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列车不动产

一天光顾两回丹鼎司,早上来时白露在坐堂,下午来时白露没散衙,小神医和医助士们见到又是这三个人来晃荡,甚至挂着彩来的,表情精彩万分。

她旁边还杵着个熟人。灰毛无论在何时何地见到何人都不意外,像见到小猫吃鱼那样自然地打招呼:“嗨,裳裳。”

“你们!”束杏黄发带的少女可没她淡定,素裳语调起得高了一点,马上想起丹鼎司内禁止喧哗,把声音压下去。“怎么回事!”

龙女看起来也想提问,但她跟前还有几个人在排队,所以她只瞄了一眼丹恒和灰毛身上的伤口,马上收敛心神专注工作。

灰毛晃晃脑袋:“说来话长……不对,应该是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说。”

罗浮上的禁忌就像庭中央古枫树的红叶子。说少,纷纷扬扬,成片成盖。说多,掰着手指头慢慢地数,也数得完。总归不好说,云骑和龙女就不问。

灰毛非常熟练地当起介绍人,向她的朋友介绍她另外的朋友:“丹恒,三月,这是云骑军的素裳姑娘。裳裳,这是我列车组的好伙伴。”

素裳嗨呀一声:“久仰列车小队的大名,今儿总算一块见着你们啦!丹恒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好像也是在这里?丹鼎司的大枫树下,和那名叫罗刹的行商,你还记得吗?先前不知道你是罗浮的客人,我可能有点……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远……远……远远失礼?”

“是有失远迎啦。”灰毛摇头晃脑。

“哎,对,就是这个。有失远迎。”

丹恒回礼:“素裳小姐多虑,当时我不请自来,算不上客。你依照云骑军礼数待我,更非失礼。多谢你的相助,我才能与伙伴们汇合。”

“是吗?那太好了,”素裳欢快地笑起来,“另一位是三月小姐,这我熟,我最近在擂台上经常见到,每场比赛都有看,打得非常好!”

“真、真的吗?”三月措不及防被夸,嘿嘿地笑了,“没有啦,都是两位师傅教得好。”

“那可不对,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傅再优秀,但三月小姐能这么快上手云骑剑法,当然是你很有天赋啦。”

队伍排到灰毛,她一屁股坐下,伸出手给白露,扭头话痨:“话说裳裳你怎么在这儿,不是打复活赛去了吗……嗷嗷白露大夫轻点轻点!”

素裳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嘛,我们去见银枝大哥,他都认得我们了……”

“复活次数用完了?”三月问,“我记得比赛规则没有设置上限。”

生活不易,裳裳叹气:“唉,我们是历届演武仪典复活次数最多的了,早上是第八场复活赛,银枝大哥说我们占有的赛程资源有点多,就算他让我们继续复活,我们也见不了彦卿骁卫……”

灰毛问:“就把你们给刷下去了?”

素裳沉重点头。

彦卿骁卫的亲传弟子三月七安慰她:“纯美骑士比较严格嘛……”

灰毛向来不懂得什么叫委婉,偏爱揭人老底:“银枝已经放了片星槎海了,毕竟八回啊八回,葫芦娃去救爷爷也没这么多回。”

白露瞪她:“收声!病患不许和闲人交谈!”

小神医把双手改在灰毛手上,生力从小小的手掌传递到星核精体内,像一株幼苗滴落雨露在附近的小动物身上,暖洋洋地在伤口上流淌,崩裂的血线凝结成痂。星核精注意力和两岁小孩差不多,马上被神奇的丰饶之力吸引,专心致志地闭上眼睛感受力量的流动。

她的三个朋友还在交谈。素裳说:“比赛一结束,神策府那边就下了调令,要派人随身保护龙女大人,所以我就来了。”

“神策府……”丹恒用拳头抵着下巴。

三月福至心灵:“该不会和今天的事情有关?”

“什么事?”素裳想起他们身上的伤,“方才说不好说的事?”

