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芦苇，日日折断随流去。

河边的芦苇折腰残喘，仅剩的褐黄芦杆上还挂着一簇簇细碎的白花，春风拂来，漫川绿植随风摇曳，长长的芦花宛如结团的棉絮，张扬铺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夕阳的余晖映在幸村脸上，为他的每一寸肌肤都镀上一层浅金。

幸村是美的，真田想，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无关乎容貌，当然他的脸蛋也是极让人心动的，而是更接近一种更近乎本质的，独属于灵魂的强大和不驯。

他放下他满目疮痍的手。

但他偶尔也是脆弱的，就像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花，像充斥着灼热呼吸的草，真田俯下身，将这颗尖锐冰凉的钻石拢入怀中。

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耳畔，并带来轻轻一句话，

“我也想陪你过一辈子。”

所以绝对不能死。

所以身体决不能有事。

温煦的轻风穿过彼此，阳光的味道渗透衣衫，但一切安好下的阴影始终蛰伏不起，让一切美好都显得梦幻泡影，摇曳浮荡。

真田只能尽力安抚。

“我明白。”

四月中旬的时候，手冢又一次拜访立海大。

无他，还是为了去年的那个荒唐约定，连赢真田十场，就能和幸村比上一场。

“你和他的话，现在胜率大约是三七开吧，”幸村曾经玩笑般捏着真田的鼻子，直白且残忍地下了判断，

“你三他七。”

但即便如此，手冢的目的也实现地异常艰难，连赢真田一两次不算难，但是维持三四场就很吃力了，五次以上更是痴心妄想。

虽然真田现在对手冢没什么执念——近右卫门自从得知了孙子好友的战绩后就乐得合不拢嘴，起码在网球上再也不给真田提手冢两字了，但绝不代表他允许手冢越过他直接触碰幸村。

少年在这方面警戒意识极强。

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

“能赢我的，”他按住心上人不安分的手，一把翻身将其按在身下，

“只有你！”

“好啊，”幸村脸上如染了一层薄薄的红云，笑道，“那我要是以后成了世界第一，你就得是世界第二。”

真田蹭着他的下巴，热情道：

“嗯。”

幸村扑哧一笑，“笨蛋，”他呢喃一句，伸手环住真田的腰，与其耳鬓厮磨，“这种话不用当真啊……”

真田吻了他一下。

只不过今日到来的不止是手冢，“真是稀客呢，好久不见，”阳光灿烂，幸村站在立海大的操场上逆风而望，停下了每日固定的练习，

面前的棕发少年眉眼弯弯，

“不二周助。”

“粉蝶花，郁金香，杜鹃花，白牡丹，紫丁香，孤挺花……”

挥别手冢，不二跟着幸村走在校园小径上，而望着满眼高低错落的露红烟紫，云锦霞光，不由诧异，“你们立海大最近是有什么官方活动吗？”

花卉节？

“没有哦，”幸村在前面带路，为青学的来客介绍着立海大的点点滴滴，“只不过同学们都很关注校园环境，所以自发自愿……”

你不用说了，不二微笑着捡起立海大学子不小心掉落在地的宣传册，上面幸村精市这四个字虽不起眼，却被人悉心摩挲，用大大的荧光笔圈出标记并画满桃红爱心，

多种花，

嗯，真是不错的宣传活动。

“幸村君在立海大的人气，”不二若有所思，“还真是不一般呢。”

“过奖。”

幸村谦逊道。

“这里是立海大图书馆国中部分馆，截止到今日，共有传统型馆藏一百四十万册，电子图书九十万册，数据库四十六个……”幸村走在前方，温柔介绍，“而走到回廊尽头，左转后……咦？赤也，还有文太？”

两个游戏少年寒毛一竖，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游戏机就已被部长没收。

“好啊，”幸村道，“今日弦一郎和我没空管你们，你两就给我躲在这里逃训打游戏！莲二呢？”

怎么看孩子的？

切原弱弱回答：“柳前辈跟着副部长去网球场了。”

哦对，幸村反应过来，这种搜集强者数据的机会，柳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部长，”小海带拽过幸村，暗戳戳指了一下身旁低头一句话都没有说的丸井，压着声音道，“前辈心情不好。”

幸村看了一眼低气压的红头发少年，心中了然，知道对方是被仁王和柳生给刺激狠了。

从原本的胜券在握，到最后的丢脸破防，小丑竟是我自己。

“下不为例！”

侧首瞥了一眼刻意保持距离的不二，幸村狠狠揉了一把海带头，并警告道，“仅限今日。”

