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影随行

自那日在武当力退王府众人后,因着俞岱岩与殷梨亭的残疾需要施救,张无忌仍率教众滞留于此。明教众人总不能终日无所事事地待在武当地界,于是,一些便被派下山去查六大门派的消息。

然而,送回来的几份急报大同小异。

如今,江湖盛传六大派远征光明顶的高手已全军覆没,魔教行此大恶乃遭天罚,于大火与雪崩中覆灭。残存余孽四处报复,各派留守力量疲于应对,怨气冲天。

真正的明教教众多亏持有张三丰给予的武当信符,一路低调行事,才免起冲突。

“天罚?覆灭?放他娘的狗屁!”听闻此言,却是周颠先开骂了,“咱们那场大火明明就是为保大家所使的金蝉脱壳之计!雪崩更他娘的是天灾!”

张无忌好不容易才从赵敏手里拿到了黑玉断续膏,三师叔、六师叔的伤势仍需静养,太师父重伤未愈,怎料六大门派竟下落不明?

杨逍亦思忖道:“此等流言传播之速,绝非偶然,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目的便是坐实我教覆灭六派之罪,激起同仇敌忾,要将我教斩草除根!”

“会是谁?难道是那些趁火打劫的?他们那日可算是亲眼见证了大火和雪崩。”

“他们?”韦一笑嗤之以鼻,“巨鲸帮、海沙派那些草包被吓破胆还差不多,哪有这等本事把谣言传得天下皆知?我总觉得该有那个姓赵的丫头从中作梗,她诡计多端,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非要同我们作对?”

就在这时,一名教众快步而入,双手呈上一枚被捏得变形的蜡丸:“启禀教主!山下巡哨弟兄发现此物钉在山门旁的一棵老松上,指名呈交教主!”

张无忌心头一跳,立刻接过蜡丸。此丸并无特殊标记,封口处已被捏开。他迅速展开其中素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六大门派高手返程遭伏,尽囚大都,乃汝阳王府绍敏郡主赵敏之谋。

“大都……赵敏!”

短短一句话已将所有疑云拂去。为何六派高手如人间蒸发?为何江湖突传他们覆灭于“天罚”?为何会有“明教余孽”四处寻衅滋事的流言?

原来,一切都是源于赵敏。她利用光明顶的变故,设下埋伏擒拿六派高手,再散布谣言将脏水泼给明教,实在狡诈。

杨逍接过素笺,神色亦是无比凝重,韦一笑、周颠、冷谦、布袋和尚等人纷纷围了过来。

“好哇!果真是那小娘皮子搞的鬼!”

“好个绍敏郡主,在绿柳山庄下毒暗算,在武当山装神弄鬼,如今更是使出这等歹毒的绝户之计。”

“还等什么!教主,咱们这就点齐人马,杀上大都,把各派的朋友救出来,再把那妖女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群情激愤,大殿之内杀气盈沸。张无忌却看向杨逍。

“杨左使,你觉得这纸上的话可不可信?会不会是赵敏的又一重诡计,诱我等深入?”

“蜡丸传信,行事隐秘,且所言之事恰好解释了近日蹊跷,不像凭空捏造。至于是否是诱敌之计……不无可能。”

“杨左使所言极是!”张无忌重重颔首,决然道,“但纵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我也不能坐视师叔师伯身陷囹圄而不顾,况且,还有其它各派高手……此事需从长计议。大都乃元廷之所在,赵敏生性狡诈,定有防备。”

他思索片刻,吩咐道:“五行旗掌旗使听令!”

“属下在!”众人齐声应道。

“你等即刻挑选教中精锐好手,秘密潜入大都待命。沿途务必小心,绝不可暴露行踪,打草惊蛇。”

“遵命!”

“杨左使、韦蝠王。”

“在!”

“麻烦您二位与我同行,前往大都一探究竟,力图查明真相,还我明教清白!”

“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殷天正身上,恳切道:“外公,教中大局,暂且烦请您多多费心统筹。无忌年轻识浅,此番深入大都,诸多事宜还需您老坐镇策应。”

殷天正拍了拍外孙的肩膀,“放心去吧!教中有我!无忌,大都凶险,万事定要以自身安全为重,遇事多与杨左使、韦蝠王他们商议,不可逞强!”

“无忌明白。”

部署妥当,即刻出发。

自武当山一路往北,官道尘土飞扬。张无忌与杨逍、韦一笑三人途径一小镇茶棚歇脚,正听邻桌几个脚夫正唾沫横飞地议论:“……那火,烧红了半边天!都说老天爷降罚,把魔教老巢烧了个干净!连带着那些去剿魔教的英雄好汉都……”

那汉子猛地被同伴扯了下袖子,几人警惕地扫了张无忌他们一眼,立刻收了声,匆匆付了茶钱离开。

韦一笑眼神阴沉地扫过空了的邻桌,杨逍兀自喝茶,纹丝不动。

投宿时,掌柜没多问便给了钥匙。推开房门,热水和干净布巾已摆在桌上。饭菜端上来,分量恰好是三人所需。

杨逍拿起筷子,又放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楼下街角,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正慢悠悠收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客栈二楼,与杨逍的视线一触即分,推着车转入了小巷。当下心中生疑,禀报了张无忌。

翌日,三人换作了不起眼的行商装束,尽量避开大路,只拣小路或傍晚时分赶路。

即便如此,如影随形的窥伺感从未消失,有时是脚店歇息的商旅,有时是岔路口指路的樵夫,投宿的客栈总能在他们抵达前恰好空出几间干净的厢房……就连路引、公凭被盘查时,都有不知哪里冒出的人上前搭话,几句低语后,守关兵卒便挥手放行。

杨逍一路沉默,只在无人处低声提醒:“有人铺路,只管走。”

韦一笑按捺不住,几次想揪住那些“热心人”问个明白,都被杨逍冷眼制止。他不禁犯起了嘀咕:“邪门,跟有人算准了咱们要往大都钻似的!”

