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手续我刚才签过字了,海阳支队一会把孙苑珧送你那去,有问题吗?”
卫诚在傅张扬背上拍了一下。
傅张扬工作起来六亲不认,下意识屏蔽一切外界声音,没点肢体接触压根意识不到别人是在和他说话。被卫诚一拍,他的注意力从李潇身上短暂转移到了卫诚身上。
“没问题。”
李潇和孙苑珧同班同宿,在人际关系上有诸多相同点,死状看上去也一致,容易催生联想。但毕竟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甚至目前为止还无法确定李潇是他杀还是自杀,所以上报到市局时是作为两起案子打的报告,是否并案侦查还得看卫诚的判断。
此时尸检报告未出,一切假设都为时尚早。
孙苑珧和她们宿舍的现场照片卫诚都已看过,接连出了两件事,她们同寝的本地舍友被家长接回家暂住,外地的学生也被校方安排进了其他宿舍,有专人负责监护身心健康监护。
余慎行也凑过来看,第一眼时并未多言语,目光在孙苑珧的照片上细细看了两个来回才想起自己此刻是经验不多的实习生,虚心提问,“她们是遇到了什么吗?为什么要一起自杀呢。”
卫诚摇头,“李潇不知道,孙苑珧不是自杀。”
余慎行假装恍然大悟,“因为孙苑珧颈部索沟是一深一浅两条,深的那条环绕状索沟才是死因?”
卫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若是面对尸体没准他能和余慎行有同样的发现,但现在对着照片,孙苑珧脖子上的两道勒痕交叠在一起,青紫一片,他根本分不清深浅,更遑论形状了。
他打小色彩辨识度就差,小学时他妈请艺术家做他的美术老师,从小熏陶艺术细胞。艺术家孤高,没带过小孩,教了一天后说什么也不教了,有天赋的人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对美术如此不开窍的小孩。
卫诚也不是色盲,就是单纯看不出颜色深浅之间的细微差别,此刻让他对着照片分辨更是强人所难。他不是从索沟痕迹发现的孙苑珧并非自杀。
这点颜色差别在余慎行眼中泾渭分明,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分不清,挑起的眉梢有些紧张,怕卫诚对他的娴熟展现出质疑。
好在卫诚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从容地将话题转回了孙苑珧身上,“我不是从那看出来的。”
“孙苑珧的美甲很长,人在自杀时会有一个失去意识的挣扎阶段,双水乱抓肯定会挠伤自己,但她脖子上没有伤痕,指甲也无剐蹭,所以不是。”
卫诚翻到第二张照片道:“她们寝室的床高大概一米八,孙苑珧身高162,吊在床边,离地不超过二十厘米,这个距离她不可能踮脚就把自己吊上去,但是现场没有找到高度合适的作为踩踏物的东西,所以她不是自己把自己吊上去的。”
卫诚基于经验做出了和余慎行相同的判断。离他们不远处,孟泉如正端着相机拍摄李潇在门上留下的痕迹。
此教学楼五楼不开放,四楼和五楼之间由一扇栅栏式铁门隔开,不锈钢门框上是棱格状空隙,李潇就是被尼龙绳吊在门框上的空隙中。脚下有用作踩踏的椅子,应该是从旁边的教室搬来的。
李潇、孙苑珧的导员和系主任都等到警戒线外,额头上冷汗直流。不论自杀还是他杀,两位学生接连去世,于他们而言都是不小的压力。
卫诚看了他们一眼,向两人走去。余慎行自觉替他抬起警戒线。
系主任比导员要镇静些,熟稔地笑着凑上来和卫诚打官腔,嘘寒问暖一通后又对市局队员严谨认真的态度大加称赞,最后结束语以“我们也很悲痛,可她们是在周末出事的”收尾,将整段话引领到一个新的高度。
标准的逃避责任话术,不论案子发生在哪,同样的话卫诚每年能听几十遍。不是在我们这出事的……不是在我们的管辖时间出事的……不是在我们眼皮底下出事的。说出这种话的人根本不在乎死了谁怎么死的,他们死的时候有多年轻,这帮人只在乎死人会不会影响自己。
卫诚心里叹口气,他看见陈可在这人笑意盈盈套近乎的时候翻了个白眼,抱着手向旁边走了一步。只留卫诚自己硬着头皮上前,皮笑肉不笑地搭腔。
虽然看不惯这种人的冷漠做派,但他们和死者有着直接的联系,保不齐知道什么线索,该安抚还是要安抚,就算是为了痛快地配合调查卫诚也得和他们保持友好关系。
“嗯,对,对,你们辛苦了。”卫诚默认了系主任搭上他肩膀的手,笑得很自然,“嗨,谁想到能出这种事,咱们这有监控吧,麻烦让我们同事拷一份,案子早点破我们也早点交差。”
一直站在旁边的导员脸色有些尴尬,开口插话道:“看这现场应该是自杀吧,也要用监控?这层楼封住挺耽误学生们上课的,卫队长您们看看能不能快点破案,这样学生们也好早点回归正常。”
系主任瞪了他一眼,怨他话说得不合时宜,但话已出口,他不得不顺着自己人说,“是啊卫队,您看……我们早就听说您破案是市局独一份儿,我们这个监控吧,它最近……”
卫诚开口打断他,“我听说治安大队刚巡检过几所高校,通报的整改批评名单上没有你们,监控设施应该挺完善吧,辛苦了。”卫诚笑得很客气,话却不怎么客气,“应该不至于几天的监控都拿不出来。”
四楼转角闪着红光的监控正对几人,有监控才能哥俩儿好,没有就免谈。令卫诚声名在外的根本不是他的破案能力,或者说不全是,主要还是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固执。
