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凡人?
仙人长生,在她漫长的生命里,有人耀眼,有人庸碌。
留云借风真君见过躬身乞怜者,也亲耳听见对命运发出的诘问与怒吼。
然而,精神层面的多样对所有智慧生命都是共同的。
若非借助如元素般的外力,人力的上限决定了他们永远无法战胜胜过自己千倍百倍的存在。
个体的生命何其微小,仙人比凡人更明白它的脆弱。
所以,当听到零口出狂言,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玩笑。
零问申鹤:“你不相信?”
“我很难相信。”
“那好。”她从灌木里找出没来得及跑掉的仙人:“我们来比一比。”
留云借风真君拒绝:“你疯了?”
“准备好了吗?开始了。”随着话音落下,零断然出手。
留云借风真君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寒毛倒竖,身后传来强烈的危机感。
她立刻侧身躲避,耳闻破空余响,目视石崩山裂。
四径花草树木具为劲风折腰。
老虎咬着申鹤的衣服拖她躲避危险。
留云后退卸力,心下讶然,不是仙法,不是元素,也没有深渊的气息,这是什么?
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声观战的钟离和温迪默默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她没用全力。
一击不成,零毫不迟疑继续进攻,试图贴近仙人。后者经战无数,自然很快做出反应。
然而每每准备回击,零总能打断。
更要命的是,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原本眼睛就只能捕捉到残影,现在连看都看不到了。
本以为飞起来能好一些,零用事实告诉她飞不飞都一样。
她谨慎探看,左侧,风波微澜。零冲了出来。
情急之下,留云借风真君下意识用元素阻挡。但下一秒就后悔了,凡人难以抗衡元素力量,尤其见零非但不避反而迎头直上暗叫糟糕。
“躲开!”
零充耳不闻,受下这一击后继续贴近,她捉住留云借风真君了。
“我赢了。”
“……从本仙身上下来。”留云借风一脸不虞,但对这个结果也没说什么。
她叫住准备去找老虎的零:“过来让我看看。你知不知道元素力对凡人伤害很大?为什么不躲。”
零奇道:“凡人?原来我是凡人。”
暗处的温迪和钟离大气不喘一下,生怕被发现他们在偷听。
温迪翻了个白眼,对对对,你是凡人,他第一次见不怕魔神余毒徒手关火炉的凡人。
当时手都成那样了一会儿没注意就恢复了原样,他还以为零很清楚原因,合着是她自己心里没数。
钟离微微皱眉,原本打算在零身上找线索,看她的现在说话意思,结合温迪对之前事件的复述,难道真的一点儿东西都挖不出来吗?
“怎么?等等,难道?”留云借风把零翻来覆去瞧了个遍,除了沾些灰尘,零别说受伤,整个人活蹦乱跳。
“你不是凡人?”
零失落:“啊?我又不是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啊。以前就没检查出来,我前上司带我去找大老板,祂说我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似乎习惯了,连思考猜测都懒得做:“退一万步说,我就不能和你一样是只鸟吗?”
温迪&钟离:退的好,建议别退。
不过,“想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能模仿其他物种吗?或者,复制?
申鹤抱着老虎回来,就看见师父按着零肩膀疯狂摇晃。
“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什么大一点的鸟。你清醒一点赶紧想想毫发无损的原因,这很重要。”
发觉徒弟来了,留云借风若无其事松手,零失去支撑倒地:“呃,好多星星,我头好晕。”
申鹤:“师父?”
留云借风让申鹤过来,后者乖乖听话,想了想扶着零坐起,老虎很自觉窝在旁边让她靠着。
山顶景观几乎毁完了,自己恢复不知要用多少时间。
而且树木可春来复生,已皲裂的石头只会随时间推移伤口越来越大。
申鹤语气的起伏几不可觉,因为对徒弟足够了解,留云借风才能从她微微活动的眉眼看出担忧,她听到自己徒弟问:“她没事吧?”
留云借风冷哼:“她能有什么事?输的又不是她。”
“师父?”很好,和刚才相比这下表情生动多了。
“没什么,看走眼了,她不是凡人。”
“那她……”
“我不清楚她是什么,她自己估计也不知道。”
零理直气壮:“反正没用,种族又不能造成隔阂。”
“我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吗?我好奇的分明是你为什么能不在乎元素的威力。”
“下一个问题。”
“你当开记者会呢?”留云借风真君拍着翅膀:“我看你潜力很高,有没有兴趣修习仙法?本仙可为你介绍一位师父。”
零:“不要。”
“为什么?”
