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阿琉培是般若团成员。

如果要零零总总地算起来，他加入般若团不过一年有余。

加入般若团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崇高的信仰，也不是出于什么对学术的兴趣。只是因为在被没有大慈树王管理的教令院驱逐出雨林后，他不甘于就这么直接去阿如村，所以打晕守卫逃往沙漠，开始了流浪。

他流浪了很久，最终在濒死之际在甘露花海遇见了般若团，得到了他们的一点帮助。

有些人的自负以及傲骨在被现实打压许久是会被慢慢磨掉的。就像阿琉培，流浪之前他还怀揣着一腔热忱，不甘于沉寂在沙漠，流浪之后他就秉持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原则在般若团的邀请下入团安心过下去了。

能够加入的原因并没有多么复杂。沙漠的知识普及远不及雨林。曾在教令院读过书的阿琉培听了他们对于甘露花海的只言片语便可以随口扯出大段谎言让他们相信他是雨林而来朝圣的诚恳信徒。

谎言真假参半才最让人相信。阿琉培只需要运用一点点基础常识并结合沙漠文明文化就可以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头头是道，让他们无从怀疑，从而收自己为其中一员。

说起来般若团的领导者也是真容易被骗，明明都叫般若了。

阿琉培曾经不止这么一次想过。

话又说回来。

这一年里阿琉培对于般若团的事有了些许或多或少地了解。

比如说他们似乎一直是模仿比较出名的那伽朱那团（般若团成员称呼其为矫论团）的行为举止行动，领头人执着于追寻着那伽朱那团曾留下的痕迹，对于与那伽朱那团有关的东西关注度异常，听起来反倒像是他们的狂热粉丝。

而与那伽朱那团不同，般若团的行动貌似更加残暴。据他们所说，这点在阿琉培印象里具体体现在对于陌生人强烈的敌意。

只不过这几年由于坎瑞亚战争以及甘露花海异常的现象，来甘露花海的人甚少，阿琉培在这里呆的一年多都没怎么见过般若团真正对人（包括对他）施暴，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今天阿琉培和其他矫论团成员本来是被派遣来甘露花海调查的，据说是领导人打算弄一波大的，需要来甘露花海取样。

在这一年里，阿琉培凭借着对于甘露花海所在的浮罗囿以及旁边的荒石苍漠了解程度以及不错的知识储备拥有了一定地位。充足的人力与物力让他对这次的出行十分有信心，丝毫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直到他远远的看见了站在甘露花海的那几个陌生人。

那大概是一个黑发男人三个小孩的配置。

小孩们年纪看起来不大，顶多十一二岁。男人则看起来年过三十，顶着一头奇怪的发型，背着包，胸口别着的徽章阿琉培一看就是冒险家协会的。

大约是外来的冒险家。阿琉培停下脚步。

兴许是瞧见了他们，那个黑发男人远离那几个小孩朝他们这里走来对着明显是领头的阿琉培套着近乎，告诉阿琉培他们是枫丹来的冒险家，想去那个战争中失落的古国考察。

坎瑞亚？阿琉培当然知道在哪里。他这一年又不是吃干饭的。所以出于从雨林带出来刻在骨子里的乐于助人本性的阿琉培没有多想，听了男人的求助后下意识就想提供一些简单的帮助，但是却被后面的一个成员拽停了。

此时阿琉培想起了那个他一直不放在心上的，关于般若团对于外来人敌意异常的说法。

其实说实在的，阿琉培是这么多年以来般若团唯一收入的外来者，甚至也是唯一一个拥有了一定地位的外来者。这一切源自于他出色的口才以及足以蒙蔽他们的谎言，和般若团的善良无关。

这一年里来沙漠的人实在是少，在这种情况下阿琉培很难将平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般若团成员与残暴挂钩，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很正常。

当然，这个正常是除了个别几个的。

而彼时，面对这几个陌生的外来者，对于般若团的成员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住他们而后禀报领导层。所以他们自然阻止了阿琉培释放善意的举动。

这并不难明白。

想明白了这一点，阿琉培掏地图的手停了停，看了一眼明显意识到了什么的黑发男人，往后退了一步跟着拽他的人到了后方。

“老大，我觉得我们这时候应该去找团长他们。”拽他的是一个不知名的下属，顶着一头暗黄的头发，声音压的很低，“这几个外来者一来就说想去坎瑞亚，一定有不同寻常的目的，要不我们……？”

他隐晦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琉培其实不大想杀人。

哪怕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有余，阿琉培说到底也终归不是沙漠人，对杀人这种事始终抱有畏惧之心，要他硬看着别人被无缘无故杀死他也做不到。用般若团的话来说这是雨林带出来的臭毛病也没什么问题。

“不用急。”脑子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阿琉培斟酌了一下后决定先混过这几名成员，“我们对他们的身份背景并没有那么了解，冲动行事容易引来祸端。这样，我先编个理由带着他们往坎瑞亚的遗迹那里走，你们去禀报团长。”

“到时候我们在荼泥黑渊附近汇合。路上我会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汇合后我会一一上报，到时候由团长他们决定。”

总之要先把那几个外来人引走，避开般若团的耳目。其他的等到了荼泥黑渊再说。

边对手下比划，阿琉培边想着。

怎么也得避免他们触碰到般若团的雷点。

04.

