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缠绵

梦里月亮高高挂,洒落满地白银霜。

小黑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下意识跟着眼前高大的黑色身影。身影走得很快,小黑踉踉跄跄,眼看就要跟丢。似乎是心有灵犀,身影停在了原地。

“是我不好,总是忘了身后的你。”声音低沉,是四殿,“别急,我在这里等你。”

黑色身影的神情瞧不真切,可是张开双臂等待自己的动作很明了,怎么会是四殿呢?

近在咫尺的距离,小黑笑了,他走进一个温柔的怀抱,却越笑越苦涩。

“往后都不要离我太远。”

“嗯。”

原来三生石的影响这么大,连我这个闯入者的小心思都被映照了出来,影子是不会离开主人的,四殿也从不会牵挂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黑埋在空落落的怀抱里不言语,周遭缓缓如墨色洇散,再睁眼时已是晴空,竹林葱葱。

空中迅速转体360度,小黑平稳落地,猫模猫样的摇摇头,前爪蹭蹭鼻子,王玚在哪里呢?嗅到了,在那边。

“此番作为……是觉得王玚在庙里太孤单,就当行些月老之事?”

“管它好坏,又有戏看咯。”

“可你偷窃的行径……总归不妥。”

“我偷?呸,你没有伸手?”

“只是借用一番,算不得偷……殿下追究怎么办?给殿下添麻烦怎么办?”

“……早些把石头还回去。”

声音渐低,小黑独自一猫吵着架,往王家京郊别苑的方向去。

王玚还是头一回来自家别苑,别苑高低落差处皆修缓坡,是以王玚坐在轮椅上也行动无阻,非必要时王玚不让他人推着自己。

侍女端来了花茶,还特意拿来了薄毯子。腿伤之人多以布帛遮盖,若能在替公子覆毯时得其青眼,那便再好不过,自己亦算相貌端庄……

只是王玚一身肃杀,生人勿进的模样让侍女犹疑。

王玚不喜饮茶,苦,不如烈酒入喉般畅快,他亦不喜有人因伤而怜悯自己。

“谁教你取毯子的?”

侍女连连告罪,公子冷冰冰的眼神叫她肝颤,万幸并未伸手。

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王玚对隐在暗处的五甲使了个眼色,梁上有小人。

边疆常有战役,王家世代忠良,前赴后继戍守国土。可如今麾下战士却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

前不久,草原外族联合周边几个部落南下进犯,大哥王珀回城固守西都,粮草告急。家父王逾接连上书三封,家姐王苏宜在宫中多番斡旋,才终于在这月上旬从京城要到了食粮,军中早已怨声载道。

时局动荡,京城里也暗流涌动。

当今君主如同摆设,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肆无忌惮,哪管得上军中何如,更遑论平民百姓的死活。权贵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一掷千金为美人一笑,好不风流。

王玚原想醉卧沙场,为国为民九死不悔。可军中细作的一支毒箭,碎了他的膝盖,连马都骑不稳。京中不日传来旨意,美名其曰回京静养为佳,实则只是怕王家拥兵造反,多绑个人质罢了。

把少年将军困在方寸之间还不够,为国负伤的盛名在百姓间口口相传,亦不可。

新进状元柳清,面容姣好,出身寒门,所著诗赋大多心系民间疾苦,加之为人清廉。因而王玚起了拉拢之心,私下约见过几回。

却不知何时起坊间盛传,这王家小公子和那柳氏状元,日日夜里关起门来私语窃窃,那是比巫山的雨下得还勤呐。

话里话外都活像是在现场瞧见了些春色撩人的画面,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暗叹是非良人,上王府说媒的人都少了。

流言蜚语不是刀子,却也能溺死身陷其中的人。

王玚平白得了满身污名,被京城的尔虞我诈气笑了。干脆到自家京郊别院闭门谢客,清净几日,一为暂避流言,二为处理身边探子。

许明霁方才那一摔,就刚好摔到了清理完探子的主仆二人面前。

虽不知是何方势力遣此人来,不过这般样貌,确实足以为王玚所用。

既然流言四起,不若让它变成事实,何至于让各方势力抻长了脖子瞧来瞧去,累得慌。何况如今身处困境,王玚也不想误了谁家好娘子。

一只来路不明的黑猫轻盈跃过窗台,他倒也不怕人,直奔王玚蹭着小腿,喵喵的不停,好似很着急。

“哪里来的玄猫?”

