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日常

我躺在地板上大概一个小时,几乎没有睡。

暖气管在清晨前最冰冷的那段时刻会轻微膨胀,金属片像是被人从内部敲击一样,一声一声沿着老旧公寓的墙壁传导下来。我会想起我妈离开的那个夜晚,这没有意义——可人脑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两者没有丝毫关系,却偏偏要把臆想和现实联系在一起。

我闭着眼,强迫自己休息。

一切都乱透了,互助会的事情、钱德勒的事情、还有背后不知道为什么会牵扯进来的我爸妈。

我翻了个身,背贴着地板,冰凉的温度像是提醒我别再往自己脑子里塞东西。但也没什么用,越逼着不去想,念头反而越清晰。

雷迪亚和钱德勒的案子处处充斥着奇怪、诡异的感觉,哪怕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钱德勒并非凶手,我却依旧从心底涌起一丝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我又深呼吸了一次,睁开眼,窗户还开着、保留着夜翼走时的样子。

天已经从墨色变成泥灰色的清晨。

窗户的玻璃上凝着一层淡薄的雾,街景模糊得像油画,又因为夜翼昨晚翻窗时留下的指纹痕迹而显得脏兮兮的。我盯着那串痕迹几秒,嫌恶地抬手在玻璃上一划,又因为没擦干净而更糟糕。

算了。

我从地板上坐起,脚掌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时打了个寒战。胃里空得像是被掏空,只能勉强算作“还活着”的象征。

走到厨房,把冰箱门拉开。

冷气扑在脸上,里面只剩下一包瘪掉一半的麦片、一盒陌生牌子的牛奶,还有几瓶已经过期的果汁。

那包麦片……好像是约翰以前来我这儿临走前塞到冰箱里、说是留着给我的。

包装边角卷着折痕,日期也快到期了,我挑了挑眉,把它拿出来。

牛奶的情况就没这么幸运了。

我拧开盖子,一股酸味冲得我差点当场把胃翻出来。

那味道像是高中时期有人把奶酪扔在储物柜里过了好几个月才有人把它拿出来,我连忙把整盒牛奶倒进水槽,冲了足足两分钟的水才让那股味道从我的洗碗池里消散。

胃更空了。但很可惜,今天没有莫伊拉和茉莉出现在玄关、我也确实要自己动手做点吃的。

叹了口气,我只能把麦片倒进碗里,用开水把它冲开。

热水把这些干硬的小东西泡浮起来,像小小的救生圈挤在一起。我用勺子舀了一口,入口时那股土豆片似的软烂质感让舌头都缩了起来。

我捧着碗,走到客厅把电视打开。

哥谭晨间新闻如往常般无聊又混乱——

【昨夜凌晨,蝙蝠侠在金融区巷道内抓获两名抢劫犯……】

【同时也是昨夜,有多位市民报警声称,“目击到多辆可疑的货车停靠在居民区、清晨后消失不见”,警方提醒市民减少深夜外出……】

屏幕上播放着模糊的监控画面,这似乎是某人家门口的可视门铃,一辆白色卡车停靠在门前的道路上,没有任何人经过、也没有任何人下车,一直到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车灯毫无预兆的亮起,紧接着缓缓起步,消失在监控的另一头。

我舀了第二勺麦片,咀嚼声被房间外的警笛掩盖。嘴里味道淡得像嚼纸,但至少比酸牛奶好。

约翰的通讯器被我从他的房间里找出来,静静躺在桌面上,没有亮起。

虽然约翰的母亲领走了他的尸体、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但因为他经常跑到我的公寓里来打游戏、甚至是在我这完成他的论文,这里还是留了不少他的东西。

那些东西我一直没收拢归纳,任由它们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待着,就好像哪天真的会有人惊喜的发现它,然后炫耀、怀旧似得在我眼前炫耀一样。

我本来以为夜翼会在日出前就发来什么新情报,至少一句“还没找到”或者“今天你别乱跑”。

结果什么也没有。

我用指背敲了敲通讯器,又把它推远一点。

对我来说,现在没有特别明确的计划。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确实很想去看看钱德勒现在的情况。

不过只要想象布鲁德海文警局外面蹲点的各种盯着账本的人——黑面具的手下、收钱的警察、那些为了在马罗尼、黑面具之间赌一把的疯子们——只要被他们知道我和钱德勒有联系、我就会成为下一个钱德勒。

我放下碗,靠在沙发背上,空空的胃被热麦片撑开一点,身体也终于有了能量能够继续前进。

窗外传来远处垃圾车倒车的滴滴声,提醒我今天至少应该做点“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从一堆文件底下抽出笔记本电脑,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的一瞬间,眼睛被刺得火辣辣的疼,像是提醒我昨晚几乎没睡一样。

输入密码,登录邮箱。

管理一栋公寓会有多少邮件?在我妈离开之后我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多数是推销、诈骗,还有一封来自“哥谭清洁协会”什么问卷的垃圾邮件。我点开标注了公寓住户的邮箱地址,检查住户们的反馈。

