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头发……
结合刚刚从女孩一家了解到的信息，柏时荫不难猜到那根头发的主人是谁。
“对了，你要人家衣服做什么，”纪荷低头前后左右摆弄了一下那件外套，凉凉道，“我们物资里又不是没带保暖衣物，成人儿童都有……”
“嘘——”
柏时荫迅速在唇边竖了一下手指，随后眼神隐蔽地扫视一圈，低声解释道：“总得有一个正经的理由，才能自然而然地问他们有关那个孩子家庭背景的消息。”
纪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实在多此一举。直接问他们也会告诉你的……我再去看看那个小男孩，好几个人围着他劝，始终都不肯松手。”
“……真是他姐姐的头发？”
“基因扫描显示高度亲缘关系，不是他姐姐还能是谁？”纪荷眯了眯眼，从鼻子里长叹一口气，“难办。”
柏时荫朝着人群一扬脸：“还有大概十五分钟这批群众就要转运离开了，那孩子不跟着走吗？”
“按照规定，有害物必须留在红区，”纪荷不为所动，“规矩就是规矩，活人永远比死人更重要。”
柏时荫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跟纪荷观点一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柏时荫先熬不住，问道：“那他就一直待在消杀棚里？”
“当然，沉默对抗都没有用，除非他肯松手，”纪荷神色复杂地看向那顶消杀棚，“但是那个孩子年纪尚小也没分化，本身又跟有害物长时间高度密接，再这样下去即使他答应松手，我也不敢随便放这颗‘定时炸弹’离开了……我再去看看情况。”
柏时荫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随后快步走回自己的岗位上，心事重重地谢过临时顶替自己的巡防队成员，接着监管基因检测数据存档。
半个小时之后，这一批民众终于结束了检测与登记，期间也存在着几个身上携带有害物的人，不过都在进入消杀棚后很快换了身衣物出来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即使这样，一开始他们的身边还是形成了明显的“社交边界”。
直到街角的罗盘经过军工院技术员的抢修和改装临时改换成了军区模式，成功调遣一批足量的飞梭前来转运的时候，心事重重的众人才终于长松一口气一哄而上，又在巡防队员的指挥下不断分流排队，最终悉数离开此处。
不过，就连最末一批飞梭也消失在所有人视线内以后，那个名为科尔莫的男孩子还是没能从消杀棚中出来。
柏时荫扭头问身后的巡防队联络员：“第三批还有多久能到？”
“报告中尉，预计二十分钟以上，”联络员盯着自己手环的虚拟投屏汇报道，“目前与咱们对接工作的第三营救小组已经完成了任务区域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探测，区域内三个日常人流较大的集散地已经都寻找过了。越往后，幸存者的数量就会越少，我们等待的时间也会比之前更长。”
按照先前的计划，距离远星试验场的战友们前来支援还有四十分钟左右。
“好，我知道了，”柏时荫心中有了些概念，随后转身朝科尔莫所在的消杀棚走去，“你们先守在这儿，我去看看那个孩子的情况。”
军区人员职务本就高于巡防队，他肩上扛着的中尉军衔又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底下人自然毫无异议地点头答应。
进入消杀棚前，柏时荫下意识地留意了一次莉莉娅的动向。
对方还在和其他巡防队成员一起整理登记信息，感觉到他的注视之后抬眼看他，面色苍白地抿起嘴角，面无表情点点头。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她还在支撑。
柏时荫掀开帘子走进了消杀棚里。
托军工院的福，冰天雪地被牢牢隔绝在棚外，三个男性巡防队员席地而坐围在军用暖炉附近，看见柏时荫进来以后站起身来朝他抬手行礼，随后与他一起将目光再次放在四五米开外和科尔莫蹲在一起的纪荷。
他们身边也有一个军用暖炉，即便如此科尔莫依然双手紧攥着抱膝蹲在地上低着头，浑身一直在微微颤抖。
柏时荫眯起眼睛在他左右手之间扫了一眼，看不出哪只手攥着那根头发。
纪荷却一改指挥群众列队疏散时的雷厉风行，换了一个温和的声线和科尔莫一直说话：“……你姐姐如果看见你不好好休息，也会伤心的吧？要不要睡一觉、或者喝点水？棚里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姐姐说，好不好？”
“不要……”男孩带着委屈的哭腔小声嘟囔，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我只要我姐姐……要姐姐……”
柏时荫微微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身侧一个眼尖的巡防队员凑到他旁边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中尉，我们看过前线传回来的营救录像，这孩子当时所在的街区离爆炸点很远，情况有点奇怪。录像中周围的建筑有七八成是完好的，但是他所在的那家商店橱窗全碎、货架也全被砸烂，他藏在收银柜台下边的空隙里，又被好几块碎板子掩盖着，整个商店里只发现了他一个。”