“好无聊的,我而且我应该学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水不会着火,不行就是不行。”
留云借风真君思索片刻:“也罢,既你不愿,本仙也不会强求。我在武艺上技艺独特,申鹤正是需要切磋对象提升的时侯。不如这样,若你无事,可久留奥藏山。”
还有这种好事?
“我留下我留下。”零满口答应。
做完这些,留云借风最后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弟子,借口有事离开了。
她们回到了洞府的湖边。
老虎蹭着零的手背,见零不理,轻轻用尖牙磨了两下。
它明显不知轻重,零指头一痛,抬起来查看到新鲜的伤口,侧头幽幽看着老虎。
后者知道自己闯祸了,闭上眼睛捂住鼻子装睡,试图逃过零的制裁。
零气笑了,还没说什么,就听申鹤冷声道:“你明天后天午饭没了。”
老虎发出哀嚎。
“自己去打猎。”
它站起抖了抖身子,在山间灵活跳跃,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
零欣慰:“你把它养的很好。”
申鹤低头按住零受伤的手清理创口:“不好,太亲人了。容易被骗到陷阱了。”
“它能出来,而且有你。”零试图收回手:“小伤,不用管,等会儿就恢复了。”
“别动。”
零便不动了。
她注视着小小的女孩轻声问:“现在放心了吗?我不会死的。”
申鹤抬眼回视:“人能逃脱命运吗?”
“不知道。也许可以,也许不能。”
“你也不清楚吗?”
“是。”就算直觉申鹤需要的不是这个答案,零依然如此回答。她向来直言不讳。
火早都灭了,没有月的夜晚不甚明朗。
一盏小灯放在旁边,照着两人截然不同的面庞。申鹤眼中,少女仍是笑着的。
岩晶蝶从眼前飞过,零伸手抓了一下,没抓到。申鹤帮她捉到后零端详了半天又失去兴趣,放在旁边不管不顾。
她似乎总是这样,擅自取得,擅自舍弃,明明拥有丰沛的情感和敏锐的洞察力,却永远残忍的不去深思。
来去如风,毫无留恋。
蝴蝶如此,老虎如此。
那么,人呢?
申鹤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
师父说,得到失去是天之常理。零这样的人不适合作为家人一起生活。
她当然明白。
毕竟,「她是我亲手捡来的妹妹。」除了这句玩笑一样的话,她们间没有一丝联系。
可即便如此,失去所有那天,在那个漆黑的洞穴里,零走了进来。
人是需要情感寄托的,纵然红绳令本性变得淡漠遥远,那一幕她无法忘怀。
师父。
寒夜中既然得到了火,人真的能忍受它熄灭的寒冷吗?
申鹤不知道。
零晃了晃手,申鹤眨眼,询问的看向对方。
少女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展示原本的伤口,那里已不剩什么痕迹了。
她几步走到悬崖边,转过身邀请申鹤一起过来,后者没有拒绝。
“那里是沉玉谷,那里是枫丹,这边能看到蒙德的高塔。”对照着脑海中的小地图指点江山,零说一个停一下看看申鹤表情。
理所当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她还是说:“以后都去看看。”
申鹤动了动:“以后?”
“嗯,等你长大。”晚风吹过,零张开双手感受,她说她喜欢夜晚,喜欢高处,喜欢风从身旁经过。
她说:“其实,很多人都想过这个问题,我见过无数人尝试过改变。”
不说立场,她以前刺杀的那些道貌岸然的政要,他们的人生可是很励志的。
还有她那群千奇百怪的同事们,死的花样百出。
“……”申鹤反应了下,才明白她在谈论自己那个有关命运的疑问。
“我不知晓他们的命运。”因为大多数人能见到她,同时意味着生命走到了尽头。
“有个人对我说,他什么都尝试了,痛哭流涕一番诉说经历,然后他问我如果是我会怎么做。我说他不必知道,从那之后再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零捏了捏申鹤的脸,又望向远处:“虽然很老套,我依然会说如果想要解答,你应该自己去寻找。因为我只能给出适合我的答案。”
她的生命不需要用“意义价值”来证明,箴言命运,她不在乎。
少女说:“我从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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