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玛格丽特的疑问，埃莉诺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经历的画面。

*

宾利先生和埃莉诺沿着小道并肩散步，两人似乎都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一个也没有说话，直到来到了旷野中唯一的一棵大树下，粗壮的枝丫上吊着一个秋千。

宾利先生抚摸着树干，眼中划过一丝忧郁和深沉，似乎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这棵树是我父亲年轻时种下的，至今已经二十年了。”

埃莉诺仰头看去，苍树郁郁葱葱，阳光斑驳地洒下，在风中轻轻地摇晃。

“那一天，我刚刚出生。”宾利先生嘴角微微上扬，“我的母亲希望我大一些后，能坐在这里荡秋千、玩耍。后来，她是第一个坐上了这个秋千的人……直到卡洛琳出生。”

宾利先生将埃莉诺带到秋千前，微微用力，让她坐下，轻轻地推动了起来。

“这曾经是我和姐妹们儿时争抢的玩具，直到我们都长大了，直到父亲不能再为我们推秋千后，我们便很少再来。”

“这里曾经聚满了欢乐，也凝聚了同样的悲伤。”

埃莉诺睫毛轻颤，心中升起了复杂的情绪——遗憾、共情、苦涩。

“在舞会上，我对您一见钟情，达什伍德小姐。在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想，也许您正是那位，我想带来这棵树下荡秋千的人。”说着，宾利先生来到了她的面前，弯腰屈膝，满目认真地说道，“达什伍德小姐，您愿意与我再种下一棵树吗？我想为您造一座更好的秋千。”

埃莉诺没有说话，他的话让她的眼前一片空白。

可空白之中，是无数的问号和茫然。

“……为什么是我，宾利先生？”

“您是那样的温柔、美丽、落落大方，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与您相比较。甚至我的姐妹们也深知，您拥有毫无瑕疵的高贵品格。即便是自负完美的她们，也不能挑剔一丝一毫。”

埃莉诺眼中的迷雾逐渐散去，她似乎明白了异样之处。

宾利先生与她的结识，都是出于并不单纯的接触。

她看到了他的温柔和财富。而他的眼中，埃莉诺也或许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能让他、他的姐妹甚至他的父亲满意的符号。

埃莉诺看向了面前人的眼眸中，一字一顿地说道：“宾利先生，您爱的是‘达什伍德小姐’，还是埃莉诺？”

宾利先生眼中透露着一丝迷茫，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您就是埃莉诺·达什伍德小姐，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埃莉诺掰开了他的手，轻轻摇头。

“宾利先生，我们相识得太短，而我并非您眼中的那样完美。甚至，您认识的我，只是我‘表演’出来的我。”

“在我的眼中也是一样，我承认自己对您的倾慕，可我总觉得，在你我之间隔着一层纱，您的真实的灵魂在那之后若隐若现，我却抓不住。”

“这一切都太快了，原谅我，宾利先生，我不能答应您。”

她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如同一道阳光，瞬间透视到了他的心底。

刹那间，宾利先生有些自惭形秽。

他的浅薄和别有目的好像被看得透透的。

宾利先生的目光似乎被灼伤，他别开了眼睛。

“我、我对您是真心的，达什伍德小姐，您……”

“宾利先生！我不否认您的真心，但是，您或许还需要好好想一想，这真心究竟有几成。”埃莉诺站了起来，透明而干净的眼神不容辩驳。

“我或许有些自大，竟然对您这样条件的绅士还有更高的要求。

可是，我已经慢慢明白，我要的从来不是外人眼中那令人艳羡的高贵和富有，而是，一颗纯粹的真心。”

*

“这么说来，你对宾利先生的那番话，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打击了他的自信心。”玛格丽特评价道，“尤其是他这样善良的人，被指出‘真心’的缺失，我敢说，他一定羞愧又愤怒。”

“你说的没错，玛格丽特。”埃莉诺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也许我将来会后悔，可是，如果我答应了他，我现在就会后悔。”

“从我的角度来看，只觉得他的步调太快，就好像……有人在追赶。”

“你说的没错，我猜，他是想在老宾利先生离世前，解决婚姻的问题。”埃莉诺坦然回答，“就像父亲临终前时，也差点广发邀请函，想为我和玛丽安早点定下婚约。”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也正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我发觉，宾利先生是一个极容易被亲人和朋友左右的一个人。”埃莉诺摇了摇头，“或许他的个性过于温柔，在这段关系中，宾利小姐们甚至占据了主导，这让我很不舒服。

就好像，达什伍德小姐和宾利先生都只是一个象征。区别是，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却还没有意识到。”

玛格丽特有些吃惊。

玛格丽特作为一个未来的人，坠入了这个世界，因此能明确地把“玛格丽特·达什伍德”与自己区分开来。而埃莉诺作为土生土长的英伦淑女，竟然也已经思考到了这个层面。

或许她只是因为情感的冲突，而将自己和身份区别开来，但这已经足够令人刮目相看的了。

玛格丽特问道：“那你这样和他说了吗？”

