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old sport

很难描述盖茨比家是怎样的辉煌壮阔,在汽车驶过青翠的雨后草坪,路过散发着伽蓝花和吻别花香气的花园,停在城堡般的大型宅邸前,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在接到邀请时那位接线人会客气的说“盖茨比先生从不发放宣传单”,也弄懂了为什么盖茨比先生是那样大方的雇主。

因为很明显的,这位盖茨比先生属于在整个美国中掌握着最顶尖那部分财富的那批人的一员。

门口的黑人侍者穿着笔挺的西服,量身定制,用料考究。我跟着科迪从雨后散发着潮湿气息的台阶往上走,楼梯不长,但很宽阔,假如此时有四辆后世那种马力足够强大的越野汽车,他们完全可以并排开上去且还留有空余。宽大的敞开式的门边有穿着颜色鲜艳的时装,举着高脚酒杯交谈的上流人士,金黄色的香槟酒在他们的酒杯中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投在面前侍者锃亮的皮鞋尖前。

“盖茨比先生很大方且热情,所以这里有很多房客。”科迪解释说。

“很多?”

“长待的有五位,暂时留宿则是个不确定的数字,有时候十多位有时候只有两三位。”科迪说到这句话时很细微的撇了一下嘴角,“长待的房客里经常在四处游逛的是克利普斯普林格先生,那是个……或许可以形容为精神世界比较丰富的人,总之我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最受欢迎的是欧……”

“霍尔先生。”一声明亮的,夹杂着强烈愉悦的声音从走廊的那头像风一样荡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一个瘦长的,感觉没多少斤两的身体就以近乎于压倒一样的气势冲过来给了我一个沉重的拥抱,我被他撞的后退了两步,直到那件高支纱的白衬衫从眼前挪开才艰难的缓过来,然后对上了一双猫眼石般的眼睛。

即使分别了一段时间,这双眼睛依旧深邃却清澈,黑色的根根明晰的睫毛勾勒出猫一样精致的眼部轮廓,又在末端上挑出一点贵族式的锐利。他喝得有点多,身上还带着橙花油[1]和葡萄香混杂的浑浊酒气,在一个因为踉跄而有些沉重的拥抱后,他直起身体,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最终做出评价。

“您真是一点都没变。”

“欧文?”我为在这里能遇见熟人而大为惊讶——显然,眼前的男人早已不再是那个肖申克监狱中沉默温驯,仿佛羔羊一样的犯人,刚出狱时被一身西装和自由的空气所洗涤的,缓慢舒展开的锐气也沉淀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只不过是扎了个随性的马尾辫,但那股鲜活的风似的生命力已经和城堡外独属于清早的,明艳而锐利的阳光一起灌满了身躯。

在我惊讶的这一期间,欧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我将他从头看到尾,直到再一次和他视线相接时,他才在我为这失礼的观察而道歉前先一步说:

“怎么样?霍尔先生?”

“什么?”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你现在的情况吗?看起来很好。”

“我是说我的衣服看起来怎么样?”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侧过头来语调亲近的称呼:“尊敬的fashion designer(服装设计师)?”

我愣了一下,心中几乎本能的腾起了一个念头:或许我站在这里并不是某种巧合。

是的,虽然西卵不是什么老钱汇聚之地,但像盖茨比先生这样拥有如此大的庄园的财富管理者怎么看都不会光顾哥伦布市伊斯顿镇中心一家只有不到二十平米的,只接订制的小服装店。我和奥斯汀小姐的手艺虽然称得上过关,可距离登上如此大雅之堂实在还欠缺一段漫长的时间考验和名气累积。倘若你说这个年代的美国不是机会的国度吗?是的,在战后,在飞速发展的时间中这个国家处处都是机遇,然而机遇需要不断追寻奔波,假如我在几个月前直接辞职带着设计稿四处投递,今天收到盖茨比先生的邀请或许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一次关乎财富的青眼有加。

可我每天都只顾着在监狱中焦头烂额,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我想起欧文出狱那天身边那位风度不凡,衣着考究的男人,“是你的推荐?”

“盖茨比先生本身也对您很感兴趣。”欧文对科迪点头致意,戴着深蓝色百达翡丽手表的右手扶着我的肩头,把我往走廊的那边带:“你的那幅《跃金海浪》他看了很久,后来也特意询问过您的工作。所以我就将您去过东方和身为服装设计师的事情告诉了他。”

走廊很长,皮鞋硬鞋跟落在上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拼接处金色花纹的大理石地砖几乎能映出人的影子。最尽头处是一间厚重的包黑色软皮木门,欧文上前半步,替我拧开了金色的门把手。

“霍尔先生,”在我侧身走进门之前,欧文稍微低下脑袋,说话时细微的气流吹到我的耳边:“我是看过伊斯顿镇霍尔服装店玻璃橱窗后的展览才向盖茨比先生推荐您的,您能收到邀请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他说到这里,声音略微停顿片刻,才以一个低沉的,令人几乎无法听清的语调说出了最后的半句话:“是因为你值得。”

门在面前被打开了,在足有两三米长的红木桌后面我看见了一位有些眼熟的,可以说是年轻的男人。在我与他对视的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笑容——这种包含着永久的善意的笑容或许一个人一辈子只能遇见四五次。这种微笑——在它面对整个永恒的世界一刹那就凝注在你身上,对你表现出不可抗拒的偏爱。就仿佛他了解你恰恰到你本人希望被了解的程度,相信你如同你乐于相信你自己那样,并且教你放心他对你的印象正是你最得意时希望给予别人的印象[2]。

恰好在这一刻他的笑容消失了——于是我看着的不过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三十一二岁年纪。

“我经常听见欧文提起你,old sport(老兄)。”他亲昵的如此称呼,从那张宽大的深色红木桌后绕出来跟我握手:“年轻的服装设计师,出色的画家,拥有您这样才华的人并不常见。”

我为他的夸赞而无所适从,好在握手是消除一切尴尬的途径。我飞快的伸出手跟他相握,尽可能中规中矩的说:“感谢您,盖茨比先生。”

盖茨比以一个包容且了解任何和他谈话的人的姿态和善的拍了拍我的手臂:“从纽约火车站到这里可不近,假如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谢谢您的好意,”我笑了笑,从邮差包里拿出已经画了大半设计稿的速写本,双手递交给他:“但我希望是在您觉得我的设计值得的时候再吃这顿饭。”

橙花油[1]:十九世纪的时候就有了橙花油,为此法国还有不少苦橙树。虽然这种香料听起来像是少女香水中常见的东西,但在男士香水里同样被广泛运用。

他的脸上露出了……[2]:本段及下一段有所引用《了不起的盖茨比》原文。

盖茨比的微笑菲茨杰拉德写的无可超越,属于脑子里滚动小李子的微笑和原书原文段落的程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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