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魔阴生死斗

“丹……”

“丹恒……”

“丹恒!!快来帮帮我!!”

刚醒来的丹恒猛然坐起,边穿外衫边下楼,三月七欲哭无泪地抱着灰毛的腰,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一只什么东西在客厅的桌椅下嗷呜嗷呜地乱转乱跑,丹恒手疾眼快地把那小东西拎起来,谛听在他手里瑟瑟发抖地眨巴眨巴铁皮眼睛。

灰毛瞪大双眼,张嘴伸着舌头,如饿死鬼在世,阴暗扭曲地向他爬过来:“小谛听……嘿嘿嘿……就让我尝一口……”

三月拼命阻止她:“丹恒,快想想办法!”

谛听添乱似的呜咽不止。

丹恒很快镇定下来。让人昏迷或冷静的方法有不少,不伤身体的他恰巧也知道几个。他攥出一把静心香在手中引燃,香粉瞬息明灭成气,他用云吟术引渡至灰毛的七窍,她抽搐了一下,瘫软在三月怀里。

三月手忙脚乱地架起她:“她晕过去了吗?”

“没有,”话是灰毛说的,她有气无力,“只是好像进入了贤者时间,手脚不想动。”

话虽如此,她还是自己爬到沙发上,肚子咕咕叫。

丹恒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心中一空,忙问:“她服用了明觉利食散?”

三月痛心地点点头:“睡前服用的,她喝完说又饿又想吐,就会房间睡觉了。我也回去睡了呀,结果一早起来就见到她抓着小谛听往嘴里塞。”

丹恒一时语塞,想象不出她到底吃了什么。

灰毛突然呢喃道:“……朋友们,你们说,世界因何而诞生呢?阿哈为何坐在高枝上,听闻婴孩啼哭而放声大笑?笑得群星开怀,宇宙为谁人到来的而欢庆?阿基维利的银轨与清脆的笑声并行,命途的交互如枕木搭建全新秩序。阿基维利的银轨断却,世界的边界是否也失去了意义,最失败的开拓者是否为祂的挚友而落泪?”

三月听得寒毛直竖,她抱着双臂搓了搓肩膀:“你刚刚给她闻的东西没有问题吧?”

“应该……没有问题。是持明专用的静心香,对其他种族有些许的致幻副作用,我纯化了一下浓度,所以效果显著。”丹恒皱眉。

“……与之相反,IX是否限制了形而上的边界扩展,令生命曲折蜿蜒,令命途本能厌恶?繁育因此走上窄道,无智的繁衍招致必亡的结局,并非仇敌的同谋因此显形,以千手和目光拨开色彩艳丽的尸骸。在祂之上,在祂之前,不朽——”

丹恒睫毛一颤,猛盯着她。

但灰毛又忽然停下,短暂地沉默后,她睁着眼睛,对天花板伤心欲绝地喊:“妈!卡芙卡!……你为什么抛下我……”

两个同伴无语地对望,三月叉腰:“过于显著了吧,还是想办法让她平静下来。”

丹恒赞同她的说法,把小谛听交给她抱着,上楼从房间里找到白露给他的小型药箱,拿出适合的镇静剂。

灰毛是个嘴碎的人,哪怕身处幻象也不例外,她继续说:“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丹恒放下镇静剂,拿出手机录音。

三月:“……”

看吧!她就说这家伙愣!

“《行香子·述怀》。” 灰毛背完整首诗,丹恒给她吸了镇静剂。

三月摇摇头:“小浣熊的命也是命啊。”

丹恒:“……”

灰毛都教了她些什么。

他解释道:“她背的诗源自于仙舟启航之前的古国时代,经历了八千年的战火洗礼,大部分诗篇已然残阙,这首行香子只留下‘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一句。”

“那……灰毛怎么知道的?”三月嘶了一声,“难道你也是个隐藏实力的长生种?”

灰毛幽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垃圾桶星神,能够穿越各个位面打捞散佚的碎片。”

她不想说,他们也不会强求,不过她跑火车太离谱,灰毛问两位伙伴:“你们为什么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好棒,手机在哪,我要拍照。”

这堪忧的精神状态,反而是他们熟悉的银河球棒侠,虽然有些不着调,理智和逻辑已经重新复位。

丹恒扶额:“你吃什么了?”