和往常一样。

——里夫抱怨门口深夜又有年轻人在走廊大声唱歌。

——三楼的走廊灯一直闪个不停,希望有人来看看。

——五楼的上班族问能不能养猫(理论上不行,但我通常会装不知道,但狗不太行,养狗实在是太吵了)。

——垃圾箱有人偷罐头瓶子(旧问题了)。

——楼下的小草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坏了,委员会进行了一次违规警告。 (他们总是在罚款的时候最积极)

没太多“重要消息”。

我滑到最底下时,鼠标突然停在了一封标题扎眼的邮件上。

来自:哥谭大学·心理咨询处

主题:关于你近期缺席情况的询问

心脏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

我点开邮件。

内容很短,大概意思就是:

你最近几周缺席太多,如果你近期遇到困难,请记得校园内仍有专业心理医生可提供协助。

如需谈谈,我们随时欢迎你来办公室。

几个礼貌的句子,却让我的胃又开始隐隐抽着疼。

我揉了揉额角。

确实……我已经有一阵子没去学校了。

从钱德勒案子开始,一切就像脱轨的火车。不只是晚上,中午、清晨、甚至梦里我都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根本无暇顾及课堂、作业、或者教授点名时的叹气。

我盯着邮件良久,最后合上电脑。

是该去一趟。至少去解释一下自己还活着,至少这是一个我和约翰一起争取来的学位。

化学楼的灯光永远有种实验室特有的冷色调。助教海伦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她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里的登记表。

“马雷?你最近……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坐在她示意的椅子上,尽量把目前我的状况讲得简单一点。

没有说互助会,也没说夜翼,只是提到了雷迪亚和钱德勒的案子。

大概意思就是受到了惊吓和ptsd的困扰现在暂时无法进行学业。

助教皱了皱眉,但没有追问,只是点头:“我理解。不过你的缺席已经超过学院标准了,我们得商量一下补救办法。”

我会补上。我认真地看着她说。

她看了我几秒,像是在确认我的语气。

然后她摊开记录板,一条条列给我听:有机化学必须补做两次实验,并写完整实验报告。无机化学缺的作业要补交、剩下的就是期末的考试,如果分数不高,可能会面临挂科的风险。

“如果你觉得压力太大,也可以申请延期学期。”

海伦轻声补充,“校内有配置心理医生,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去看一次。”

我摇摇头,“谢谢,我……会处理好的。”

她没有勉强,只是递给我一张写着各种联系方式的表。“随时来找我们。”

我接过那张纸,折好放进口袋。

离开办公室时,早晨的阳光照在走廊的瓷砖上,亮得刺眼。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这么“正常”的校园生活了。

脚步才刚踏出学院大楼,一个熟悉又不能立刻叫出名字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马雷?”

我转过头。

是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脖子上挂着信息工程系的工牌,手里拎着一叠厚书。

他的眼睛在看到我那一瞬间明显亮了亮。

你是……?我试图回忆,虽然我记得和我一起上课的同学,但眼前的这位我确实有点提不起印象了。

他笑了:“我是布莱恩,约翰的助教,以前你和约翰来蹭程序语言和数据库系统的课的时候我坐在你们旁边。”

“我听说了,约翰的事情,我很抱歉。”

布莱恩的语气没有刻意,他顿了顿,像是在给我一点反应的空间。“你们关系很好,对吧?”

我点头。

“他总说你是唯一一个能一本正经听他胡说八道的人。”

布莱恩轻笑,“我们总打趣他、谁能知道天才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他的笑声后是掩不住底色的失落。“他真的是我们班最聪明的那个了。”

说完,他也没继续这个有点悲伤的话题,只是拍了拍手里的书:“如果你哪天想聊聊,我在工科楼的机房。约翰在搬走前,如果不在兄弟会就经常彻夜睡在那,捣鼓他的人工智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布莱恩耸耸肩:“连我们都看不太懂。”

谢谢。我点点头,让人意外的是我从没听过约翰在搬来公寓之前的故事。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开着玩笑继续其他的话题。

“那我先走了。”布莱恩摆摆手,“过会儿我还有一节课,我得先过去。”

我看着他离开,身影消失在楼层之间的拐角。肩上的背包换了个边,踩着枯叶走出校门。

风声、叶声、远处巴士的刹车声……

这些正常到不行的声音拼凑出一个我无比陌生的日常。

临近中午,又是工作日。回程的地铁车厢里只有几个打瞌睡的流浪汉,广播声机械而迟缓。我靠着栏杆扶手闭上眼,再睁眼时窗外已经是哥谭熟悉的阴云天,而公寓门口的草坪还是无人打理的模样。

楼里没人上报新的问题,我只需要找个时间,买个新草皮、可能要花上一天的时间把被压坏的草坪铲了种上新的。

我把跨肩包丢在沙发旁,长呼一口气。

桌上的通讯器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Nightwing】:我拿到证物了。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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