丹恒语气放缓:“不必担忧,我晚些找景元……将军谈谈。”

结束治疗的灰毛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爪子尾巴独立存在的灰猫,哇哦哇哦地反反复复看自己手心手背上弥合的伤痕。轮到丹恒坐在椅子上,他微微向前靠,让白露把手放在他脸上。

幼年期的持明手掌小,贴在脸上的感觉,像两片沾水的嫩叶贴着皮肤,轻轻的,凉凉的,伤口痒痒地愈合,像午后阳光晒暖的水流浇灌到皲裂的创痕裂缝中,一点点疏通结块的地基,断裂的植物根须重新缠绕在一起,是生命力被补足的感觉。

白露收回力量,像个讨要夸奖的小孩子晃晃手掌:“我试着在疗伤时用上云吟术,加快丰饶力量的推进,效果怎么样?”

“做得很好,”丹恒不吝夸奖,“这是你的力量正确使用方法。我没法教你,但你领悟到了。”

龙女雀跃地拍拍手,继续抓伤患练手感。

丹恒同样欣慰。他不清楚联盟中有多少人由衷地希望白露掌握好龙尊的力量,但他是其中一个。不是相信丹枫做的决定,也并不像刃和镜流那样透过她去看白珩,仅仅是希望白露能快些成长起来,挣脱束缚龙尾的枷锁,摆平龙师们的威慑。

她所处的环境太危险。以前龙师安置她进丹鼎司,景元隔着重重条规,也只能望洋兴叹,能做的不过买些零嘴糖瓜看望她。现在有灵砂司鼎照顾她,作乱的龙师被拘捕,环境应该安全一些,但若巡猎决意与毁灭爆发大战,战火之中,许多事情只能依靠她自己。

灰毛见列车不动产在树下站着站着,无端叹气。

她正想拍拍丹恒问问有什么烦心事,丹恒突然拿出手机,界面显示“温馨提示:罗浮地衡司来电”。

“地衡司?”旁边的灰毛挑起眉毛。

丹恒接通电话:“你好,我是丹恒。”

电话传来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您好,丹恒先生。我是地衡司执事松烟,半小时前我司收到您的紧急通信,在金人巷处匣广场遇袭,请问是吗?”

“是。”

“在您传信后,我司接到十王司传令,称此事与魔阴身有关,判官们接替地衡司跟进工作,请问您在处匣广场是否受到了判官的援助?”

“是。”

“好的。由于事件性质比较特殊,后续结果将由十王司判官直接与您交接,地衡司这边先做结案处理,您有空的话到就近的地衡司签一下字就行。”

丹恒说麻烦了。

灰毛在一边听完全过程,问:“回去的路上绕路去丹鼎司的地衡司分衙?还是回星槎海中枢再说?”

“先回星槎海吧。你和三月也累了,到码头你们回客栈,我去签字。”

灰毛和三月坚决不同意,愣是陪他到地衡司。他听着执事解说,在直屏玉兆上签字,灰毛在一边拉着相熟的执事聊天。他办完流程,灰毛和三月在门口等他,脸上挂着相似的“对哦我想起我忘记什么了”的表情。

丹恒不得不问:“怎么了?”

灰毛瞪大眼:“谛听还在我们住的地方里。”

智库收录过“谛听”条目。仙舟联盟特有的小型智械,金属骨骼造,外披绒布衬,黄底青红纹,状似舞狮,声同犬吠,目若铜铃,善寻物传信。后有小字补充:不同的谛听似乎有不同的脾性…灰毛遇到过一只把自己添加进薪俸名单的谛听。

这下智库可以再补充多一条——灰毛惊恐地咬住手指,像某只蓝色的动漫猫:“这谛听喜欢咬桌子腿。”

他们火速赶回客栈,晚了——或者说,完了,找不出一张有四条腿的桌椅。

茶几少了两只脚,“跪”在地上,桌面倾斜,原本在上面的杯子果盘书籍摔了一地。椅子“趴”在茶几上,叠叠乐似的摞在一块儿,椅背上装饰用的流苏软布成为混乱中的亮色。木制博古架难逃一劫,陈放其上的瓷器古玩、插花精致的曲颈瓶为废墟添砖加瓦。谛听盘坐狼藉顶端,像小狗那样用后腿搔着耳朵。

丹恒看到底下被水渍浸湿的书页,少有地,深吸一口气。

三月七抹了把脸,像只忧愁的褐色动漫鼠:“这得赔多少钱……是不是该叫姬子姐来赎我们了?”

