吗?激怒她然后放大她的情感让她失去理智可是下下策啊。”不知什么时候绕到桌后到尼尔森一边把感官抑制剂注射进Papa的腺体,一边笑道,“好了,接受现实吧。没你耍花招的份儿了,我们都知道这东西有多好用。”
“……”
被看穿的Papa I表情阴冷下来。
该死的,这个男人竟然把只用在下贱穷鬼身上的药剂扎进了自己腺体里。
还好,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误导也好,激怒也好,能成功的话自然皆大欢喜。但Papa真正在做的事情,其实是转递信号。
蛇鹫的踱步是一种特别的技能,它们使用这种灵活的步伐迷惑蛇的方向感,将其困于自己脚下。Papa的秘书鸟对此一脉相承。当它踏步时,他人的情感也会被牵动,而对Papa手下的哨兵们而言,这脚步声会传来精神层面的震动,在那其中,是Papa向他们传出的讯息。
“去控制‘十点半’区的混乱”、“我在自己的办公室”、“目标已经被我控制”、 “来把目标带走处理掉”,以及,“我有危险”。
这是Papa呼唤手下哨兵的方式,范围能遍及整个因珀瑞恩。他因此根本不怕眼前三人会真的威胁到自己。他们自以为Papa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与他们独处,可事实上,Papa的位置和处境,第一梯队的哨兵们一清二楚。
Papa的办公室有好几扇门供他们突围,而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这里还设置有逃生的密道,哪怕这里真的发生火并,他也能及时离开,全身而退。
但有什么不对。
Papa蹙眉。
有什么不对,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时间过得太久?哨兵们来得太慢?还是蛇鹫刚才踱步时,他感到自己传递出去的波动,只是在石窟般的空洞里回响?
算了,无所谓。Papa有些辛苦地呼吸。只要哨兵队赶得过来就行。眼前这三人手中没有热武器,根本没办法——
“啪。”
尼尔森从风衣里掏出把格/洛/克,拍在桌上。
懵逼的Papa:“?”
惊喜的莱蒂斯:“?”
“之前捡的,那些安保的枪满地都是,有包不舔王八蛋嘛。”尼尔森对眼前一亮的莱蒂斯解释,“这家伙散发的情感还挺自信的,好像觉得我们奈何不了他一样,还是得让他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才行。”
“啊对了,虽然眼球里主要是玻璃体的无色液体,但强行捏破还是会溅血的。”尼尔森说着,又贴心地从Papa的抽屉里取了一支感官抑制剂,掰开莱蒂斯按着Papa眼窝的手,温柔地递给她,“还是用这个直接扎进去把他眼球组织捣烂至盲比较稳。”
“唔……谢谢。”莱蒂斯说,两个向导连带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小孩都知道她是真的在谢,就像在修一台机器时有人给递上了一把趁手的扳手。
“……”马上就要被修理的Papa当机立断开口,“小姐,您听我说——”
他没能说完。
因为下一秒,他突然从莱蒂斯眼前消失了。
毫无预兆,毫无警告,莱蒂斯的所有感官都没有任何反馈——她的眼前,忽然只剩下一张干净的办公桌。
机敏的少女难得愣住了。她下意识将感官覆盖全屋,可这里的一切如常得让她眩晕……
“莱蒂斯!前面!”尼尔森的声音如同惊雷将她惊醒,莱蒂斯猛然抬头,看见那扇用风景画和铁艺窗装饰成假阳台的墙无声分裂为两半,露出一条密道。
密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罗亚利对着密道惊呼:“Papa被拖走了!”
“砰——”莱蒂斯当机立断抄起格/洛/克,对疑似有人的方向开枪,但她没听见中弹的声音。
不对。
是除了枪声,她没有听见还有‘别人’在行动的声音。
“救兵吗?尼尔森,跟我……”少女下意识地呼唤自己的搭档,却突然意识到,这次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冒险——
罗亚利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尼尔森,跟罗亚利待在一起,我去追Papa。”莱蒂斯改口。她带着枪和感官抑制剂翻身跃过办公桌,像一道挥出的凌厉刀光冲进密道,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别担心,我会守着你们的。”
那一瞬间,她绿眼睛燃烧起磷火的光。
“莱蒂斯小姐,等等——!”
