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西门吹雪就在一旁拿出帕子擦掉剑身上的污渍，见她坐在地上，也不管她的剑，想了想，还是拿出最后一方帕子递了过去：“擦擦。”

许是西门吹雪没说得明白，导致祝向云接过帕子后，直接扯下脸上的面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谢啦！”

西门吹雪怔愣了片刻，缓缓开口：“那是给你擦剑的。”

祝向云压根没在意这点小事，或者这样说，这种事情压根不值得她在意：“哦，擦完脸再擦剑呗，正好废物利用。”

西门吹雪无奈地抿了抿唇，有时候这个朋友太过没心没肺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他收了剑，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皎洁的月亮：“该去帮忙了。”

祝向云也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拿起剑就往石观音密室走去：“走吧。”

再不去，石观音估计快被楚留香弄死了。

他们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石观音的密室，应该这样来说，是祝向云带着西门吹雪驾轻就熟地左拐右拐，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屋内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楚留香被石观音按着打。

这倒霉催的，总是有办法激怒石观音。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难不成你已经改变了主意？”石观音收了掌风，好似方才的一切是楚留香的幻想，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他当然没有想说的。”祝向云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只瞧了一眼便立马转过身去，连带着把西门吹雪也给转了过去，“福生无量天尊，大姐，大庭广众之下，你多多少少穿件衣服吧。”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她知道古龙小说开放，但没想到这么开放，光着身子打架，真是小说界的一股清流。

西门吹雪自然听到了她的话，很快空气中响起衣帛撕裂的声音：“给，蒙住眼睛。”

在他眼里，男人与女人只是本质上有些区别，但脱光衣服的女人，就只是一具会说话的尸体。

既然她不想见到脱了衣服的石观音，那蒙上眼睛就行。

一个合格的剑客即便没有双眼，也能在无声无息中将人置于死地。

西门吹雪常年在万梅山庄练剑，黑暗于他而言，不过是常伴左右，能让他将剑术练至最高境界的伙伴。

楚留香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湿，这个赌注实在太大了些，石观音若是不想听他说话，那么他的性命真的有可能丢在这里。

不过好在，他赢了，而且他的朋友终于在危急时刻赶到了这里，那颗几乎跳出胸腔的心渐渐回归原位，但他还是紧张得不行，可他的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仍是那副温和的姿态。

楚留香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他转头看向石观音：“你就算要与我动手，也应该穿件衣服吧？万一让旁人给瞧见了，总会是有些麻烦的。”

石观音此刻就算要去拿衣服穿上，也是来不及了，只因未等楚留香说完，西门吹雪和祝向云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提着剑刺了过来，而楚留香也随之出手。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楚留香出手之际，速度快得骇人惊闻，哪怕是中原一点红在此，也稍逊下风，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位以剑闻名的西门吹雪。

而三人中的另一位，出剑的速度也是极快，快到让人无法看清出剑的招式和方向。

像是一阵风，可大漠里怎么会无端起风？

群殴的力量是强大的，更何况群殴石观音的三人实力都在水准之上，饶是石观音也有些力不从心。

石观音露出一抹奇异的神色来：“你果然很合我的心意，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也不愿伤了你。”她又看向楚留香，“早就听闻你诡计多端，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但是你能骗得了我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吗？”

这几句话说完，她又攻了出去，只不过她的每一次攻击皆被西门吹雪拦了下来，楚留香全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差点再次被石观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石观音把视线落在西门吹雪身上：“西门庄主？原来那孩子身边的剑客居然是你，倒是我失算了。”

对上楚留香，她的胜算很大，可若再加上一个西门吹雪，石观音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西门吹雪的剑很快，像是漫天大雪下的风，冰冷刺骨，招招致命，但他还是收了力气，只因祝向云想要活捉石观音，要不然石观音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见过雪吗？我说的是大漠飘雪。

剑气卷起无形的风，楚留香停了下来，而石观音再次变换了招式，她的发难来得又急又快，甚至于楚留香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小心。”

西门吹雪的衣袂飘飘，他的剑势辉煌，剑气倏然掠去，如青光掠红，吹进屋内的那缕凉风都被剑气斩断，后又被剑光搅动。

楚留香敏感地察觉到周围的空气湿润了许多，在这样几乎不会下雨的沙漠中，空气怎会如此湿润？

他又回想起了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人是石观音的对手。

可直到看见这一幕，他知道，那些人说错了。

西门吹雪的剑可以与石观音一战。

石观音的招式越发凶险恶毒，但楚留香觉得，她开始变慢了，不是力不从心的那种慢，而是刻意的慢，楚留香再次迎了上去，他终于发现石观音出招慢的原因了。

只因她将力道转变了一下，先是使出了十分之九的力，旋即又将那股力道变幻一下，而剩下的那一分力则是她留下的后手，能够在人精疲力竭时置人于死地的力。

要问祝向云此刻怎么样，自然是被石观音压着打。

三人中，属她武功最菜，而石观音自然也发现了突破口，偶尔分点精力去对付楚留香和西门吹雪，其余时间全冲着她来，打得她苦不堪言。

有时候她真怀疑石观音上辈子莫不是个八爪鱼，被西门吹雪接连破了数十招后仍有精力和她对打。

一时间，各有各的难处。

西门吹雪的剑只能破石观音的招式，楚留香目前也只能闪避，而身为团队中最弱的祝向云此刻却是很生气。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石观音她实在太过分了！

祝向云直接趁石观音不备，转身抄起梳妆台上的木盒，一下就拍了过去。

没拍到，还被发现了。

哦豁，没关系，她还有后手，之前在石林里找到的板砖被她放在房梁上。

只见她纵身一跳，从房梁上拿下一块板砖，对着石观音的后脑勺拍了下去。

楚留香惊呆了。

西门吹雪顿了顿，似乎在尽力习惯。

石观音被拍晕了过去，在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镜子里的人影也随之消失。

祝向云开心了。

任务圆满结束。

此情此景，真是印证了那句老话：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衣服再好，一砖撂倒。

谁能想到那个纵横沙漠的女魔头居然败在一块平平无奇的砖头下。

从此，沙漠观音的名头渐渐消弭于江湖。

40.

