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Six feet under

又是一年与京都校区的联谊,夏油光嘴角含笑收起方才用于进攻的咒灵,一脚毫不客气的踩在那人胸口,微微垂眸。

“多谢指教,前辈。”

一对一的决战部分每次谁遇上夏油光都简直像是在自寻死路,奈何明明以前无论怎么输的狼狈都还能从夏油光看在自己双亲咒术界地位的份儿上给人家留点情面,可眼下夏油光却根本没回头看树荫里的五条悟一眼。

散落的黑发垂落肩头,打斗间不可避免弄得有些凌乱,宣判获胜方后夏油光便慢条斯理的收回腿,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粉色的折叠小梳子随意梳了两下边往自家队伍的方向走。

不知是京都校的前辈方才一战中被完全一面倒的局势压迫心有不甘,还是早就对咒术界的天之骄子嫉妒不已,被同窗扶起来后正好瞥见夏油光的动作,语气里的讥讽简直不要太明显。

“哟,夏油君居然也会用这种粉嫩的东西啊,简直跟个Omega似的。”

闻言,夏油光的脚步一顿,不过他此时背对着京都校的众人,他们瞧不见夏油光的表情,反倒是五条悟默默挺直了腰杆朝夏油光摇摇头。

但京都校的人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那前辈见夏油光不做声以为正中下怀,继续端着强调说:

“不过夏油君确实长得比一般Omega都漂亮,说不定当真……咳!”

话还没说完,前辈的身子便被假象玉藻前一记击出去数米远,若非撞到了后面的墙壁根本不会停下来,原本扶住他的同窗纷纷倒吸了口凉气,用一种夹杂着惊慌的眼神望向夏油光。

虽然夏油光向来对内对外是两副嘴脸,毕竟大家都见识过去年他一边殷勤的给五条悟端茶倒水,一边手脚麻利出手狠厉的了结战斗,但此时此刻的夏油光完全不像印象里的模样。

他总是保持着淡淡微笑的脸上寂静一片,那双冰蓝色的眸底似乎酝酿升腾着什么极为恐怖的情绪,令他们甚至不敢继续揣测下去。

夏油光的嘴角微微下垮,便是他在切磋结束后召出了咒灵重新攻击了咒术师,饶是夜蛾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歌姬连忙去检查了自家学生的情况,他撞得满头都是血,神志不清,终归是在高专内出的事,硝子倒是耸耸肩没什么怨言的上前了。

“光,你下手太狠了。”夜蛾低声道。

“狠吗?”夏油光依旧没有笑,和外表不符的轻柔收起折叠梳子,他保持着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蔑视的扫了墙角一眼,“我觉得还好,不是留了他一条命继续活,控制力道避免把他直接葬在后山了吗。”

说着,夏油光缓缓抬起手,指尖凌然的咒力在旁人眼中或许不易察觉,却逃不过五条悟的眼睛。

他的Omega父亲趁夏油光动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崽子,你不觉得晦气吗?”

“……您指哪方面?”

“你要当真杀了他,按照规矩他岂不是离陆雨更近。”

这个名字一出,原本略显嘈杂的场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高专的众人纷纷看向夏油光,而夏油光也不禁周身一颤,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盯着五条悟。

自从陆雨意外离世后包括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内也极少再向夏油光提起,光是未曾收拾好的丝丝痕迹就足以让夏油光把往日的回忆翻来覆去的查看品味,五条悟不想让他更难过。

对咒术师来说生死离别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在人命面前众生平等,无论那是你的亲人、友人还是爱人,都敌不过离去的命数。

他方才,说他漂亮,夏油光突然毫无边际的想道,当年陆雨最喜欢捧着他的脸念叨光真好看,这么漂亮的美人居然是我老婆我当真血赚。

其实夏油光纠正过陆雨许多次,说漂亮不应该用来形容男人,更何况他还是个Alpha,但陆雨总有话怼他,碰巧某次与陆雨争论的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在家,五条悟则拽着夏油杰胳膊掐着嗓子嗷:

“哦杰,你当真是世间绝色的美人,有什么比黑长直在床上□□更香的呢,哎呀你别走啊都老夫老妻的怎么还带急眼的!”

于是夏油光和陆雨掰扯的嘴都不禁停下来,同时去看分明没带任何怒气值的夏油杰故意端着态度任由五条悟在他身上各种措油,最后五条悟偏头思索片刻,主动环住了夏油杰脖颈索吻。

“……他俩一切的争吵都是虚假的,往死里秀才是真的。”

陆雨点点头:“臣附议。”

随着两位大家长的卧室门闭合,陆雨继续搂住夏油光的腰开始为自己往回找补,她坚定的表示既然五条悟都管夏油杰叫美人,人家分明也是特级咒术师并且为Alpha,和他不同夏油杰甚至是上面的那个,都没反驳,所以夏油光也不许再逼逼赖赖。

对此夏油光无奈道:“我没有不愿意,但陆雨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奇怪吗?”

