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心风眼的螺旋厚云在农场半空浮现，震撼人心的奇观本该带来狂风暴雨的巨大动荡，却诡异得没发出分毫声响。

斯里奥唤醒贾维斯，蝙蝠战甲瞬息间全面覆盖，他迅速翻越木屋窗口，暗漆色披风飞速从窗框滑走，视线余光里克拉克护着布鲁斯退回到了木屋外侧走廊。

史蒂芬看了眼大步从时空缝隙跨出的高大身影，不知多少次施展了以农场为中心扩散开笼罩整个大都会的镜空间。

哪怕对方一拳就能将其击碎，史蒂芬依旧不厌其烦。

斯里奥微微侧头，收到他视线的布鲁斯低头检查了一番护在他身前的克拉克：“我们没事。”

肤色泛紫的外星人足有三四米高，右手处穿戴了一副金甲手套，镶嵌了三颗色彩迥异的宝石。来到一处陌生地界，他却目标明确，像对此处万分熟悉似的，充满杀意的视线在云层尚未凝结成功前就落在了史蒂芬身前：“你找死——”

红色宝石猛地凝聚成型，斯里奥双手架起闪身挡在施法的史蒂芬身前，硬生生抗下迎面一击，与此同时时停法术施展成功，疾风从身体两侧刮走，斯里奥得以没被这股巨力击飞。

不逊色氪星人的巨力拥有无限宝石的加持后变得更加神秘莫测，他微微眯起双眼，匆匆扫了眼覆盖于小臂处振金材质的护甲。地球上数一数二的坚硬物质在外星人的狂怒一击下留下明显的凹陷，这是场不对等的战斗，一旦开打，斯里奥决不占优。

“多少次了？”斯里奥活动活动手肘，托尼制作的超英制服比起斯里奥原先的更偏重甲，他不常有机会使用，需要习惯一番。

“三十九，算上这次。”史蒂芬视线死死盯着场间的外星人，他又使用了几个斯里奥看不出深浅的法术，金环在场间层层叠叠，飞溅起刺目的火花。

强行施展多重魔法阻止灭霸撕开时空令至尊法师冷汗淋漓，他费力压下喘/息：“灭霸越来越快了，溯回的时间因此缩短了太多。”

斯里奥迅速朝入侵者的方向投掷一些亲手加工过的斯塔克科技产品，随后又操作起小臂处升起的电子屏幕，尚未来得及回话，便听见至尊法师喝止了飞到一半的克拉克：“别和他战斗！”

克拉克猛地悬停在半空，迟疑着收回那双含满热视线的双眼，天空般透亮的蓝眸无措地回望布鲁斯。布鲁斯神色严峻，不在乎那双询问他的双目随时能喷射出轻易融化金属的高温：“我不清楚前因后果，但他手套上类似宝石的存在明显比我们多。”

斯里奥接收到了两处询问视线，在小臂处的屏幕设下倒计时，随后挥手让克拉克不要靠近对方，一只手则在蝙蝠腰带里摸索。

“无限手套上的宝石分别是力量、空间、现实，他正是利用空间宝石撕裂了时空来到此处，等他集齐六颗宝石后，谁也无法阻止他！”史蒂芬喘了口气，对场间的友方解释：“我坚持不了太久，他不是冲你们来的，作为这里的原住民，不要与其他宇宙的人发生争斗！放心交给我们，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语速越来越快，脸色也越发难看：“现在只需要等卡尔·艾尔来——终局之战不在这里！”

斯里奥立刻领会法师的意思：如若此刻动手，恐怕导向的未来绝不是大家想要的那个一个。

斯特兰奇在短暂的沟通里突兀强调了信任，斯里奥眼神微动，沉思和怀疑很好隐藏在蝙蝠盔甲下。

……

卡尔本心不想离开斯里奥太久。

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见面，而上一次分开的场面实在不算友善……卡尔隐隐察觉斯里奥如今的状态不适合独处，于是他将斯里奥等人带到农场后赶回现场，发现大都会的人类军队尚未完全组织起来，事件却悄无声息被解决了。

来自不义宇宙的达米安和杰森拥有丰富的对敌经验，初入地球的佐德等人，是出现在尚未成立正义联盟前的入侵事件。这段记录瞭望塔有备份，蝙蝠电脑里恐怕要比瞭望塔的更详细，他们足以解答一道曾被攻克过的难题，这也是卡尔安心将两人留在佐德面前而自己短暂离开的原因之一。

