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尘的感知没有错，此地灵气稀薄，正常情况下，的确并不足以让修士突破结丹——也就是说，萧炎的突破其实并不正常。
但这句话，萧炎自然是不会告诉牧尘的。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只是……没那必要。
他微微侧眸，转移话题道：“我适才发现，大地之下有一座灵阵，阴阳二分，呈十字之形，八卦轮转。”
正怨念着的牧尘被触发了关键词，猛一抬头：“什么灵阵？让我看看？”
“已经不在了。”萧炎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扫了眼蛇尸，“在黑蛟被斩杀的时候，就已经崩毁了。”
这句话所含有的意思就太多了些，简直是明示黑蛟的人为成分……虽然似乎也并不让人吃惊。牧尘身为天权峰主亲传弟子，当然听得出其中弯弯绕绕，神色倏然凝重起来：“那你还记得阵纹是什么样子吗？”
萧炎不是灵阵师，没法一模一样的复原出来，可身为修士，最起码的能力还是有的。他在吞噬火种那种根本不想再度回忆的极度痛苦中——回忆起来尤为痛苦，也尤为单薄，他简直觉得自己是死了几回了，只是重新集聚起灵智而已，都不知道自己那点微弱的灵力是怎么支撑到最后的——意外感知到那处埋没极深的阵法，待得阵法随着黑蛟的死亡崩毁，抹去痕迹，哪怕没有时间去多看，起码也记得部分。他点了点头，强制自己抛开几度死去活来的痛楚回忆，从旁边捡起一根折断的树枝，面无表情的在泥沙上画出了一个阴阳八卦图纹，左右上下对称。
“这是……”牧尘皱了皱眉，不太确定。即便修为不高，但他有天权峰主的教导，基础打得非常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似乎是一道……给养阵法？”
萧炎：“……及啥？”
“给养法阵，算是我们灵阵师的习惯用词，不必在意。”
也不顾周遭战斗后的一片狼藉，牧尘半蹲下身，屈指划过泥沙上阵法的几个点，略加沉吟，猛然横向一笔往上，将阵法从中间切开。他弹了弹手指上沾染的泥泞：“一来一予，等价交换。有所往必有所求。引天地灵气强行灌注入内，能够大幅提升修为……可是，蛇并不是有灵力就能进化成蛟的，这里灵气都稀薄成这样了，怎么养得起来……”后面一句话说得声音逐渐变小，连自己都不太确定。
“有没有可能一开始这阵法所孕养的就是蛟呢？”
“不可能，蛟为龙之属，吞吐间都需要大量灵力，怎么可能生存在这种地方？”牧尘摇摇头，说着说着，又开始低头划拉着演算，都忘了还在挨雷劈的同宗了，“这里的灵气连供给它生存都欠缺啊。奇怪，说不通啊，难道是有什么特殊我没有看出来吗……”
不理会陷入了专业问题的牧尘，萧炎倒是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指尖，如火折子般轻轻擦出一点深红色的火苗，转瞬熄灭。
充斥着狂暴与毁灭意味的强大，能够为灵阵提供灵力源头，能够催生血脉，让蛇进化为蛟，也能够让他在此地突破为金丹的……火焰。
布阵者知道这朵火焰的存在吗？
原本不该有这样的怀疑，但萧炎总觉得，给养法阵所给养的也许并不是牧尘所说的“灵气”。此地灵气稀薄，除非以山丘中的火焰为源，否则不可能足够让灵阵运转，但那火焰……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捕捉到的火焰——所谓“捕捉”，并不止是实体上的捕捉，甚至只是肉眼意义上的捕捉。
玄珑……黑蛟。
于破庙祭祀的邪修……黑蛟混乱的攻击方式，最后奇怪的举动……
他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气，余光注意到牧尘站起来，熟练的摸出一个阵盘丢向冥苏的位置，格挡天雷，不由发出了疑问：“……苏师妹怎么还没有被劈完？”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对了，你挨了多少雷劈？”牧尘看向他。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来，萧炎的本命灵器都炼化了。对外界来说绝对是值得称道的天才，但毕竟他们筑基期都已经温养了足够的时间，牧尘突破之后肯定也能即刻炼化本命灵器，所以这倒是没什么好多说的，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压根就没有看见雷。”
萧炎转过头来，无意识的往山丘看了一眼，恍惚间，好似在崩毁的山脉间看见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犹如翩跹掠过天际的飞鸟。
他多看了一眼，没有再看到那只飞鸟，便收回视线，好奇的朝着冥苏的方向走过去。
不断劈落的雷霆微微一滞。
乌云散开了。
虽然最后三个人都成功结丹，但冥苏伤得太重，导致他们晚了三天才回到宗门，各自拜会师父暂且不提，反正萧炎听见的下一个动向就是冥苏被掌门禁足于天枢峰后山清心崖，不许他人探视，不足六个月不得出来了。