王玚顺势把小黑抱起来,举在眼前,似是不经意间向上瞥了一眼。梁上藏着的人瞬间冒了浑身冷汗,他以为自己已被发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喵——喵呜——”

小黑猫口不能言人语,四脚扑腾各比划各的,快把自己急死了,这王玚怎么了?

“我带你去院子里转转。”

王玚没有解读出任何一句喵语,把一直讨食的玄猫抱在怀里,出门吩咐侍做些猫食。玄猫进宅,驱邪避祸,得好生照顾。

主子既不声张,五甲也假装没发现梁上的小人,他说起方才所见:“主子,方才我路过盥洗室,那人似是不从。”

许明霁闹出的动静不小,噼里啪啦的。但五甲没去掺和,自家弟弟是憨了些但不至于这点小事也摆不平,况且主子没下令,他便不会擅作主张。

“哦?把人带来。”

戏台与看客都在,伶人怎能临阵脱逃。

盥洗室门前,五乙钳住许明霁,转头默念非礼勿视。

春怡急忙告状:“五大人来得正好!这娼伎也太过骄横,不服管教,得叫大人好好治一治!”

许明霁白眼翻上天,什么玩意恶人先告状,要不是担心这里真的草菅人命,他早就破口大骂了,即使自己身材惹眼,也不乐意被陌生人扒衣服。

“谁是娼伎?我还没追究你们逼良为娼!”

“你!”

“你什么你。”许明霁转头问,“王……你家公子在哪里?我有要事找他。”

春怡被这人的尖牙俐齿气倒,还欲辩上几句,可许明霁抢先开口。

“还有,男女终归授受不亲,既然要我伺候公子,那能让姑娘家先用了去?”

许明霁松开混乱中拽在手里的筒状物,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换了语气,三分埋怨七分委屈。要是姜序在的话,听到这声音就知道发小准没安好心。

“这位五大人,你结亲时也先让男子替你的新娘先收拾干净?”

五乙看着屋檐皱眉,他自认对床笫之欢略懂一二,主子先前也确实是吩咐换身衣物,这人手脚齐全的没理由自己做不好。

如何取人性命五乙有千百种手段,但是处理眼下这情况还是哥哥来比较得心应手。

“让他自己收拾。”

“五大人!寻常女子便罢,男子在伺候人前哪能不仔细些,怕是会败了公子的兴致。”

“我的双手是摆设?还是说,其实是你觊觎我身子?”

噙泪欲泣,好不可怜,这是许明霁小时候和自己妈妈撒娇装病不上课的拿手伎俩。

五乙实在不想和白花花的许明霁过多纠缠,直接把人推进屋里,掩上门,转过身,站如松。

“一炷香后出来。”

春怡绞着衣摆不甘心,但一想到公子就此厌恶许明霁,且有五乙这个榆木脑袋担着责任,应承后就带着侍女退下了。

这什么破衣服,系带也太多了,到底有几层啊。

许明霁艰难地换好了衣服,对着铜镜打量自己,还好,还是自己的脸,凑近细看,连小时候摔跤在眉毛上留下的小小疤痕都在。

眼下许明霁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唯一算是认识的只有王玚,既然刚才说要送他去王玚床上,他就打算先好好利用一下“姘头”的身份。

“听闻你不愿?”翻着书信的王玚头也不抬。

喵——

[是他!你们搅合在一起了?]

没人听懂猫语,小黑嗷呜嗷呜的被五乙抱走了,房门掩上,留两人独处。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许明霁试图从王玚身上发现些端倪,可惜只有陌生的神情。

“不自量力。”王玚已然认为眼前人不过是仗着姿色胡言乱语,衣服也不好好穿,娼伎勾引人的把戏而已,“唤何名?”

许明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高级会所里被点名的陪聊,他和抬眸的王玚对上视线,不自觉咽了一下,脑海里自动回放小径旁的残肢断臂,猩红的碎肉。

“许明霁。”

“‘林表明霁色’,倒是个好名,往后便唤你阿明。”王玚自顾自地往里间去,见许明霁在原地踌躇不动,甚觉好笑,“愣着作甚?苦心送你来的人没教好你?”