陆雨抬眸:“我喊你老婆的时候你咋不觉得。”

算了,夏油光闭眼,他觉得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杠不过陆雨的一张嘴,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夏油光对大海彼岸国度的认知因为陆雨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还寻思着但凡以后跟陆雨回国铁定要谨言慎行,不然谁都杠不过总不能动手吧。

至于那把粉色的折叠梳子,先前是陆雨的东西,或者说,也是唯一从陆雨遗体上找到了的被夏油光能够拿来留作纪念的东西。

陆雨喜欢随身揣一把梳子,最早的时候是那种普通的长木梳,因此导致陆雨出门不背个合适的小包的话就没地方装,为此陆雨经常跟夏油光念叨。

夏油光说,既然你嫌麻烦何苦带着,左右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你梳几次。

明明喜欢披散头发的模样和自由洒脱,却根本不在意乱不乱能不能见人,因此夏油光反倒是整日里围着陆雨转,以手作梳替她整理头发的人,夏油光完全参不透陆雨多此一举的行为是为何。

“你有没有点情趣啊光。”陆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垫脚点了点夏油光脑壳,“你难道就不能解开头发让我也给你梳?”

静默了片刻,夏油光握住陆雨的手淡淡道:“我觉得不能。”

话虽如此,不过夏油光第二天外出任务回来的时候还是拐进了那家陆雨很喜欢的饰品店,挑选了这个通体粉色小巧的折叠梳,给陆雨做礼物。

事实上陆雨是很喜欢的,不仅可以方便随身携带,还能动不动拿来朝夏油光比划两下看他无语又不好开麦发言的表情。

陆雨的遗体被送回高专的那天她伤的其实很重,不过好在身体四肢是完整的,她出任务的时候并不喜欢大包小包拎一堆东西,好似有去无回似的,所以夏油光只从她的口袋里翻到了这把梳子。

梳子外壳是塑料的,在高温灼烧下微微有些融化又重新凝固的痕迹,不过夏油光还是把它保存的很完好。

沉寂了许久的梳子终于物尽其用,夏油光却一点快乐都感受不到。

那个时候夏油光才反应过来,他想要的或许不是陆雨是不是真的用它梳头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到陆雨捧着梳子笑起来的模样。

可惜这张简单的笑脸他再也瞧不见了罢了。

区区京都校不知名的咒术师,夏油光喊他一声“前辈”都不过是卖歌姬一个面子,若真把自己当盘菜端上来就不像话了。

他有什么资格评判这些让陆雨开心的东西,他又凭什么在陆雨生前喜欢的地方长眠,夏油光最后狠狠瞪了被硝子救治的男人一眼,转身回了宿舍。

一年里夏油光凭借姣好的外貌跟足够温柔的气场依旧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瞩目,比如比他低一个年级的学妹,前几日就终于鼓起勇气找他告白了。

学妹似乎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咒术师,倒是和他的Alpha父亲有些像,坚强又努力,夏油光平日里没少帮衬,于是学妹把他叫出去的时候,说实在的夏油光根本没多想。

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始终是有恋人的,特意没洗去的标记虽然让他每个月只能靠按时注射抑制剂过活,但这种清晰的所属感确实能让夏油光在某些恍惚的瞬间忘记陆雨死亡的事实。

所以学妹对他红着脸说:“夏油前辈,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请问能跟我试着交往吗?”

夏油光几乎是下意识便扬起笑脸摆摆手拒绝道:“抱歉啊,我有女朋友的。”

“哎?”闻言学妹似乎很是疑惑,她的入学世间本就较晚,陆雨死后周围又没有人敢再多加提及,她压根不知晓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欲言又止半晌,学妹小心翼翼试探道:“夏油前辈讨厌我吗?如果是的话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找理由的。”

“没有,抱歉让你误会,但我确实有女朋友。”

“可前辈当真有女朋友的话,为何我们从来没见过呢?”

从来没见过。

十分轻飘飘简单的一句话,竟足以把夏油光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沉默着长久的注视着眼前的学妹,想尽力扯动嘴角勾勒一个微笑告诉她没见过也没关系,他可以给她看照片。

可奈何酝酿了许久,还是以失败告终,夏油光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尾部挂坠是去年女孩子间很流行的一对情侣款,夏油光手机上的这个是蓝色的。

“我总不至于为了拒绝你们的时候更方便,特意置办这么齐全吧。”

夏油光说的非常有道理,学妹只好放弃,但类似这样的表白其实很多,夏油光每次拒绝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联想起陆雨的脸。

先前跟陆雨交往过程中也不缺当着正主的面跟夏油光表白的女孩子,其中有一些是Omega,有的则是同为Alpha的男性。

前者陆雨只会在旁边小口小口舔冰淇淋,睁大一双眼睛捧起隐形瓜,她简直比人家更想听到夏油光的回答,如果夏油光的拒绝理由重复了,陆雨还会念叨夏油光不够用心。

夏油光说就个推辞怎么还得这么注重细节,陆雨说你一点也不会,万一哪天她们建个群一对口供都是一模一样的,岂不是太敷衍。

不知为何夏油光失语了片刻,抬头盯着天空无声抱怨了一阵才对上陆雨的眼睛。

“我以为只要不敷衍你就行。”

“你说得对,奖励你吃一口冰淇淋!”