楚留香有很多仇人，那些人都对他恨之入骨，甚至有不少人在背后诅咒他：楚留香将来一定会死在女人手上，他的尸体是在一个女人床上被发现的。

这些人若是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耻笑他，堂堂楚留香居然也有怕的一天。

楚留香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幸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也撑不了几招。”

祝向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砖头：“果然还是板砖最好使。”

她抬头望向那面光滑的镜子，若是没猜错的话，原著中楚留香就是打破这面镜子才打败石观音的，可惜若是打破了镜子，石观音也会自杀。

佳人粉红枯骨，她要的是活人，可不是一堆骷髅。

“这个给你，下次你遇到这种情况，直接一砖头过去，我保证对方立马投降。”抢了楚留香的高光戏份，祝向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便把手中的砖头交给他，“不投降也没关系，挨了这么一砖头，估计也难继续出手。”

“当然，如果遇到练铁头功的，砖头估计也用不上。江湖险恶，实在不行咱就撤。”

祝向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道：“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下次你要是再遇上石观音这种变态，打不赢就跑吧。”

楚留香还是接过了砖头，轻笑道：“那便多谢小友相赠了。”

他的这位小友当真是天生的自来熟，也很有趣，毕竟不是谁都随身携带一块砖头，也不是谁都能在那样危急的时刻，能够将人制服在地。

楚留香看着手中的砖头，不禁一笑。

他这数十年收到过许多礼物，有南海的夜明珠，前朝的名贵字画，也有坊间名不见经传的美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砖头给他，还是让他用来防身的。

楚留香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江湖，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日后的江湖肯定很有趣。

祝向云见楚留香收下了砖头，转身就去研究那面镜子，她张了张嘴，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张嘴，随后又做了几个动作，镜子里也同样做了几个动作，这也没什么特别啊？

西门吹雪走了过来，见她这一系列谜之操作，问道：“怎么了？”

祝向云凝眉，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有些疑惑：“你说，爱上镜子里的自己，是不是算不为世俗所接受的爱情？”

她好像记得希腊好像有一个有关这样的神话，一个神在河边洗脸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倒影，后来有人还给它特意取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一种不能养在室内，而且有毒的花。好像叫水仙？

她眼睛一亮，对，就是叫水仙。

这古龙老爷子看不出来还挺潮的嘛。

西门吹雪不懂，也不想懂，只因为他知道，爱上镜子里的自己，那人肯定是自恋到没边了，而自恋是一种病，他唯一想说的就是找个大夫看一下脑子。

这种病一旦治不好，容易祸害江湖，还容易被人揍，比如被祝向云捆住的石观音，现在被她用一件外袍和床单裹住丢在角落。

如此看来，自恋还是一种不可治愈的病。

“你应该把心思放在练剑上，我还在等你和我的下一场比试。”

西门吹雪说得很认真，在剑道方面，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极致追求，所以在听到祝向云的话时，才会这样说，他不希望他的朋友，一个在剑方面有着很强天赋的人，被世间感情所累。

祝向云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也不去观察镜子有何特别，立马凑到西门吹雪身边：“什么意思？你要和我比剑？还是很郑重的那种？”

西门吹雪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嗯。”

祝向云显得十分激动，直接在原地跳了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的朋友想要和我有一场很郑重的比试，今天不会再有比这个更令我高兴的事了。”

楚留香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笑着问：“真有这么高兴？”

祝向云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是当然，俗话说高山流水难觅知音，有一个能一起探讨剑术的朋友，简直就是人生一大幸事。况且，我还挺想和西门再比一场的。”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神情也严肃起来：“西门吹雪，我想向你下个战书，十年之后东海一战！”

难得见她如此正经，一旁的楚留香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好，就十年。”西门吹雪一口应下。

他没问为何需要十年。一个剑客的成长之路是很艰辛的，他的朋友初入江湖，身边又没有什么德高望重的前辈指引，在江湖上行走肯定极为困难，她还很年轻，需要在江湖找到自己的道，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他等得起，不过区区十年，他用这个十年，等着和祝向云一战。

一代有名的剑客，向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许下一个承诺，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迎来一波耻笑，但谁也说不准未来的事，万一这个愣头青最后成了天下第一呢？

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除了他们三个，便只有天上的星河，山谷里的清风明月知道不久的将来，江湖上会出现一场难能可贵的对决。

西门吹雪把目光投向楚留香：“到时候，还烦请香帅做个见证。”

楚留香笑着点头：“这是自然的，即便庄主没有开口，我也是要厚着脸皮问的。”

他不是很喜欢舞刀弄枪，更不喜欢朋友间刀剑相向，但能目睹这样一场对决，他想，他应该是很愿意去看一眼的。

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变强，也足够一个更强的人更上一层楼。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场西门吹雪单方面碾压的对决，可楚留香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只因为他在祝向云的话中抓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词：再？

为什么是“再”这个词，难道他们之前已经比试过了，而且结果都令对方心服口服，甚至还有再较量一次的想法。

楚留香觉得，他已经快摸到真相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