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走后没多久,一个纤细荧白的身影从树林里走出来,她手里拿着花袋,身上一缕幽幽暗香。
“令微,可是有人来访?”
黄令微笑着走过去,接下手中花袋,打开一看一片细小白黄,眼中惊讶到,“这是……给我的?”
“嗯。”来人颔首,白色的清辉洒在身上拢上一层清冷的光。
“你不是说初来水土不服易惊醒吗,便摘了这些。”说着她拿回花袋用力系上,不再让黄令微扒着玩。
“方才有犬声。”
“你一点听错了,许是门神大哥心里高兴喝酒喝嗨了学狗叫呢。”黄令微移开位置留足视线伸手往那一指,“喏,你看他们都倒下了。”
“是吗。”见之生出郁色。
“当然了,难不成是司法天神喝多了想来见你,别忘了他可要在下界吃喜宴,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这。”
对面没了声息,俄顷,见之点头,“有些道理,只是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手指指着的是门口方向。
“呃……”这确实是件麻烦事。黄令微歪头。
***
出了百花洲,杨戬非但没有被气到酒醒反而酒意上来一时气酣意浓,跌跌撞撞直往广寒宫而去。
说来嫦娥也不在,他也不知道去那里干什么,只是心中郁闷难当非要上去看一看。
大概是习惯吧。
忍不住干笑出声。
降下月宫,不是臆想的戚清泠泠雾色沉沉,反倒一片灯火通明。俩人穿过开阔的庭院向里走,兀到凉亭,听见里面有女声慵懒熟练地交代道,“……记得明早送去,可不要弄乱了……不必给真君殿备着……都省去放到一边吧。”
“为何不必给我准备了?”
低沉沉静的声音凭空破开凉亭,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本身斜靠在凉椅上惬意自得的玉兔呲溜从上面滑了下来,还是旁边的宫女及时抓了她一把将她带起来。
“二二二”
“二郎神。”
哮天看着她张嘴不出声着急。
“二郎神怎么来了?”面前人神色阴郁,气场低沉,仿佛刚从恶鬼殿上来,眼角带着鸷色的残红,周身还萦绕着仙家端朗清郁的气息。
这种状态的玉兔没见过,望舒却清楚地很,他将玉兔往后一拉,两人隔出个一人空间。
“我若不来岂不是要被你给扣光了。”手上无意一下下打着扇,注意到玉兔飘忽的神色,嘴角噙着一口冷意,杨戬皮笑肉不笑道。
“哪敢啊,别人可以不送,对您家不能不送。”玉兔立马改变姿态换上一副笑脸,惴惴不安地秒答。
“可我刚才怎么听到的不是这样。”谎不要撒的太明显。
“这您就不知道了,您跟我们这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给您准备跟他们那些、那些外人一样的。要求她们摘出来是为了更好的给您单列开。”玉兔走到一处已经标注好姓名的礼品堆,揭开红布展示给杨戬看,“您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月饼桂花酿……这些东西八百年都没变过……我现在怎么可能给您这种东西……”
“不止八百年吧……至少一千……”
哮天犬还在旁边小声嘟噜,玉兔只当没有听到,兴高采烈地给杨戬讲解,“……我们给您准备的是什么……月光织锦……流水一般的扇面,独此一匹绝无分号。只有这样才能配上您司法天神的排面,也显示出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看您就是……”
“内人。”
“……您这样说也……对……”玉兔观察着杨戬脸色的变化,最后两个字拖到漫长,口吻由轻变重再变轻,硬是将短短两字念出个一唱三叹。
见杨戬的表情这才放缓,她脑子立刻转起来迅速跟上,“就是,我们跟那些外人不一样。”
说完停下来忐忑不安地等着杨戬的态度。
“嗯。”只见他轻轻点头,显然十分受用,语气倒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的在理。不过也不能显得我们太突出,旧礼还是照备吧,只需把月光织锦一并备上。”
“好勒。”
玉兔提着气紧紧盯着门口,直到见杨戬主仆二人迈着闲庭碎步满意地从大门口走出去,才一口气放下来跌坐到美人靠上,背景里都是呼呼气音。她连连勾手让人把茶水递过来。
“呼——”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咽下,玉兔瘫软着身子靠坐着感慨,“少了一年的寿命。”
“你真的准备了月光织锦?”望舒好奇。
“没有。瞎编的。”玉兔板着脸,脸上全是对二郎神的不满。
“那你挺能白活啊。现在怎么办啊?”
“现织呗。”
等亭子里的仙都离开,玉兔一个人留下蹲在写着“李天王府”的礼品边,掀开上面的红布叹气。她小脸鼓鼓,耷拉着脑袋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酒盖纸玩,“都怪二郎神,本来还想把这些偷偷送给木吒感谢他一下呢,结果!”