“什么意思？”柏时荫察觉到了异样，认真询问，“是只发现了他一个活人，还是整个商店里只有他？”
周围其他巡防队员闻言，七手八脚地调出那段录像给他看，一边拨动进度条一边小声汇报——
“就是只有他一个。”
“没有其他人。”
“前线的战友们帮他找过他姐姐，真的没看见。”
“所以说很奇怪……”最开始给柏时荫介绍情况的巡防队员看着在纪荷温柔攻势下依然倔强的科尔莫，挠了挠头，“瞧这小家伙儿找姐姐的粘人样，他姐姐也不可能把他扔下自己跑了啊，商店里其他人不管？”
“对，商店老板也没了，也没有顾客。”
“断墙下边都清理出来搜过了。”
“按照距离爆炸点的远近来讲，也不可能直接汽化蒸发掉啊……”
柏时荫听着他们的分析和猜测，心中一沉，随后迈步朝科尔莫和纪荷走去。
军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让纪荷回头注意到了他：“外面结束了？”
“嗯，二十分钟以后转运下一批，”柏时荫和她并肩蹲下，轻声迅速交代情况，“第二批都转运走了，只剩下他一个。”
科尔莫恍若未闻，依旧双手紧攥，抱膝啜泣着要找姐姐。
“听着，科尔莫，”柏时荫原本想要伸手碰他肩膀，但是看着对方抗拒戒备的样子最终收回了手，只是缓慢而清晰地向他讲明，“我们都在帮你找姐姐，现在需要知道一件事，你当初为什么会在柜子下面？”
科尔莫闻言啜泣声慢慢放缓，抬起头看着他，暗绿色的眼睛都难过成了接近灰色的状态：“……姐姐让我、待在那儿。”
纪荷细心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
“那么，你姐姐跟你说过什么吗？在她最后离开前？”
“要、要藏好……”
纪荷与柏时荫闻言精神一振，迅速对视一眼。
他们都察觉到了问题。
如果没有人在找他们，为什么要用“藏”？
纪荷学着柏时荫的提问方式，柔声问他：“你姐姐带你远离的，是什么样的人？和我们穿得一样吗？”
这道题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点难。
科尔莫眨了眨眼睛回忆了好久，最终看着柏时荫回答道：“头发的颜色，和你很像……被他抓住的人，都会晕倒，还有血……”
在当时那种绝命奔袭的条件下，他只残留了碎片化的回忆。
纪荷皱眉反应了一会儿，随后看向柏时荫：“追他们的只有一个人？”
柏时荫在脑海中调取自己先前曾经看过的叛军信息，比较着那些人的战斗力，随后像是碰运气一般用手环虚拟投屏出了雾隐的照片展示给科尔莫，淡淡问道：“和他长得像吗？”
科尔莫看了一会儿，点头：“就是他！”
闻言，整个消杀棚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现下，比起让这孩子松手放开那根头发，更重要且紧迫的事情出现了。
柏时荫骤然起身，顺手打开通讯，迅速且严厉地朝联络员下达任务：“开公频向所有小组发出警告：第一，叛军也在利用这次爆炸抓取人质！第二，雾隐现身，前线所有搜救小组保持警戒！”
“是！”联络员随后汇报实时消息，“报告中尉，第三搜救小组请求全后方紧急通讯！”
“接！”
两秒后，临时检测点所有成员的手环依次亮起虚拟投屏，显示着来自前线某一名战友的拍摄视角。
满目疮痍的街道雪景随着奔跑在镜头内上下颠簸，画外是急促的喘息和汇报——
“这里是第三搜救小组的冉云让，发现叛军活动踪迹……我和迈尔斯成功从叛军手中营救出两名无辜民众，即将开启点对点、跃迁传送……咳咳……”
听着像是喉间含着血沫一样呛咳出来的声音。
随后画面飞速转动向后扫了一下，能依稀看见远处一个黑点越来越近。
冉云让的声音再次急切且断续地强调：“……请后方定位迈尔斯，他在带领民众和我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撤离……咳咳……叛军在我后面，快要……呃——”
画面剧烈一震，随后自由落体一般迅速坠地。
暗灰色的雪地上突然溅射出一抹惨烈的鲜红，随后迅速扩大面积，汇成血泊。
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少年音色在画外淡淡响起，悠然而惋惜：“通风报信的速度再快，军刀割断喉管之后也是一样难听的苟延残喘。”
监测点的所有人全都迅速起身，群情激愤！
“大家好呀，”画面一转，雾隐的脸上带着冉云让的鲜血，诡谲艳丽地朝着他们一笑，“嚯，这么多人观看这场大逃杀，真是让人振奋。那就让我们看看吧，到底是我杀人的速度快，还是你们抓住我的速度快，怎么样……手下败将们？”
当当，时隔好多章，雾隐再次出来咯~
这次是他和柏时荫的对手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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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