灰毛面如土色:“我更担心会被逐出浥尘客栈,以后再也吃不到这里的糯米鸡。”

“这种情况就别惦记着吃了好吗……”

瓷砖上静静反射灯光的水痕突然像灵蛇扭动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小谛听,将迷茫的机械小狗整只提起,小玩意挣扎无果,“管好你的快递”,丹恒老师冷酷地将它丢到灰毛怀里。水流盘踞成球形,像颗珠子停留在丹恒手上。

灰毛捏着毛茸茸的谛听,称赞道:“丹恒老师的御水越来越熟练了,下次大扫除……”

三月一把捏住她的嘴:“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通知客栈吧。”

浥尘客栈以服务迅速到位出名,按铃不久,侍者出现在院子里,淡然欣赏凌乱的“风景”。灰毛巨细无遗地交代了个开头,三分钟还没讲完如何被螺丝|诱惑,丹恒拉开她,三月七忐忑不安地和侍者交涉。

侍者边听边记,时不时点点头,一直维系着温婉的笑容,她越笑无名客越紧张,生怕最后会听到一个天价赔款。

“我知道了,情况我会如实反馈给掌柜,”侍者微笑,“至于赔偿,客人们无需担忧,景元将军说过,无名客的一切食宿费用记在他的账下。”

“一切费用?”灰毛的嘴张得能塞进谛听脑袋,她震惊地转头看向丹恒。

丹恒讶然,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是的,”侍者向屋内的杂物摊开手,“我们马上派人来整理庭院,如果认为这里不适合休息,客栈可以给您另开一套房,请您及时清点贵重物品,以免缺漏。”

灰毛心情转换得极快,从愁眉苦脸到喜笑颜开只需听到“报销”两个字的瞬间。她房间在一楼,早晨离开还没关门,床头也被谛听咬得稀碎,便欣然答应换房的提议。丹恒一直比她谨慎,房间里的事物完好无缺,他照例打开工具箱,离玦躺在箱子底,像普通人家传了一代又一代老旧不值钱却含有非凡意义的玉。

他们鸡飞狗跳地收拾东西,侍者体贴地先行离开,并让他们收拾完再按铃唤人。灰毛乐颠颠地扯着绳子把谛听五花大绑裹成茧,哼着小曲整理包裹去了。她们天天逛街,买东西的时候有多爽快,每次搬行李时就有多痛苦。她从自己房间里抱出琐碎的衣服和玩偶,拿去问三月是不是又把东西落在她房间了。

丹恒没什么要收拾,手边只两行李袋,想去楼下沙发坐一会,到待客厅看见东倒西歪的家具,叹了口气,推开门,一打眼看到石路小径上,站着一道朝思暮想的人影。

他眨眨眼,怀疑贴身存放的离玦害他得了癔病,但景元很快冲他笑,证明不是幻觉:“丹恒。”

“景元。”那人穿上将军制服,显得肩膀宽阔,体格魁梧,步态稳健地踏过石板走来。丹恒知晓那是假象,没了制服掩盖,景元像条细细长长的猫咪,手一伸能把整团白猫圈在怀里。

他赶忙止住荒唐的想法。景元来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按着他的掌骨把玩。

好亲昵,他们的关系进展到这一步了吗。

他低声问:“将军们不是要开会?”