“不。玛格丽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要认识到这一点，这种清醒和意识很痛苦。”

*

“达什伍德小姐，我们快要到诺兰庄园啦！”马夫从外面吆喝着。

玛格丽特和埃莉诺连忙从窗口探出，向前方望去。

只见夕阳之中，古朴而庄严的诺兰庄园安静地坐在平原旷野之中，芳草碧绿，生机盎然。

埃莉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马车就来到了庄园前。

没有人出来迎接，这是当然，她们没有提前派人通知达什伍德太太和玛丽安。

埃莉诺、玛格丽特和贝蒂跳下了马车后，马夫被好言邀请，在庄园里住一晚再离开。但马夫却说，离开前，宾利先生特别叮嘱过，不要麻烦诺兰庄园的主人们，要他当天就回去复命。没办法，他喝了口水后，就立即调头回去了。

奈特利先生却被玛格丽特劝着再住一晚，他挣扎地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抵不过玛格丽特那双晶莹剔透的绿眼睛，答应了。

几人正要往庄园里走去时，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位信使。

“这是送给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的信！”信使拉住马儿，大声喊道。

一瞬间，二楼窗口传来了一声凳子翻倒的声音。

埃莉诺从钱包里找出两先令递给信使：“够了吗？”

“够了，完全够了，达什伍德小姐。”信使喜气洋洋地接过，作势要找钱。

“不必了，你走吧。”埃莉诺看着信封说道。

信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而埃莉诺却在原地皱了眉。

“怎么了？”玛格丽特踮起脚想要看看那信，埃莉诺递给了她，却瞬间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和匆匆的脚步声。

“这是我的信！”玛丽安大声嚷道，一把冲上前来，从玛格丽特手中将信封夺去。

“啊！”玛格丽特吓了一跳，被玛丽安用胳膊肘撞倒，向后倒去。

奈特利先生连忙一把扶住。

“没事吧？”

“没事，谢谢。”

玛丽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边将信封塞在袖口，一边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道：“你们回来啦？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们？”

“我们又不长久地住在那儿，早晚要回来，也就这几天的事情，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让信使跑一趟了。”埃莉诺假装没有看见那封信的落款，柔声问道，“妈妈呢？她在哪儿？”

“她出去拜访朋友了，你知道的，在舞会上，她和曾经的朋友又一次取得了联系。”

“好吧。我们进去吧，别愣在这儿。”

埃莉诺端起了达什伍德小姐的身份，招呼众人进屋。

当玛格丽特与她擦肩而过时，埃莉诺低声道：“先别告诉妈妈。”

“嗯，我知道的。”玛格丽特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那信封上的落款来自彭伯里庄园，却没有名字。

但玛格丽特刹那间就明白，无他，写信人是那位容貌漂亮的维克汉姆先生。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玛丽安的过激反应让她有了不好的感觉。

*

达什伍德太太不在庄园内，约翰夫妇也不在，几位小姐便也无心用正式的规格招待客人。而奈特利先生更是觉得没有必要，他再住一晚就要离开了。

厨房匆匆忙忙做着晚餐。

而玛格丽特却找到奈特利先生的房间门口，原地徘徊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敲响了门。

几乎在她敲响的一瞬间，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奈特利先生脱下了厚重的外套大衣，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黑色马甲，衬衫的袖口解开，向上挽了两道，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挑了挑眉：“已经到晚餐时间了？”

玛格丽特朝里面瞥了一眼，行李箱被打开，他应该正在收拾。

“不，厨房还在准备。”玛格丽特挠了挠头，“我、我想请您来小厨房吃晚餐。”

门后，奈特利先生抓着门把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什么？”

“我想亲手给您做一顿晚餐，奈特利先生。即便之前我已经在餐桌上为您做过一次，可我觉得那仍然不够诚意，因为那并不是单为您做的。

您……您离开这儿、回到唐维尔庄园后，便再也无法品尝到‘味道’，无论好吃的、还是不好吃的。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心中实在难受。

我不是医生，不能医治好您的病症，可我亲手制作的食物竟然能让您再次品尝到那么丰富的口味。

这也许是上帝的安排，我应当为您负责。”

“负责？”奈特利先生的声音有些飘忽。

“救命之恩，不是一餐两餐就能报答的。

或许我现在找不到完全的解决办法，但是，您放心，我一定要让您重新品尝到世间所有的美味。”

玛格丽特眼中的坚定和炽热，让奈特利哑口无言。

*三姐妹都陷入纠葛嘞。

*如上章评论区小天使所说，宾利的求婚有点冲喜内味儿了hhhhh

*本来这章想些得更肥一些，奈何今天咳嗽咳得惊天动地，再加上三次元又在联系HR……哎，好忙。

立一个FLAG，明天至少六千字！！！写不到就评论区发红包qwq

*预告：下一个阶段轮到“情感小姐”玛丽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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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诺兰庄园（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