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蓬莱玩够了，下一步就是回灌江口。

杨戬向来听调不听宣，和自家兄弟们在梅山附近打架遛狗，这次在天界上面停留的时间本就已经超过了他和姚公麟、康安裕三人的预期了。

当然，也有更加出乎意料的——来时三个人，回时四个人。

康安裕提前把这个消息泄给了还在灌江口守着的另外四个人，那四人嘴上也是个没把的，传过来传过去，又把他们一行人赚了两万贯的事儿也说了回去，竟然传成杨戬被孙悟空给偷袭了，喂了两口女儿河的水，杨戬生了个半大的女儿。

孙悟空一看事儿闹大了，赔了两万贯，跑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王听雨听乐了，把这个消息又传回给了杨戬。

这消息还是在人间发酵了一圈，最后通过包打听给传上来的。

“包打听……啊，那家伙啊！”杨戬挑眉，大概是反应过来了，“不过你怎么会和包打听扯上关系的？”

“我之前在包打听那里帮工，赚点换零件的钱。”王听雨笑着应答。

杨戬“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的手指紧了紧。下次再见到包打听，他肯定要把那人给继续绑到蓬莱天牢去。

“你倒是学点好的。”

王听雨挑眉，转移了话题。

“不过当初我没有名字的时候，这朵花就是我的身份标志——蓬莱没什么山茶花，所以很好认出来。”王听雨笑着，继续说道，“在此之前，那些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就叫我——‘身上有花’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

“所以二爷，作为感谢，这花就送给你了，”女孩子又晃了晃酒壶，里面的酒刚好够两个人各来一碗，“我现在，有名字了。”

王听雨。

她在心底，又轻轻地念了一遍。

现在，她有自己的名字了，而且是杨戬给她的名字。

***

“对了二爷，”王听雨突然想起来，“我当初帮包打听工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蓬莱混出来名气了，有一次还有金霞洞的人来找我，说是要带我回金霞洞，我说我不想去，就和他们打起来，打到最后打不过，我就跑了。”

杨戬的表情变了一瞬，但是也就这么无人在意的一瞬，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常。

杨戬嗤笑着，喝了口酒：“得亏你能从金霞洞的人手里跑掉。”

杨戬是金霞洞的大弟子，但是并非所有金霞洞相关的事情都会经过他这里。

尤其是王听雨的存在是天庭为了阻碍他和沉香劈山，抓王听雨这件事，肯定也是瞒着杨戬的。

说到这里，无论是王听雨，还是杨戬，都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噗嗤笑了起来。

王听雨一只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嘴里没个把门的：“金霞洞说起来吓人，也莫过是因为有玉鼎真人以及二郎神，若是玉鼎真人不出现，杨戬也不出现，那么金霞洞其他人便吓不到我。”

杨戬看她这幅模样，也不泼冷水。

只是又给她斟了一碗酒：“好好好，这就敬你顺利逃跑。”

金霞洞又不是什么三流小流派，非得靠强行绑人才能有新生源。若是一般的小神小仙，听到金霞洞，怕不是诚惶诚恐地直接去了，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逃跑了。

或许也真是一种能够发现危险的野性本能。

“不过，按理来说，寻常人应该会很乐意去金霞洞的？”杨戬挑眉问道。

“我不想去，”王听雨坦然，“他们非得让我找到你或者……沉香，虽然最后确实我要找二爷啦……”

金霞洞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要培养她，而是让她直接和杨戬对上，随便练练，死在杨戬手里就行。

女孩子继续说道：“他们当时说什么封神榜，又说沉香，然后说二爷会是阻碍，又说，要让我提前来，要不然金霞洞被炸了，天界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听雨说，金霞洞一开始并不是直接追杀她，而是希望她能够进入金霞洞当弟子。

传她仙法，给她身份。

但是王听雨没同意，她自己没有法力，去了金霞洞，之后如果没办法离开的话，那才真是有苦说不出。

女孩子一摊手：“大道理一堆，却一句话都没提到我之后会如何，那我为什么要去？”

毕竟所有的目标，都是为了阻止杨戬和沉香劈开华山。

***

女孩子说话说得七倒八歪，但是杨戬却轻易从这些碎片化的词句中拼凑完整的信息。

金霞洞早就知道了杨家命运的事情。

何其可笑，明明是他们捏造出来的命运——和王听雨一样，明明是他们捏造出来的所谓“宿命”，现在却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金霞洞了解杨戬，如同杨戬了解他们一样。