等罗亚利伸出手时,少女早就跑不见了。
“该死的……为什么会……”男孩倒退一步,拽紧自己袖口,却依然死死盯着密道。
“唉,居然把我扔下了。”尼尔森倒是淡定,“好吧,现在就剩下我和你了,真是我最不想遇上的情况。”
“问题不是这个吧大叔。”罗亚利嘲讽道,声音却还有些发颤。
他看得出来,而他相信尼尔森也感觉得出来:
Papa被拖走时,散发的情感根本不是终于得救的放松,而是出乎意料的惊慌。
所以到底是谁带走了他?莱蒂斯要怎么办?他们又该怎么办?
“走。”
尼尔森说。
“去哪里?”罗亚利问,他知道Papa的办公室不算是安全,但他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罗亚利,你熟悉赌场,哪里人多,我们就去哪里。”尼尔森扶了下平光镜,“莱蒂斯去追的那家伙想干什么,我还不太清楚,但我还不至于蠢到在莱蒂斯离开的情况下,留在这种没用摄像头和人群的地方坐以待毙。”
“别忘了,罗亚利,还有一个杀手想要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取你的命。”
“可惜……”侦探有点欠揍地耸耸肩,从风衣里又摸出把格/洛/克,“我这儿的装备只剩一把了,你要不拿几只感官抑制剂自保吧?”
“……”
尼尔森的态度反而让罗亚利求生的意志占据高峰。男孩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哭和害怕什么也改变不了,他比谁都清楚。于是下一秒,男孩找回自己的微笑。
“你不会以为就你捡了枪吧,大叔。”男孩嘲讽道,拉开卫衣的拉链将手伸进胸前,取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枪:“走套间卧室那扇门,那边开门就是赌场走廊,不用走通道。倒是你,不如发挥一下你真正有用的能力,找一下有没有杀气冲着我们过来?”
“看来你还有力气逃跑。话又说回来,要是我还需要你来提醒我做这事,那我就该退休了。”
尼尔森走到套间另一侧,将手放在罗亚利说的门把手上。
他早就降低了精神屏障,被动地接受所有情感信号。
但是不对,有什么不对。
作为顶级的向导,尼尔森的共感力相当敏锐,虽然降低屏障后的情感冲击让他头疼,但他没在赌场混乱的情绪中感觉到杀意。
问题是,在他们周围,他还感觉到了空洞。
一个人无论激动还是平静,总归都带有着所谓‘情绪’。但此刻辐射而来的东西就像是图画上被戳穿的一个破洞,一个用冰淇淋勺在人脑里挖出的缺口——那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它开始拽着周围的一切下坠。尼尔森接收到的情绪都相当模糊,像是收音机里的杂音。他能力觉醒数十年,几乎没遇上过这种情况。
“罗亚利,”侦探说,“我开门,然后我们就跑。”
“直接冲出去吗?你确定这样安全吗?”罗亚利握紧手里的枪,“可恶……要是莱蒂斯小姐真的还守着我们就好了。”
“嗯哼,谁说她不在了?”
“?”
“哈哈……算了,别管了,反正你也看不见。”感知到罗亚利的困惑,侦探突然心情很好地笑了,“听好,罗亚利,不管门背后是什么,跑起来就行了!”
侦探一眨金色的眼睛,推开门,冲进了走廊里潮水般涌来的强光之中。
而随他一同奔跑进光明之中的,还有这世界上只有他的双眼能看见的奇迹,只有他能察觉的,永远相随的守护——
两只巨大的北美灰狼就跟随在他和罗亚利身旁,那墨绿的眼睛和莱蒂斯一模一样。
我顶着加班来了!
终于把狼狼放出来了。
尼尔森:你跟着跑就行了小朋友,这是只有我能看见的我家狼。
以及Papa作为一个本来该老谋深算的家伙一直没能成功装上逼,真是辛苦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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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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