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蒸汽残影

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思考,考虑该怎么跟安迪道出一个合理的,能得到他同意的放弃深造的理由。诚然安迪不可能左右得了莱斯利警官的任何一个举动,就算我当面扔给他一个“NO”,男人也只能默默承受,但我不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安迪在看到莱斯利·霍尔学历上高中的单词时会觉得愧疚。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构成完全的理由。

好在这天下班之后就是周末,我有两天的时间用来思考那些可能冗长也可能简短的托词,哪怕这两天可能会忙的我晕头转向——天知道那位盖茨比先生是不是好相处的人。

春天的晚上还是有些冷,我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没什么可带的,但为了显得专业一些还是拿上了自己的速写本,带着我唯一一件算得上昂贵,但可能因为是传承自莱斯利·霍尔的父亲因而又肥又大,需要稍微缝一下裤脚的西装,搭上马洛的车。

这事儿实在是很令人惊讶,一个酒吧女老板把她的店在生意最好的时段丢给酒保照看,只为了亲自开车送一个她只见过不到几面的人去火车车站。更令我惊讶的是马洛的车,一辆有点儿伤痕的威利斯,漂亮且凶悍,发动起来时低沉的咆哮比起安稳的轿车简直像头狠恶的野兽。

当然,这头美丽的野兽也足够的冻人。

我在敞篷车里裹紧了毯子,无数次的问旁边穿短袖的马洛冷不冷,马洛的回应是在我心惊胆战的眼神中从腿边拿起了一个块头不小的铁质扁平的军用酒壶,拧开盖子仰头闷了一口。

那口酒实在是令人感到惊悚,我本能的问了好几次要不要换个人……比方说换成我来开车。

“不用,小子,自己坐稳就行。”她以一个嘲讽的姿态睨了我一眼,把军用酒壶丢回腿边:“没有哪个兵会在活着的时候让别人开他的车。”

“兵?”我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

“得克萨斯州的马洛,从1942年开始就在欧洲服役,辗转过几个战场,然后在战争胜利之前被长官扔了回来。”马洛潇洒的伸直胳膊一打方向盘,这辆极有可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威利斯轰鸣着拐了个弯,明亮的淡黄色车灯前闪过一个影子。或许是狗,或许是猫,也可能是鸟,总之马洛飞快的踩了刹车,剧烈的嘎吱声和车几乎要把人甩出去的惯性让我的脑袋差点和前挡风玻璃来了个热吻。

“Fu-cking Moron!”相比于我的狼狈,马洛只是往前倾了一下。女人在急刹车后一脚踹开车门,踩着脚踏跳下车。我担心她在醉驾之中干出什么要命的事,连忙也跟着跳了下去,正好看到马洛从车灯前面拎起了一条个头不大的狗。

“他死了吗?”敞篷越野的车灯太晃,在一片令人目眩的白色灯光中,我努力的眯着眼睛,尽可能看清情况。

“还活着,但看上去不太好。”马洛拎起那东西,对着车灯打量:“好消息是我没撞到它,坏消息是它看上去也活不了多久。”

“什么?”我裹着毯子凑到她身边,低下头也迎着车灯的光查看。

“德国牧羊犬和不知道什么狗的狗崽子,看上去得了病。”女人凑近观察狗的巩膜,又看了看耳朵,粗糙的手指摸了一把狗鼻子后定下结论:“发热脱水,可怜的家伙。”

“你会兽医?”

“知道一点。”

“能治吗?”

马洛拎着狗松软的后颈皮,动作粗暴的把它拎上车,然后很轻的放到后座,“谁知道呢,”她语调生硬的嘟囔:“但总要试试。”

我大为赞同的打开车门,打算跟着上车,腿抬到一半就被女人喊住。坐在车上掏出一根烟的女人以一种嫌弃的眼神望向我,声音粗鲁:“你打算干什么?霍尔奶奶?”

“什么?”我对于她口中的称呼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解,但还是回答了马洛的前半句话:“当然是上车。”

“如果你不想被你的雇主叫成霍尔奶奶就把身上的毛毯扯下去,”马洛说着,探过身体去够后座上在狗的另一边的我的邮差包,直接递到了我眼前:“抬头。”

我迷茫的抬起头,火车站明亮的光芒就在眼前不远的位置。雪白的,透着淡黄色的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蒸汽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汽笛声尖锐高昂,几乎要击碎耳膜,滚滚白烟在白光下腾起,蒸汽时代最后的残影震撼到令人目眩。

“俄亥俄州最后的蒸汽火车,”马洛吹了个口哨,尾音在耀眼的白色光芒里打了个转:“你运气真好。”

我接过那个因为没塞上什么东西而显得略有空荡的邮差包,把身上的毛毯撕下来递还给马洛。女人抓过毛毯,随手将毯子丢到后座,盖在那条狗身上,然后看向我,语调轻快:“祝你好运,我们的大设计师。”

我以微笑作为回应。

虽然半夜进站的车是那辆蒸汽火车,但很遗憾的,我并没有坐上那辆火车的运气。柴油机车在第二天的早上将我送达了纽约。整晚的硬座和不太好的睡眠质量简直令人头昏脑涨,衣服凌乱,于是当我站在来接人的盖茨比邸管家面前时,不得不掏出护照来证明身份。

“真的很抱歉,霍尔先生。”直到上车后,盖茨比邸的管家都在充满歉意的解释:“我只是没想到您会乘普通列车……您需要先找个地方休息或者打扮一下吗?比方说,换身衣服?”

“不用,没必要,先生,我不是什么讲究气派的老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设计师。”我靠在车座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婉拒所有没必要的花销,抓紧一切能令自己稍微舒服一点的方式补眠:“直接去纽约那些服装店看看吧,我需要了解纽约的女士们更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弄清楚纽约的女士们喜欢什么样的风格不是难事,但我在一路上没少遭遇各种各样鄙夷和讽刺的视线。这事儿说来也不怪那些店员:一个穿着廉价西装,西装后面还被坐出了褶子的年轻人实在不像是能买得起那些高定服装的类型,尤其他还频繁的在橱窗前走来走去,间或画上一幅速写。

好在每当我被赶出服装店前,盖茨比邸的管家科迪——现在我知道他叫科迪了——都会上前去跟那些店员说上几句话,再递上一些东西,于是很快的,那些轻蔑的情绪就变成了彬彬有礼。

所以倘若你问我十美元能买到尊敬吗,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可以。或许对那些时装店铺背后的大设计师而言十美元还不够买上一瓶高档威士忌,但对于那些在店里打工的店员来说,十美元足矣使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还不习惯用钱解决一切问题,然而囊中羞涩还不能使我代为付款,或许这种纠结到最后不可避免的表露在了脸上,科迪不得不向我解释:“没关系,霍尔先生,盖茨比阁下是非常大方的雇主。”

雇主大方是雇主的品质,让雇主的钱花的物有所值则是每个受雇于人的服务者所该做的事,又或者正是因为这样的大方,在轿车终于驶向盖茨比邸时,我的压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大。

失踪人口回归,找找文字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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