“吃了一颗螺丝,我是不是要变成食铁兽了?”她躺在沙发上,手指都不动一下,“我感觉我快要饿死了……哕……想吐……还是别把手机给我,我怕一口闷了。”

三月七问丹恒:“怎么办?”

智库管理员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拿出手机:“我问问白露。”

丹鼎司收容的病人无奇不有,白露表示只是小场面,让他们尽早把灰毛带到丹鼎司,三月看他们的讯息,说:“也只能这样了。但这小家伙又是从哪来的?”

谛听:“嗷嗷!”

灰毛反应迟钝似的想了想:“这好像是我的快递,你看看它尾巴上有没有字儿?”

“尾巴?”三月七捞起谛听毛茸茸的尾巴,果然,上面绑着一条字条,甚至有罗浮快递物流盖的印戳。

“收件人,灰毛。派送员,谛听民用MK2000型……诶我怎么觉得这串数字这么眼熟呢……运输货物,谛听民用MK2000型,”槽点太多,三月已经不想念了,“发件人,小聪。”

丹恒抬起头:“那位持明族?”

“你记得?”灰毛讶然。

“谁?”三月慢一拍。

“就那个……哕……机械降神的诗仙匠人,转生三回爱上同一个人的,”灰毛受不了了,“先带我去丹鼎司,不然我要冲出去吃击云了。”

风风火火杀到丹鼎司后,灰毛抱着个垃圾桶大吐特吐,边吐边嚷嚷着什么“兄弟转身有急事”“兄弟我把你弄脏了对不起”,白露和三月逮着她灌药,人手充足,丹恒就没凑过去添乱,他站在门外看対街,行人往来,一派正常。

他明明感受到,他们甫一登录丹鼎司的码头,若有若无的视线便如蛛网般黏来。

景元昨日刚问灵砂要丹鼎司旧职员的名单,不清楚要到没有。他拿出手机,发觉景元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个赛博小猫表情包。

景元发送表情 「早晨(狮子猫)」

丹恒手指动了动,选了个同系列的表情发过去,景元没有回复。

兴许是在忙,他还记得前一晚景元对他说将军们要接待贵客,需忙几天。

说到昨晚……

他触摸脸颊。

一个轻如落花的吻。

也正是这一触即分的触碰,迷昏他的头脑。他忘了向灰毛强调服药事项,尽管纸包上贴着服药说明,但事件因他而起,他仍良心不安,认为自己需要承担责任。

但那个吻……他心不在焉地想,这算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证明吗?

思绪混乱,丹恒在檐下走了两步,深深叹息。他一会想到跟踪的暗探,一会想到被他害得炫谛听的同伴,一会想到景元身上的香气……踱步停止,他想起丹枫挑起少年景元下巴的样子。

他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

不太想在意过去的记忆,但总是烦。

灰毛被灌完药走出来,萎靡不振。丹恒借肩膀她扶着,三月在听白露交代“让她吃点好的,平时多喝水,忌烟酒”,嗯嗯地点完头,回来就只转述了一句:“白露小姐让我们去吃点好的!”

丹恒叹气。

半个月前在列车上,她们还问他来不来罗浮,他说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她们是真的,放心不下罗浮也是真的。灰毛都敢把小型中子辐射炸弹(虽然是个古老的小玩笑)带去神策府,万一真惹出个三长两短,罗浮出了什么事,或者景元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原本准备在丹鼎司翻看旧文件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他们回金人巷乾坤街喝早茶,灰毛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等上菜,丹恒略带歉意地问她:“身体还好吗?”

“还成,”折腾了一通,灰毛倒没有虚弱的样子,“只是饿了。”她托着脸瞅瞅丹恒:“咋了啊丹恒老师,你不会愧疚了吧?”

丹恒正要说是,灰毛截断他:“我作死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别心虚。你别说螺丝还挺好吃的……”

三月手疾眼快地夹了一团刚端上来的甜品堵住她的嘴。

见她没有大碍,丹恒拿出手机看一眼。

景元一直没回信息。

他问同伴们:“你们有没有感到被跟踪的感觉?”

灰毛火速举手:“报告丹恒老师,有,在对面街道牌坊上,右数第二个尖尖。”

丹恒和三月同时沉默地望着她,三月大惊失色地问出了丹恒也想问的话:“被跟踪了你怎么不早说!”