景元头也不抬:“仙舟贵客遇刺——这理由足够让我夜间离席吧?白露说你受伤了……”

“脸上,划破了一点,龙女治好了。”他简要地解释。

于是将军望他的脸,目光轻轻地在脸上停留,丹恒率先移开眼睛:“我和灰毛都受了一点皮肉伤,伤势很轻,白露拍拍手就能治好的程度。重点是袭击者的身份,十王司还没联络我们,但我猜他应该是个仙舟裔,认识丹枫,岁数应该很大。他的跟踪目标只有我,不包括灰毛和三月。我问过她们,平时她们俩逛街的时候没有被窥视的感觉,但今天和我出门,灰毛马上感受到了。”

景元语调平常地说:“不只有你,还有我。”

丹恒愣了愣:“他们连将军也敢跟踪?”

“这有什么?”景元笑道,“还有人冲进神策府杀我呢,刚进门口就被几只石狮子按下了。”

持明没有配合他笑。将军只好收起笑意,安抚似的晃晃牵着的手:“这么严肃呀。”

“注意安全。”

“这句话对你也适用。”

丹恒蹙眉:“我还是有自保能力的,我更担心她们的安全。”他看向屋内。“寻常魔阴身做不到将灰毛一击拍飞,雪衣用上幽囚狱特制的手段,那人也争斗许久。究竟是什么人……灵砂给你名单了么?”

“给了,还没来得及看,我还得再忙两天。”

罗浮内部资料,丹恒以无名客自居,不好直接问他要:“嗯。”

景元放下他的手:“怎么堵我在门口,不让我进去坐坐?”

丹恒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完发现人眼梢挂笑:“……你知道。”

“想听你再说一遍。那你们现在是要换地方住。”

“嗯。”

“我有个想法,”景元笑眯眯地看着他,像只蹲在架子马上要拨东西下去的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客观考虑,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跟踪者的目标是他和景元,他搬去住,一方面减少了其他人被殃及池鱼的可能,另一方面给了暗处敌人下手的机会。两个人都不是怕事的主,比起拿着名册一个个推敲过去,直接把人擒下送去受审无疑更快捷。

丹恒耳背通红,镇定地回答:“也好。”

景元轻笑:“我还以为你会推脱一下?”

“一般不是特殊情况,我不会犹疑。”

将军拉长声音地应了声:“那你之前……”

之前面对他,犹疑的时刻太多了。

遇到面对自己不利的问题,转移话题是个好方法。丹恒清清嗓子:“我去和她们说一声。”

景元快步跟上:“我去慰问一下灰毛。”

离灰毛的房间还有十米远,就听到她在哀嚎“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为何大黑塔还没发明一键收纳魔法”以及“今天的开拓日志由我来写,我将把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命名为《由一颗螺丝引发的惨案》”。

“那好,”丹恒冷不丁地出声,“我今天不写了。”

“哇啊吓我一跳,你是猫吗哥们怎么走路不出声的,”灰毛回头,“……将军?”

景元果真问了她的伤势,灰毛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好全了,不需要将军担忧,并且热泪盈眶地感谢将军揽走他们的账单有如衣食父母。

将军笑道:“不必如此隆重。有朋自远方来,我做东道主的,除了让你们吃好喝好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灰毛很是感动:“将军……以后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景元说:“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你请说!”

景元拉过丹恒:“把你们列车不动产借我用用?”

灰毛一副CPU过载的模样,丹恒强忍害羞尽力解释:“我去长乐天小住一段时间。有人盯上了我,白天的事情可能会再发生,为了……”

“好了明白了,”灰毛狠狠点头,“景元将军,你借他去结个婚我们都没有异议。”

丹恒想说那还是太遥远了,被景元一句“再好不过”堵在喉咙。

小两口腻腻歪歪感觉还得水一章(

5月29日留:调整了一下断章内容。如果觉得这章你看过,不用怀疑,是作者又又又在修文……

7月5日留:螺丝|诱惑被屏蔽,有点好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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