死亡还是尊严的天平开始疯狂摇摆,许明霁长呼一口气,走出像是要赴死般坚毅步伐。色字头上一把刀,和王玚睡一觉也不算亏,或许只是自己在做一个清醒梦。

才在床边站定,许明霁腰间就多了一只手,暧昧地试探。王玚不动声色地想,倒是把好腰,便顺着衣襟往里探,细皮嫩肉的,是养得精细。

天知道许明霁冒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默默僵住了。他有个重要问题忘问了,谁躺在下面?

“方才衣不蔽体的模样,倒是不见你羞涩。”

“……呵,是我怠慢公子了。”

两眼一闭一睁,许明霁忽地俯下身,两人贴近,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换另一个人紧张了。

许明霁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唇,两人的呼吸交缠,空气都是潮湿的,他带着腰间的手缓缓拉开自己胡乱系上的腰带。

既然横竖都是砧板上的鱼肉,那不如做条快乐蹦跶的鱼。谁睡谁不是睡,他一定会好好伺候这位公子的。

“公子要阿明如何,阿明便如何。”

王玚抓起领子把人扯得更近,在许明霁耳旁嗤笑一声,然后把眼前人放倒,撑起身压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

还是一样的脸庞和身子,王玚突然没了刚才的兴致,许明霁太主动了,刚才一脸木讷紧张的像个处子,现在的模样不知道在多少人床上张开过腿,他嫌脏。

但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总要把戏唱完的。

王玚余光看了一眼半掩的窗户,屋外有人守着,在等信号。

随即俯下身,状似着急地在许明霁颈间亲吻,双手游走,拨开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

许明霁直直看着地床顶,任由王玚动作,但内心警钟敲烂,绷紧的肌肉随时准备掀开身上的人。

如果有谁看到了帷幕间交叠的两人,大抵是发现不了许明霁内心的挣扎与煎熬,只觉得这两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共赴**,好不缠绵好不要脸。

一片蜜意情浓,满室好春光,却被不知哪里来的箭簇轰然打破。

“公子!小心刺客!”

窗外忽地吵作一团,梁上之人也不知箭从何处来,明明他踩过点了,并未见有刺客。可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还未屏息,就被打昏。

床上倒很安静,许明霁后背全是冷汗,因为箭就深插在他脸旁,距离不足半指。

王玚把箭拔了出来,紧接着盯住许明霁,像猎豹盯住了兔子。

许明霁深感不妙,连忙出声:“王玚……”

箭头狠狠地刺向许明霁的眼睛,最终却是偏了,松了手劲落在右肩。许明霁闷哼一声,血很快染红了一片被褥。

鲜红,衬得许明霁更加冶艳,王玚忽然有些后悔,或许吓吓他就好了

五乙在屏风外朗声道:“主子可安好?刺客一死一逃,属下请罪。”

“要你何用!伤到阿明,我要他五马分尸!”

王玚言辞激愤,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片平静,离开前留下一句:“安分点。”

许明霁摊在床上一动不动。这世界疯了吧,伤口很疼,还真不是梦,我爸妈会不会急死了,哪里可以找到道士?佛祖管这事吗?刚才那只猫,是王玚养的那只?它好像……认得我。

没有伤到骨头,王玚对自己有这样的自信,但心底却带着些几分莫名的烦躁。在屋外,王玚皱眉吩咐:“叫李老来给阿明疗伤,别留下伤患。”

下人连连称是,不敢触公子霉头。

李老本是军中大夫,医术高明从鬼门关救回了不知几数的士兵。如今年纪大了李老就随王玚回京城,也算是有个照看。

许明霁的伤,李老清创包扎好留下药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端详了一番许明霁,叹一口气,或是对青年误入歧途的叹息。最后只是摇摇头,没多说什么,丢给许明霁几盒膏药。

“用在那处将养着,能少受些罪。”

“……”

能不能全用在王玚身上?不然我就白白流了一滩血。许明霁觉得自己完了,被人捅了一箭,还能对着那张脸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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