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晃动很快平息，塞莱斯特与布鲁斯扶着墙壁站稳，先前那种微妙的对峙气氛也随之消散。

两人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彼此的手，布鲁斯上前一步，警惕地观察四周，低声道：“楼上似乎出了事。”

他径直走向门口。

塞莱斯特仍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仿佛仍能感受到对方留下的温度。

紧接着他意识到，蝙蝠侠并没有对他关于小丑的处置方式做出任何回应。

一丝失落掠过心头，又迅速被他按下。这时，一阵细微响动传来，他侧头望去，布鲁斯正站在地下室入口处——那扇门已经开了。

“楼上可能有变故，也许是我们离开的机会。”布鲁斯没有回头，声音冷静，“跟上，塞斯。”

塞莱斯特沉默地跟上。

在昏暗中，他仿佛看见蝙蝠的影子正逐渐覆盖布鲁斯·韦恩的轮廓。此刻，蝙蝠侠的特质已远远压倒那位花花公子，可塞莱斯特分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庆幸多些，还是失落多些。

通往地面的是一段楼梯，之前的震动像是爆炸导致的，好在地下室结构比较坚固，没有坍塌，但依旧不适合久留。

布鲁斯迅速判断形势，率先登上楼梯，试着推动顶部的隔板，却碍于上方沉重的压力，只能使其微微颤动。

“或许可以让我试试，韦恩先生。”塞莱斯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布鲁斯沉默地侧身让开，当对方的身影擦过他，走向楼梯顶端时，他突然开口：“之前那个问题……你认为小丑应该消失，是出于个人憎恶，还是认为哥谭不该有这样的混乱？”

是复仇的私心，还是某种扭曲的正义感？

前者意味着塞莱斯特·菲尔温仍然被情绪支配，后者则表明他不会止步于此，一定还会对哥谭其他罪犯动手。布鲁斯冷静地剖析着对方的动机。

然而，他得到的却并非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不确定，韦恩先生。”

塞莱斯特试探着推了推隔板，随后稍一用力——上方阻碍的重量仿佛凭空消失，隔板被轻松推开。他没有解释自己动用魔法移开了重物，而是直接往外部稍微观察片刻。从整体来看算是幸运，地下室外侧，南面墙体已经完全坍塌，而北面，也就是地下室上方的空间因为有楼梯支撑，恰巧在出口上方形成了一个三角安全区。

他回过头，迎上黑暗中那双依旧凝视着他的蓝眼睛。蝙蝠侠显然对他的回避性回答并不满意。

但塞莱斯特对此再熟悉不过。

蝙蝠侠已站在他的面前。

而他深知该如何与蝙蝠侠打交道。

坦诚，以及情感。

于是塞莱斯特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从小时候起，我就意识到，每个人都无时无刻不暴露在被他人伤害的风险之下。只是有些人足够强大，使得那些施加伤害的行径显得可笑而荒谬。但是，韦恩先生，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害虫，也能摧毁整片麦田——啃噬它们的根基，腐蚀那片土壤。”

“第一次的时候，我没能重视。我总觉得来年麦田会自己复苏。但它没有。我听从朋友的建议，试图修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田地也被侵蚀，一天天走向荒芜。”

“第二次，我决定认真应对，想要提前根除祸患。但我的朋友阻止了我。他向我保证一切安全，许诺未来会好转，无人能再伤害我们。可他欺骗了我——最终，他成了亲手毁掉麦田的人。”

“第三次，有人问我为什么非要守望那片田地，他说这个世界本就更加广阔自由。于是，他将我推向陌生而未知的远方。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但那个正确的人，自己却也守望着另一片早已死去的田地。他只是……”

“塞莱斯特。”

布鲁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塞莱斯特垂眸，那双灰绿色的瞳孔在微弱光线下显得灰暗而漠然。

他平静地与黑暗中的蓝眼睛对视，继续道：“有时候，我怀念蓝天下那片自由生长的麦田。有时候，我憎恨那些啃噬我生活的害虫。但更多时候，我仍在期望着那些尚未发生的、可能变好的、他们曾承诺的未来。可事实上，我知道那些都是谎言。”

“韦恩先生。”

【蝙蝠侠。】

“您认为，我还能看到那一天吗？”

【告诉我，你能承诺那一天吗？】

塞莱斯特朝着黑暗中的蝙蝠侠，伸出手。

黑暗中，无人回应。

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漫长、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更悲伤。

然而最终……

塞莱斯特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

黑暗中传来低沉而沙哑的嗓音：

“我无法给你承诺，塞莱斯特。”

“但我看见你了。”

于是塞莱斯特露出了微笑。

“这就足够了。”

＊

布鲁斯·韦恩推开车门，带着一身尘土与疲惫踏进韦恩宅。他胡乱撩了一把汗湿的额发，发丝凌乱地贴在皮肤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沾着些许灰渍。

他大步穿过门廊，正撞见端着茶杯的阿尔弗雷德，便脱口而出：“阿福，我有了新发现，我想——”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越过阿尔弗雷德的肩膀，目光停在客厅里一位并不算陌生的少年身上。

那是个穿着合体西装的小少年，黑发蓝眼，见他进来便立刻站起身，虽然看起来有些拘谨，但举止间依旧透着良好教养带来的礼貌，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阿尔弗雷德先是诧异地扫了一眼浑身狼狈的布鲁斯，不赞同地皱了皱眉，随即轻叹一声：“这正是我本想告知您的事，布鲁斯老爷。这位小客人已等候您多时，他说有要事必须当面见您。”

布鲁斯条件反射地扬起一个属于“哥谭宝贝”的、略带倦意的甜蜜微笑：“噢？是有什么我能帮……”

“您好，韦恩先生。我是提摩西·德雷克。”少年却径直走上前，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到布鲁斯面前，“我认为，您需要看看这个。”

布鲁斯低头，目光落在照片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照片中是一张与阿尔弗雷德极为相似、却绝非同一人的面孔。

紧接着，他听见少年清晰地说道：“他熟悉您的行动逻辑与监控模式，所以能完美避开您的视线。但他并不了解我的。”

“所以我认为，您需要一位罗宾。”提摩西·德雷克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笑容尽失的布鲁斯，“蝙蝠侠先生。”

……

塞莱斯特转动钥匙，推开了出租屋的房门。

一股与往日无异的寂静迎面而来，光线从拉拢的窗帘缝隙间渗入，在空气中投下微弱的光束。然而，就在这片沉寂之中，一丝微妙的违和感悄然涌上心头。

他的视线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书桌一角。

那枚作为纪念、没有开刃的蝙蝠镖，原本应该被妥善收在木盒之中。但此刻，它却有一角深深嵌入了木质桌面，将某样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暴露无遗。

塞莱斯特走近。

他看见了一封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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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