阿琉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旅伴。

沉默寡言，表情严肃，一路上除去刚开始自我介绍时对你们说的那句“我是般若团的阿琉培，请多指教”以外就再无多余的话。哪怕卡尔叔叔试图和他搭话他也一言不发。

而雷内说的话在这时成了真——这位般若团的阿琉培一路上真的盯你们盯到死。不管是什么都不允许你触碰。哪怕只是一株野花。

所幸从甘露花海到他所说的荼泥黑渊的距离中，目前行走过的路程中都没有见到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不然你们可算是亏大了。

“停，这位先生。”

第不知道多少次，阿琉培再度出声制止了雅各布向一株不知名的花探去的手，“我想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不能触碰，这些对于我们教团具有重大意义。’”几乎是同时，雷内将他说过的话完整的复述了一遍，然后在阿琉培向他投来目光时往雅各布前面站了站，挡掉他可能看见雅各布的所有视线，抬头回望，“我们当然知道，先生。”

你站在雷内的旁边，所以你很清楚地听见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警惕，像是在防备阿琉培做些什么。

“知道就好。”阿琉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很委婉地道，“不触碰这些对你我都好——我的任务只是带你们过去然后离开，在此过程中切勿节外生枝，否则我可不能担保会出什么差错。”

雷内顿了顿。

“哈哈，阿琉培先生，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一时有些僵，卡尔站出来打着哈哈绕过了这个话题，“只不过我们毕竟是来这边冒险的，再加上他们又是小孩子，路上会好动也是难免的，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阿琉培一时没说话。

“……其实我也没想要摘下来。”此时，雅各布小声地开了口，配合着卡尔叔叔的话接下去道，“只是想碰碰。”

“我的提议是最好别碰。”大概是意识到气氛被他弄的很紧张，阿琉培叹了口气，但还是没有松口，“你也不知道你面前的普通植物在其他人看来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隐约感觉他话里有话，心底有些隐秘的不安。

“…接下来不会再碰了。”轻轻吸了口气，你拽了下雷内的衣角，放沉下声音道，“所以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耳畔传来雷内微不可查地叹气声。你知道他察觉到了你对阿琉培话语中暗藏的那些莫名的信号的担心。

“这样最好。”阿琉培朝你投来赞许的目光，“那么我们继续前进吧。”

这好像就只是行程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插曲之后，你们依旧保持着阿琉培在前，卡尔叔叔殿后，你们三个走在中间的队伍向前走。

须弥的地形起伏很大，这一路上哪怕阿琉培特地挑了好走一点的路线，对你们来说也够呛。

所幸在翻过了一个山丘之后，你们终于远离了甘露花海，站在了铁穆山上。

从这里看过去，甘露花海的衰败显得更为严重。

说是衰败也不恰当。总之现在的甘露花海看起来如同失去色泽的灰败桃源，空洞树木之上是同色的暗灰天空。

“甘露花海似乎是近几年新出现的。”

到达铁穆山之后，你们便停了下来挑了个平地扎营。彼时在篝火之前，卡尔叔叔用灌木的残枝戳了戳燃烧着的火堆，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帐篷里阿琉培的身影，在枝叶噼啪作响的背景音里对你们道。

“有传闻说它是水神厄歌莉娅与其众多眷属死亡后留下的神体形成的，不过真假未定。”

“这么大一片？”你有些惊异，伸手接过雅各布递过来的面包，咬了一口。

“毕竟是神体。”卡尔叔叔耸了耸肩，“不过照现在这个样子下去，在需要人带路的情况下我们想要考察是很难的——幸亏路上遗迹并不是很多——真真假假我们也没法确定。”

“般若团…卡尔叔叔听过这个名字吗。”

雅各布边问边将果酱抹到面包片上，然后戳了戳你，在你看过来时指了指半开的阿琉培帐篷的帘子，示意你把面包带给雷内。

你站起身。

“倒也没必要这么小心。”卡尔见状笑了一下，火光在他的脸上跃动，“不过般若…按理来说须弥沙漠出名的应该是那伽朱那团——当地人称之为矫论团。般若团这么听大约是和沙漠里大多数佣兵一样的存在。”

“阿琉培先生看起来…”你掀开帐篷，听到这话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想反驳，话刚出口，脑海中就浮现出阿琉培健硕的身材，语气拐了个弯，“…当我没说。”

“什么没说？”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雷内扭过头，手上还拿着一颗小小的“石子”。

“没什么。”你顺势钻进帐篷，一屁股坐在地上伸了伸有些酸麻的腿，将面包递过去，“雅各布给你的。”

雷内看了看自己拿着东西的两只手，随后抬头很自然地张开嘴：“啊。”

出于人道主义，你将面包分了两次塞他嘴里

“……这是谋杀。”手指收紧避免“石子”掉落，雷内咽下面包咳了几声，对你道。

“你让我塞的。”你假装听不见，目光投向雷内手中的“石子”，“这是花种？研究有什么结果吗。”

“感觉很奇妙。”雷内深吸了几口气，缓过神来后才缓缓道，“这个花种内部结构很奇怪，只是样本过少我很难确定这是个例还是共性。”

“现在想去取样本也不太现实。”你没注意到雷内微妙的语气，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上，“阿琉培先生今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明天说不定可以挑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雷内若有所思地对你说，示意你看向地图，“明天经过的地方已经距离阿琉培所说的荼泥黑渊很近，应该可以发现一些别的东西。”

边说着，他的目光边看向放置在帐篷一侧的日历，话锋一转，“不过…你把日历带过来了？”

“对啊。”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理所应当地道，“我很珍惜它的，晚上看不到它我睡不着觉。”

“什么依赖症啊。”

他小声嘀咕着，放下右手的镊子，从旁边摸出一本本子。你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很清楚的看见上面写着的“调查笔记”四个字。

这是什么，研究报告？

“xx，你去叫下雅各布。”还没等你问出口，他眼睛便看向你，左手仍然握着花种，“我有点事想和他商量。”

“这件事还挺重要的，等弄明白了我再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吗？”你有些摸不着头脑。

“估计不太行。”雷内耸了耸肩。

“这件事挺重要的，可能有点关乎到我和雅各布的…算了，现在说太早了。反正你把雅各布叫过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