手上一用力,一个没控制好把薄薄的一层纸给戳破了。浓郁醇厚的香气缓缓溢出,很快铺满凉亭。
“……”
***
翌日。
凡间。唐小山家。
唐小山林之洋林婉如三个人窝在矮榻上躺在石制藤廊下纳凉。
“舅舅刚才讲的三苗国十分有趣,不知君子国又是怎样?”唐小山捻起一块蜜饯放到嘴里细品,甜腻在口中化开。
“君子国的经历当真可怕……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见林之洋连连摆手小山也不好再追问。
“耶耶一路行来路上可遇到什么奇事,逮着海外十洲讲个不停,大唐境内的趣事竟一件不提。”林婉如心中欢喜颇有兴趣,问个不停。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奇事从洛阳传出,说是有位仙风道骨的百岁老人平时修仙炼药又有延年益寿之能。陛下曾召见过他,你猜怎么着……”
林之洋话说到一半故作神秘,引得两人俯身坐起连连追问。
“他竟然佯装故去,拒不应召。”
小山听得反而很不屑,靠在回榻上不以为然,“自晋以来文人名士避世者多了,要我说他也没什么新鲜。若来日我登堂入殿必有一番作为,不做那假清高。”
林之洋闻之大笑:“好好好,只等来年开春圣人筹备多年的女举初开,我等你和婉如的好消息。”
“说到科举,”唐小山突然目光收紧,提起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逼问林之洋道:“舅舅几年前送大耶赶考,如今时过四五载,阿耶何处去?”
“呃……这个……”林之洋连连擦汗,不愿将话题进行下去。
偏偏外甥女小山不依不饶,语气越渐咄咄逼人。
见林之洋这般拘迫,小山语气不免温柔下来,叹了口气,“舅舅何苦骗我,你昨晚和阿娘低语和后来阿娘落泪我都瞧见了。舅舅有事不妨直说。”
婉如也劝道,“是啊,父亲你就告诉姐姐吧,她为这件事不知几宿几宿的整晚睡不着。”
“好吧,我就告诉你。”林之洋见瞒不过,叹气索性全说出来。唐敖当时是怎么上京的,又是怎么被斥驳举士资格的。后来如何跟商队去到海外的,又是如何立志出世修行的,如此这般一一交代清楚。
“……既然如此,舅舅此回行商便让小山同行,小山亲寻父亲劝说方可。说不定可以让他回心转意,好过母亲空等。”
“这……万万不可。”林之洋大惊,外甥女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他该如何跟家姐交代。
“舅舅不必相劝,小山既有志杏林便要劝家严一道,怎可枉顾孝道。明日我便告之家母,以示决心。”
“唉,你这孩子当真执拗,与你父亲一样。”林之洋劝不动只好作罢。
***
今日月圆,玉帝素有开私宴的习惯,这便有了今日的月夕宴。为了让众仙家晚间能不错过和家人团聚赏月的时间,月夕宴一般设在上午开宴,早点结束自然不会影响晚上。
只是玉帝喝嗨了往往就顾不得时间私宴拖到深夜的也不是没有,所以每年的月夕宴会都有许多仙家找各种理由的推却,有的甚至为了应付玉帝列出了值年排班表。故而今个私宴除了那些受天庭直接管辖不能明着拒绝的大臣,其余仙僚是能不来就不来,比如暂时借住太乙天尊的东王公他就早早告了假同八仙的铁拐李汉钟离下凡去了。
今年又恰逢各种仙家转世,开宴以来竟是以往没有的冷清。
等到了宴会上最重要的环节——投壶掷酒,大家发现代表男仙和女仙的杨戬和嫦娥都不在,一时竟找不出人来进行。
“杨戬,杨戬呢。”玉帝眉头拧成川字型,怒形于色当场质问。
仙官们惴惴不安不敢开口,还是贴身小奴提起胆子提醒,“听闻司法天神昨夜饮酒过量今早起来还睡着呢,梅山六怪刚递了折子告假。”
果然一阵雷霆之怒。
未几,玉帝发泄完缓缓开口,“众爱卿可有谁愿意上前打头阵啊?”
一阵安静。仙人们你看看我看看一缕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朕就不信没了他俩人天庭就没人了。钟馗,你来。”玉帝压着怒火点名。
赐福镇宅圣君嘿嘿一笑,铁面虬髯上露出一排洁白无瑕的牙齿,抱拳上前,“钟馗领命。”
“女仙呢?”玉帝见解决一个,好心情地靠在椅背上睨着众仙。
“……”
回应他的还是一阵沉默。
说来也怪玉帝,他之前将女仙们贬了精光,如今天庭剩下的女仙着实不多了,之中受他管辖又拥有一席地位的当真少之又少。
“蚕女你怎么样?”在场的女仙只有两三个,玉帝很容易逮到一个。
蚕女神色犯难,她小心翼翼看了眼一旁的马神,鼻翼沁出一小层细汗,咬了咬牙沉下心决定站出去。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越过握住她的手臂,以强势拥有的方式将她半禁锢在怀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准。”
从玉帝角度看无法察觉到他的动作,等了一会儿玉帝见她没有反应只好将目标转到下一个女仙身上。
见玉帝视线移开,他将抬眼看了一下怀里的人,眼神阴鸷狠厉,像快要将她吞于腹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蚕女耳边,声音克制又疯狂,“你是想跟别的男人一起吗,我还不如个黑胖子吗。”
蚕女只是害怕地蜷缩着,浑身颤抖没有回答。
马神像是没注意到怀里的女子的模样,自顾自得将嘴唇靠在耳边,湿热的气息几乎贴着耳廓,细小的绒毛触感让他更加痴迷。他用眼神剐了钟馗一眼,声音慢条斯理,“就应该拿茧蛹把你裹住,这样你就只能是我的,谁也看不见了。”
他将蚕女半揉进怀里,在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一下一下地一寸一寸抚摸着她肌肤。
蚕女在他怀中哆嗦得厉害,嘴唇紧绷抖的骇人。
沉香:在舅舅看来内人的反义词是什么?
杨戬:外人。
沉香:那自己人的反义词是什么?
杨戬:不是自己人。
沉香:你字数没对上啊。
杨戬:你的也没对上啊。
沉香:……是在下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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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hapter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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