灰毛吃着貘馍卷:“太饿了,没力气……我本来也没注意到,后来总觉得有种类似于貘泽的气息,但飞霄不在这儿啊,那应该也不是貘泽,就留意了一下。我想吃完再去会会那家伙来着,它又不走,就死盯着我们。”

丹恒沉吟道:“乾坤街太多人,不方便动手,我们需把它引到僻静处。”

灰毛说:“引到东南边吧,那里有一个下沉平台,平时装卸货用的,最近分流到另一边了,那里用不上。”

“可以。”

三月诧异地问:“什么呀你们怎么就决定好了!我练剑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灰毛说:“不知道啊。”

丹恒道:“说来话长,回去再和你们解释。”

三人一起冒险了这么久,渐渐地也能对这些事情放平常心,吃吃喝喝不耽误。丹恒问三月昨天比赛怎么样。三月说还行,赢得有些辛苦,但还是赢了。灰毛说,那将军和怀炎先生的打的赌是不是就了结了?三月也不太确定,应该是吧……

他们按照计划来到东南边的下沉广场,此处码放着各式各样的集装箱,许是地势复杂,附着在身上的窥视感也弱了一些。丹恒提议兵分两路,灰毛和三月便走到大路上,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丹恒贴到集装箱角落,闭上眼,努力回忆梦中的场景。早上一连串事情打断了他对梦境的复盘,但它们像一片片粘好的碎玻璃,尽管裂纹无数,不甚完整,但没有消失。他重新找到丹枫施展云吟术时的感觉。饮月天生擅御水,他使用法术,不需要太多口诀和仪式,很快雾气浸湿眼底,身形在空气中淡化,消失。

丹恒第一次使用云吟术隐藏身法,不清楚究竟能维持多久,不过很成功,他轻松地攀住集装箱上突起的把手,翻身跃上顶部,脚步轻缓地踩着合金皮行走,静静地观察伙伴们的四周。

灰毛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丹恒目力极好地看到她皱起眉毛。

他们之间联络的暗号有很多,有口令,有手势。现在灰毛就抬起手,比出两个手势:

不见了。

后面。

他向她们身后看去,见一个绿色箱子顶部的铁皮微微凹陷,幅度极小,正向他消失的方向靠近。丹恒当机立断,击云凭空凝出,坠在手里,他将之猛然投出。击云枪如飞星流弹,瞬息及至,准确地击中那透明的存在将它贯砸到地面,飞尘扬起,传来清脆的咵嚓声。

灰毛和三月同时回身,六相冰箭雨从天而降,进一步封锁敌人的行动,他们迅速围拢到浅坑附近,灰毛谨慎地举着骑枪,丹恒探手握住击云,手一拧,枪尖没有拔出,反而将人钉死地面上。

此人既没有他们想象的持明尖耳朵,也没有长银杏枝条,面容清癯,像一个普通生活的仙舟人。他倒在地上,不挣扎,击云穿透他的胸膛,挺平静地望了望围成一圈的无名客。

灰毛“咦”了声:“仙舟人?”

丹恒问:“为什么跟踪我?”

他随口一问,对方回不回答都在意料之内,比起等待回复,他更快一步通报了地衡司。

击云凿穿他的肋骨,探子还有心情笑:“看你什么时候死。”

丹恒面无表情:“想杀我?”

“那是当然,咳咳,”他咳出血液,“总不能让你和那野心家如愿以偿。”

但他总该如愿以偿。丹恒察觉到他要自尽,手疾眼快掐住探子的下颚,但已经晚了,药丸溶成液体流入咽喉。

啪嗒。

五内沸腾,丹腑中一物于黑暗中生根拔节,开枝散叶。

刺啦。

暗探的额头长出一片片金色的叶子,如扇叶般张张推开,遮住他的眼睛,挡住噙笑的嘴角。

期待多年的死亡终于降临,金色的叶遮蔽眼皮,阳光投射,眼睑下的视野反而光芒万丈,明亮的数万个光点梳织成光海,躺在地面上的身体再也体感不到痛苦,似乎溶解在海中。

他曾终身被困,恨错付忠诚,恨葬送亲人,流连沉溺于悔恨中虚度时光,向已死的仇家和神明虚掷光阴,死不得,生不能。光海终于浩浩汤汤地吞没一切,空虚轻薄的仇恨化作海上的一片浮光,魔阴身的侵蚀并不如想象中痛苦,甚至不如存活时的百万分之一。

完全失去理智之前,他向那张曾崇敬千年的面孔说:“饮月大人,为何回来?罗浮没有人会再相信你。”

“连你的同谋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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