他们所遇皆是市井百姓或小吏兵卒,难以溯源。张无忌只觉有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正时时刻刻地盯着他们,无所不在,偏偏又无迹可寻。

如此煞费苦心,一路保驾护航,绝不会只是为了助他们顺利抵达大都。

他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数日后,大都巍峨的城墙终于横亘眼前。西城门外,人流车马排成长龙,等待盘查。守门的税吏穿着半旧的皂服,挨个查验路引,动作慢吞吞的。

轮到张无忌几人。税吏眼皮也没抬,伸手接过杨逍递上的路引,草草一扫。

突然!

他的动作顿住,浑浊的眼珠在纸上定了几息,又飞快地撩起眼皮,在他们脸上极快地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侧头,朝身后一个年轻些的兵卒低语了一句。

那兵卒立刻挤出队伍,小跑着进了城门洞。

税吏将路引递还杨逍,朝旁边一努嘴:“几位,这边请。”

他引着他们离开喧闹的主队,贴着高大冰冷的城墙根往里走了一段方停下脚步,四下里扫了一眼,才低声道:“奉公子之令,等候诸位多时。烦请在此稍等,自有人接引。”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便汇入城门口嘈杂之中,继续履行盘查职责。

三人立在墙根,却见城中人来人往,挑货担的商贩、牵骡马的行旅、嬉闹奔跑的孩童交织在一起,满是市井烟火气。

韦一笑低声道:“这‘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一路跟着我们,到了大都又搞这出,莫非是姓赵的丫头守株待兔?”

张无忌与杨逍对望了一眼,眼里皆有警惕。

片刻后,一个穿灰色长衫的年轻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也不寒暄,只朝三人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转身便往城内走。

张无忌暗自提气,杨逍和韦一笑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左一右稍稍拉开距离。

沿途小镇与一国首都哪能相比?

此地的街面都是张无忌从未见过的宽阔,酒肆的幌子随风晃荡,馒头铺飘出的热气裹着麦香,叫卖胭脂水粉的小贩嗓音嘹亮,一派繁华之象。灰衣人始终走在前面三步远,只熟稔地领着他们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

巷子尽头便是主街,还未出去,嘈杂声又涌了过来。

只见主街鳞次栉比的店铺间,更有一座气派的三层楼阁,雕梁画栋,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楣上高悬一块乌木匾额,上刻两个鎏金大字,简单明了。

——发、财!

赫然是一家赌坊。

门内人声鼎沸,几十张赌桌将大堂挤得满满当当。庄家拖长了调子吆喝,赌客们衣着各异,一个个都围着赌桌,面红耳赤,死死盯着即将揭晓的输赢。

立在门口的张无忌只觉得闯入了另一个世界,金银铜钱在桌上堆起小山,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韦一笑见几个穿茶褐短打的伙计穿梭在赌桌间,看似做的是添茶递水的活儿,实则动作麻利,脚步稳如磐石,是练家子。

“走。”杨逍扯了扯张无忌的衣袖,跟着灰衣人贴墙往里走。偶尔有赌客注意到他们这几张生面孔,但很快又被眼前的胜负吸引回去。

快到大厅深处时,韦一笑忍不住快走两步,追上去,拍了拍前面灰衣人的肩膀,问:“喂,小兄弟。这地方谁开的?够气派啊!”

灰衣人头也没回,脚步不停,只简短地应了两个字:“公子。”

“公子?”

韦一笑还想追问,恰在此时,旁边一张赌台爆发出欢呼。一个赢了大注的粗豪汉子猛地跳起来,举着酒杯吼道:“公子洪福!老子今天跟着公子发财了!”

邻桌的赌客也跟着哄笑起来,纷纷举杯附和:“敬公子!”

灰衣人目不斜视,只加快脚步领着三人径直走向一道楼梯。口子旁守着两个同样穿灰衣的色目人,看到来人,侧身让开。

踏上楼梯,喧嚣已被厚重的木板隔开些许,只剩隐约嗡鸣仍在脚下震动。

上了二楼,景象陡然一变。

长长的走廊毫不吝惜地铺满了地毯,绒毛细密,踩上去,连脚步都被吞得只剩轻微闷响。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雕花木门,隐约传出低语或丝竹乐声。呼吸间没了楼下的浑浊,只有淡淡的熏香流动,清冽微苦。

灰衣人引着他们走到东边一扇虚掩的门前,停下,抬手在门上轻叩了两下。

“进。”

“几位请。”他说完,侧身让开,垂手侍立在门外,不再前进。

张无忌看了一眼杨逍,对方微微点头,于是抬步,率先跨过门槛。杨逍与韦一笑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门内是一间宽敞的雅室。

临街是一排雕花长窗,支开半扇,天光裹着市井喧嚣漫进来,又被铜兽香炉里飘出的熏香迅速消融,在屋里织成薄雾,慢悠悠地打转。室内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红木赌桌,倒没有筹码、骰盅,只有一套天青釉青瓷茶具分列三座,香气袅袅。

一个穿着深栗色长袍的色目人立在赌桌旁,视线在几人身上平稳扫过,最终落在张无忌脸上,道:“几位贵客,请坐。公子稍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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