至于他……虽然不是亲传弟子，还没有资格叫天玑峰主“师父”，只称一句“峰主”，但照样会被润玉叫去七政殿询问结丹情况。
正对着内殿摆满玉简书籍的墙壁时，内蕴在他金丹之中的火焰微微波动了一下。萧炎有些诧异，心神内视，发觉深红色的火焰变幻成了细长的龙形，自胁下生出尖锐火刺，光芒刺眼。焰芒轻轻旋转着，虽是无风却已自动，风向标般向前方飘一下，又向后方飘一下，仿佛夹在两边纠结，不知该倒向哪边，煞是奇妙。
“萧炎。”
他回首，看见天玑峰主从后面走上来，雪白的袖袍拂过腰间环佩，会让人想到环绕天玑峰不散的流云。
“你在玄珑城拿到的东西……”仿佛是不经意与他交上视线，润玉回身坐下，星眸如月，平静而温和的凝视着他，“予我一观。”
合体期大能是这般无所不知吗？
萧炎心中纳罕。
他以火焰结丹，境遇特殊，但纵然他再觉得天玑峰主不是好人，他也是托庇在天玑峰下的，不可能和润玉对着干——说实话，他不认为润玉一个合体期会贪图这些，毕竟再怎么境遇特殊让人羡慕，润玉也没可能把自己废成金丹期重新结丹。所以，萧炎并没有生出太多的顾虑，手一抬，将自主化作龙形的火焰展示出来，宛如小巧玲珑的火龙。后者没有再变幻形态，只是盘踞在掌心不住躁动着：“峰主。”
润玉的目光移动到那朵龙状的深红色火焰上，静静的注视着，没有太多讶异，黑如鸦羽的睫缓缓一颤，掩去其中情绪，他轻轻呢喃了一句，声音渐轻：“世间异火二十三，其二十一，呈深红之色，有龙凤之形。相传，为真龙与凤凰陨落之处所诞生火焰，名曰……龙凤焱……”
没听说过的知识增加了。
萧炎眨了眨眼，打定主意去了解一下那句“世间异火二十三”。
“异火珍贵，不可现于人前。”沉吟只是瞬息功夫，润玉的声线重新恢复寻常，淡淡补充道，“你将参加门派大比，最多只可御用空中火。”
就算润玉不说，萧炎也没有这般打算。他连牧尘和冥苏都没有说，本来就是有将深红色火焰……龙凤焱作为底牌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使用，便爽快答道：“是。”
……嗯？等下，说好的亲传弟子呢？
十二日前，北斗仙宗。
风转过葱茏绿木，将自叶片间流落的阳光切碎，在浅金的衣袂上晃动出璀璨碎斑。桃花瓣顺着落下，坠入琉璃般的溪流里。山门前本不该有一棵桃花树，但偏偏现在就是有了，原因昭然若揭。
坐在桃花树下的一宗掌门微微拂了拂袖，若有所察，抬起头来。
“……天玑？”
“……”
“我都未来得及问你，是发生了何等大事，竟让你失色而出？”掌门站起身，身后的桃花树，所倚的汉白玉桌椅都在他起身的时候化为虚无。他无奈道，“莫怪我在此拦你，天玑。你走得实在匆忙……我应付天机道人，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啊。”
“……有些意外事宜。”润玉侧眸。本是这般解释就足够，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用力的抿了抿唇，还是没有控制住，太过满溢的情绪难免泄露出一角，“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
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看得出来是消耗了大量灵力还没恢复完全，甚至难得的没有说“本座”，也没有说“天玑”，而是恢复了很久以前普通而平凡的自称，短短数个字含着血，好像是心痛，又好像是哀伤多一点。
掌门愣了一下，无端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缓下去：“解决了？”
“嗯。”
即便是对着掌门，天玑峰主依旧是冷清疏离的模样，天生带着排斥，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在掌门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毕竟不是真的来和润玉过不去的，略一犹豫，体贴的放弃了追问，摇了摇头，只是低声叹道：“也罢，我就不多言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
润玉抬眸看掌门，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克制住了言语，没有问出口。
“……天玑知晓。”
*斗破原文并没有提到异火榜18,20,21，但手游里有补充，很不幸我抄错了参考，写完龙凤焱情节之后才发现龙凤焱不在异火榜里……所以它现在顶替原21阴阳双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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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龙凤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