无论是为了沉香还是为了三圣母，杨戬他一定是同意劈开华山的那个人。

劈山的后果自然就是封神榜现世，然后被毁，再根据这茬，天界大乱，金霞洞坍塌，再重排封神榜。

一个破封神榜，排了又乱，乱了又排。就这么一个榜，竟然惹得那些修身养性的神仙们趋之若鹜，真是可悲。

天界大乱，人间也大乱。

“然后，”女孩子打断杨戬的沉思，朝着他凑近了一些，“我告诉他们说……金霞洞若是没了，我肯定第一个过去烧香。”

杨戬无奈叹气，将王听雨的脑袋重新按回到座位上：“你别动。”

王听雨像是没感受到杨戬的无奈，又自顾自地喝着酒：“金霞洞的算盘，我知道，我是偷渡来的人，无依无靠的，真要死在这儿了，天界啊，也查不到我的踪迹。嘿嘿，可惜了，要我死，我就让他们也不痛快。”

杨戬微微抬头：“你喝多了？”

“怎么可能，”女孩子一只手撑着下巴，半边脸都被挤压得变形，“这种浊酒，我才不会喝醉呢。”

杨戬：……

你最好是没喝醉。

“我运气好，还没试过断脑袋，不过那个一看就很疼。”女孩子口齿不清，却依旧絮絮叨叨，“二爷啊，二爷真的是很好的神仙，所以我才不会阻挡二爷，没什么其他的理由，我就是不想，我就是觉得，二爷是最好的神仙。”

语言听起来单薄，但是在这句话的背后，她被金霞洞追截甚至囚禁，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发现了自己的不死不灭。

因此，无论是自残，还是干脆诈死，都成为了她为了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

只是，又如何呢，她不知道该如何真正地反抗金霞洞，更没有办法轻易地返回人间。

她只会逃跑，然后笃定了心思来找杨戬。

“二郎神，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他们说二郎神有求必应……是最好的神仙了……”

“我的命运啊，为什么会就这么被金霞洞的人、被那群上仙们给掌控呢……真是让人、让人不爽！就是生气！为什么是我被偷渡上来了啊！”王听雨的语言能力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只要我神魂不灭，我就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被拽回到这具身体里来，然后耳边是吵闹的声音，究竟是谁在吵啊，好烦啊你们！”

有的人心怀天下，注定是被折磨的命，而有的人只是执念于自身，那也是被折磨的命。

某种意义上，她仰慕作为过来人的杨戬，并且以此为借口而苟活，她只能靠近杨戬，然后怀抱着小心思，单方面地粘附着。

那是人类本性里最烂的劣根性。

女孩子喃喃自语，杨戬颇为诧异，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她连眼睛都睁不开，看起来已经迷糊了。

“……真是。”杨戬叹了口气。

还说什么没喝多呢。

杨戬给她的酒，其实喝起来和糖水差不多，然而看见面前这人现在的样子，杨戬带着某种小心翼翼地探求的感觉，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酒。

就是糖水。

这都能喝醉？

杨戬呼出一口气，同样地，一只手顶在自己的膝盖上，撑着自己的下巴。

“我不会杀你的。”杨戬的手指捏紧，声音清亮。

***

王听雨醒过来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发现自己被杨戬送回到了房间之中。

不过她喝高了归喝高了，好歹没断片。

所以，杨戬在她睡过去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王听雨琢磨了一会儿。

“哎，你这人！”王听雨急了，一拍自己的脑袋，然后自己疼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你把两万贯还给我！”

“你怎么一醒过来就在琢磨那两万贯，”杨戬端着托盘敲了敲门，“在外面都听见你的哀嚎了。”

王听雨啪嗒啪嗒赤着脚就去开了门。

不过杨戬的动作比她更快。

杨戬伸手挡住她的动作：“但是，我会斩断你身上那些因果恩怨，这样你就可以回到……天地乾坤轮回之中了。”

王听雨的动作猛然停下，脸上满是疑惑。

继续疑惑。

然后。

脑袋直接朝着身后栽了过去，还好二郎神不愧是二郎神，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女孩子的衣领。

一只手稳稳拖着托盘，一只手抓着王听雨。

王听雨像是一具失了魂的木偶，就这样被杨戬拎在手上。

“……哎。”高大的男人将她放在一旁的软塌上，自己倒是坐在了桌子旁边，喝了口房间里的茶，然后长长地叹气。

王听雨生无可恋，语气低沉：“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杨戬翘个二郎腿：“诶~不是说了，帮你斩断你身上的那些因果恩怨吗？”

王听雨眯着眼睛看他：“你怎么斩断？”

“这你别问，之后你会知道的，”杨戬轻笑，“起来把醒酒汤喝了，收拾收拾。”

王听雨不敢反抗，只能慢慢爬起来，然后踱步到桌子前。

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桌上的陶碗，两口就能喝掉的汤水被她喝了好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