系主任面如菜色,不怀疑要是拿不出监控下一秒卫诚就能把治安队找来重新审查一遍。
他不能瞪卫诚,只好眼神阴郁地剜了那位导员冯运一眼,冯运的脸上浮现着溢于言表的惊恐。他们的情绪太过外露,以至于卫诚狐疑地上下打量两人一番。
不愿把监控交给警方可能是因为想尽快结案,但怕成这样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通往一楼总控室的途中,冯运不停抬手擦汗。他年近四十,身材长相都是中等,是扔进人流中会迅速淹没的长相。
余慎行站在他身后,注意到这位导员的衣服背后被汗洇成深色。
教学楼内没有空调,但这个季节无论如何也不到汗流浃背的程度,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此刻很紧张。
余慎行不动声色地外移一些,堵住他的退路,面上神色如常。
直到走进监控室,卫诚回手关上门,工作人员将监控拉到昨晚,快速播放着。冯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脸上一副筋疲力尽的表情。
“冯老师。”卫诚走向他,用身体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声音只够他们两人听见,“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一路走来他早就注意到冯运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有每次想要开口时犹豫半晌又闭上嘴。
从神态和动作看得出他很想假装镇定,腿部肌肉却不受控制抖如筛糠。
听了他这句话,这位导员仿佛看见了可怕的东西似的,抖得更厉害了。不仅是腿,肩膀和整个上身都剧烈的哆嗦起来。他用力摇头,难为他抖成这样声音也能保持不变,听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您在说什么,卫警官,只要您问的是和调查有关的我肯定尽量配合啊。”
他声音很大,一旁的系主任也循声回头,就在此时,钱匡赫突然出声,“卫队!有人!”
卫诚猛地转向屏幕,余光撇见冯运悄悄挪动了下身体,明显是在躲避他。
被分割成数十块的屏幕播放着不同楼层的监控录像,其中一小块赫然出现一个人。屏幕左下角标着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这个时段教学楼内空无一人,出现在屏幕上的这道身影就格外显眼。
他穿一件黑绿色卫衣,扣着卫衣帽子,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卫诚看着他的装束莫名感觉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似乎对监控的位置了熟于心,低头直直向着监控走来,抬手掩住了摄像头。他本人因着动作不得不快速将头抬起一瞬,那双眼睛暴露在监控中的时间短之又短,钱匡赫眼疾手快按了暂停,屏幕上人像的边缘却仍显得模糊。
卫诚:“传给技术,让他们做清晰处理。”
钱匡赫立马应下,将昨夜的视频拷在u盘里。
冯运用眼睛瞄着屏幕,在注意到钱匡赫只截取了昨晚一夜的视频后松了口气。卫诚眼珠一转,抬头看向监控室工作人员,“这的监控多久覆盖一次?”
监控人员被他问得一愣,“一个月,每个月28号自动覆盖。”
卫诚:“麻烦把这一个月的都给我们。”
工作人员自然没意见,钱匡赫不明所以,但仍然利落地将u盘又插了回去。
他们是一个成熟的队伍,早已习惯服从队长的命令。
冯运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弹起来,动作之大将站在他身旁的系主任吓了一跳,更加坚定了卫诚的想法——冯运害怕他们在最近的监控中发现什么。
屏幕上的监控视频还没放完,监控画面被遮挡后就只剩下声音,屏幕中传来一阵磕碰拖拽的声音,随后安静了一会,钱匡赫将声音调到最大,只能听到轻微的簌簌声,就在众人已经习惯这种杂音时,屏幕中突然猛地传出一声巨响。
声音被放至最大后,这声异响宛如炸雷般响在众人耳边,遮挡摄像头的东西也突然掉落。屏幕正中间,李潇的脖子套在绳索中,正在空中轻微挣扎着。椅子翻倒在地上,显然就是巨响的来源。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除了警察以外的几位非专业人士愣在原地,卫诚想请他们出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分钟后,李潇的挣扎减弱,身体的晃动随着重力逐渐平息,屏幕中一切都归于宁静。
话说卫诚是那种特别没有艺术天赋的小孩……好在家学渊源深厚很会鉴赏,但你要是让他拿笔自己画就露馅了,画什么都是三年级简笔画水准。
余慎行和他哥都是天赋型艺术选手,艺考可以得290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自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