当天作为赔礼道歉,夏油光特意给陆雨买了束玫瑰花,陆雨一边嫌弃夏油光太俗了一边又乐呵呵的到处找花瓶把它们插起来。

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恋人送的花,陆雨也一样,而夏油光则十分中意女孩发自内心笑出来的样子,宛若混沌世界里给予他的唯一慰藉。

对咒术界来说夏油光是未来一块非常优秀的砖,他的咒力、术式、天赋、出身全部为上乘,身为两名特级咒术师的孩子,他的肩膀上压了比双亲更加沉重的责任。

他每天都在笑,对父母,对同学,对咒术界的高层,甚至是对扭曲怪异的诅咒,但夏油光觉得自己并不开心。

祓除咒灵是一份分内的工作,强者保护弱者是世间的正义,他们所守护的外人根本不能理解的秩序像不断转动的齿轮让一切都能成功卡合。

在这令人喘不过气的生命里,像极了五条悟一样喜欢乐呵呵缠着自己的陆雨是他的救赎,夏油光想,他的光熄灭了。

小时候他曾问过夏油杰为什么给自己取名为“光”,夏油杰笑了笑,把儿子拉到沙发上说:

“因为我和悟都希望在未来由你们主导的咒术界里,你能点燃延续别人生命的光。”

然后,夏油杰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你也是我和悟的光。”

他是许多人的光,奈何光有传达不到的海底,如今他的爱人正深埋六尺之下任由泥土将她吞噬腐烂直到只剩下白骨。

我可以点燃世人,但我即使站在神坛也并非真正的神明,他听得到同伴在向他求救,其实夏油光面无表情祓除咒灵救下他们的时候心里在想:

我该向谁呼救呢?陆雨她当时,又是否能喊的出声呢?

今天并非陆雨的忌日也不是祭祀用的盂兰盆节,单纯是出自夏油光的突发奇想,他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捧红玫瑰,老板娘很热情的给他包装的格外精致。

说像他外表如此优秀的男孩,心上人肯定也特别好,夏油光则笑着回了句替她谢谢夸奖。

后山那块墓碑还很新,夏油光经常会来把上面的尘土擦拭干净,他把精致的玫瑰一朵一朵抽出来摆放在周围。

似乎有风吹过浮动了花瓣,夏油光微微蹙眉疑惑且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分明风平浪静,反而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身边擦过去一样。

这是件很诡异的事情,高专后山有另外的结界守护,一方面为了让牺牲的同伴们安息,另一方面后山是突破高专的一大好弱点,死人是没有办法从墓地里爬出来继续战斗的。

如果是错觉倒也罢了,倘若是诅咒师团队的什么新奇把戏,夏油光觉得就有必要跟五条悟说一声了。

想到这里夏油光默默撑着膝盖直起身,届时他心有旁骛并没注意到怀里还有一支玫瑰,还没来得及走两步,比刚才更强劲的风便袭来,倒是灵巧,只卷走了那支玫瑰。

……玫瑰?

夏油光疑惑偏头,只见玫瑰滚落地面后竟然正好停在了他方才遗落的缺口处完成了整个圆圈的绘制。

“不应该吧……”

陆雨是咒术师,就算她和自己国籍不同一开始练习运用的东西都不一样,可他的术式继承自夏油杰,没有哪个人死前是没有不甘和怨恨的,单纯凭借最后对世间的留念夏油光便能够将对方变成咒灵收进亚空间。

是的,夏油光即使一直都在与咒灵为敌,但他这个人就是如此,如果咒灵是陆雨的话他愿意一直把人带在身边,知道他身灵皆亡。

所以夏油光是最能确定陆雨真的死去的人,即使一年里他总能在生活的各种点滴里恍惚以为陆雨还在他身边,但没有谁比夏油光更能认识到陆雨死去的事实。

风也吹乱了他的头发——风格外喜欢他的头发,来来回回卷起了好几次,扰的正在出神的夏油光不胜其扰无奈的用腕部皮筋绑起来,下意识开口道:

“好了陆雨,再闹今天就没有冰淇淋。”

说罢,风当真停了。

夏油光惊讶的瞪大眼睛,绑到一半的手也不禁顿住了,他再次回头去看那一地散落的娇艳玫瑰、干干净净的墓碑、以及不再新的泥土。

半晌后,猛烈跳动即将冲破胸腔的心脏才勉强回归了正常的频率,夏油光拍拍脸自嘲的笑了两声。

“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是她。”

就算有一天我忘记了全世界,怕也唯独偏偏记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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