给我把丸井哄开心了，明日一早，我还要看到那个活力满满的天才少年。

“是。”

小海带立正行礼。

“见笑了。”

领着不二去天台，幸村道歉。

穿着青学蓝白运动服的少年摇摇头，伸手拭去矢车菊花瓣上的灰尘，蓝紫色的花束开的轰轰烈烈，一看就是得了主人的精心照看。

“没有，只是不由感慨，你们网球部关系真好。”

“谢谢。”

幸村笑道，他单手支在栏杆上，貌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球场，自己的幼驯染此刻又和手冢陷入了苦战，胶着拉扯，难分上下。

然而，

“零点七的十次方是零点零三。”

棕色头发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与他一道，并肩观看底下的比赛。

或许是今日的光照太过猛烈，闻言，幸村的眼睛好似被针扎了一下，眼前两个比赛的身影变得模糊又重叠，

只是下一秒，又明晰可辨，宛如错觉。

可无论如何，不二的声音都是清楚的。

你三他七。

没错，可七成的概率只能叫说起来高，一旦叠加，诚如不二所言，零点七的十次方是零点零三。

按照幸村的规则比下去，手冢能和他交手的概率都不到可怜的百分之三。

“所以呢，”幸村语气颇具玩味，“不二，你是来打抱不平的？”

不二摇头。

“不是，”少年立在春风中，和煦淡泊地像个隐士，“他有他的考量，我不会干涉。我只是单纯好奇，想看一下手冢顶着百分之三概率都想交手的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我本来很想和你比一场，”天台的风吹起几缕褐色的发丝，不二笑着伸手压下，“只是真正见证过你后，我就知道不用了。”

你看网球的眼神，和他是一样的。

炽热的，专注的，甚至隐隐是偏执的。

所以，难怪他想和你比，哪怕顶着百分之三的概率，去给真田当陪练。

幸村笑了。

“我曾经提醒过青学一件事，”立海大的部长凝视着正在交手的两个人，发球，挥拍……虽然只是刹那，但那一瞬的凝滞还是逃不过上主的感知，

“但你们似乎没有听。”

不二眼眸微张。

“所以 ，我就再重复一遍好了，”神之子的话语柔和而锐利，宛如拿撒勒最光明处传檄出的福音，

“小心手腕。”

夕阳西下。

幸村牵着真田的手，照旧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水泥铺就的蜿蜒小道上，充斥着草木葳蕤的香气，这不单纯是因为花，也有树，无数翠绿青碧的叶子坠落在地，远远望去，宛如一张青底碎花的茵毡。

“精市……”

真田似乎有话想讲，但犹豫了半晌，始终说不出口。

幸村瞥了他一眼，尴尬退缩，能有什么事呢？难道是某人终于舍得在“这是我和他的事情”里公开让我插一手了？

也对，现在是勉强三七开的胜率，但指不定过段时日，就是二八分了。

还不如来早点来请教我，让我想想办法……

可是，出乎意料，少年却是羞涩了脸，像是鼓起了一生的勇气问他：“你下周末有没有空？我听说上野那边的美术馆似乎，似乎有印象派的展览，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去看一看……”

说完，真田略忐忑地等待答案。

虽然不担心幸村拒绝，但好歹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以那种目的为出发点主动约幸村出来，所以难免紧张。

可是，迟迟等不到答案，真田心里也开始没底，

幸村，他真的不会拒绝，不会拒绝的吧？

“……”

但是在另一边，少年却是一副被雷劈过的震撼表情，等到再三确认无误，自己绝没有幻听后，突然停下脚步，抓着真田的领带，咄咄逼人问：

“你下午和手冢聊什么了？”

这个呆木头居然能想到约会？幸村想了半天，疑神疑鬼，他今日的变量只有手冢国光吧？

那手冢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想到约会？

幸村危机感十足。

“聊？”真田诧异，“我和他说过话吗？”

他和手冢对外都是惜字如金的性格，若非必要，一个字都不肯多言，而在长久的比赛后，双方早就形成默契，极端情况下，可直接开打，全程静音。

好像也是……

幸村稍稍放了心，但还是忍不住刨根究底：“弦一郎怎么会想到约我出去？”

真田红了红脸，拿出手机，显示页面，恩爱长久，如何做一个合格优秀能让女朋友下辈子都离不开的男朋友。看文风，似乎和上次的苹果兔子是同一个网站的系列产物。

很好，幸村放下心，看来还是从网上学的。

“所以你……”真田抱住他，心里没底，“有没有空？”

幸村一笑，

“当然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