达米安和杰森比起传送门下的初见要显得冷静得多，卡尔沉默着漂浮在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杀意里，语言表达的控制权失灵了，羞愧和自责揉搓了自我痛恨涌上心头：他竟然到此刻才首次拥有这股情绪。

这令重新身披红披风的卡尔连目光都不敢与蝙蝠的儿子们对上，他们想杀了超人也再正常不过，卡尔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斯里奥一般永远愿意等待他回头、给予他后悔的机会。

达米安说话了，他本该是在场与卡尔最熟悉的人，此刻却是表现得最为愤怒和怨恨的对象。

达米安直面超人时展现得如火山爆发般声势浩大的凌冽杀意，让杰森一度怀疑被池子泡坏脑子的人是对方而不是自己。

众所周知，当他人比你还要愤怒时，你反而会成为冷静思考利弊的理智存在。

杰森想，这小鬼绝对瞒了我一些事。

达米安尽量平静地询问了斯里奥的状态，卡尔对达米安的态度一如既往，甚至说要好上许多。超人回应了达米安夹枪带棒的追问，打量了一番明显属于神秘侧的陌生法师，眼神在对方胸口的神秘法器上停留片刻，很快收回视线没有多问。

法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他叫斯佩兰奇，来自其他宇宙的至尊法师。卡尔努力忍耐几乎变成习惯的对魔法以及法师的排斥，耐心看对方打开传送门，让才抵达本宇宙没多久的两人匆忙去赶下一个城市。

传送门的另一边是发生了暴乱的哥谭，卡尔皱起眉来，他望向尚未跨越金圈的三人，没有询问佐德、没有询问法师的来历、也没有询问哥谭的具体情况，提出了一个令在场几人都深感意外的问题：“你们为什么知道他现在叫斯里奥？”

金圈顷刻吞没几人的身影，其间没有传出一句答复。

达米安平稳的心跳在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疑问时猛的一跳。

卡尔·艾尔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他冲回农场嘱咐了克拉克和布鲁斯几句，穿透房屋结构遥遥看了眼在贾维斯变换的电脑装置前敲敲打打的身影，找到了正在做饭的玛莎和乔纳森。

正在打下手的乔纳森立刻放下菜刀，他扯起悬勾上的手帕擦拭湿润的手指，低声道：“出什么事了，孩子？”

卡尔扫过养父苍白的鬓角，瞧见背对他们忙碌的玛莎摘菜的动作微不可见的停顿，她的心跳声因一个悄然转变的称呼而失律。

“事情又有变化，我还是想让你们去孤独堡垒躲一躲。”卡尔当做没发现的模样与乔纳森并肩走出厨房区域。

乔纳森不再多问：“克拉克和布鲁斯和我们一起吗？”

“不。”卡尔吐出否定的答案，他定定望进养父沉稳坚韧的双眼，苍老的从来都只有发丝而非眼神与内心，乔纳森教会和给予克拉克·肯特的东西重新在卡尔胸膛闪闪发光，“他们逃不开，我无法保护他们一生，必须由他们自己面对。”

乔纳森同样回望眼前强壮的男人，他从未设想过克拉克有一天会变成如此模样，父母对于孩子的奢望总是只有一个：愿他有幸福健康的一生。

得知卡尔的真实身份与过往经历，乔纳森依旧不因身侧的人滋生恐惧，就像他从不为卡尔的错事辩驳一般。

“好，我这就跟玛莎说。”他安抚般地拍了拍卡尔的肩，能徒手接住飞机的男人小心翼翼回抱了乔纳森。

乔纳森的胸膛传来笑声引起的微弱震动：“是他吗？从不放开你的手的人。”

“是他。”卡尔说。

“这很好。”乔纳森红着眼眶，依旧在大笑：“这很好。”

卡尔送走肯特夫妇后立刻赶去了哥谭，他对布鲁斯的指导没有面对克拉克时的“简单粗暴”，向来只会在他真正需要的时刻帮衬一下。

布鲁斯做得不错，在卡尔遭遇佐德的时间里，布鲁斯成功阻止了参加脱口秀节目的小丑，不论是枪杀他人或是自杀，亚瑟最终没能掏出那把怀中被体温暖热了的手/枪。

代表韦恩庄园的管家赶去电视台递给了亚瑟一份有关亲子鉴定的文件夹，薄薄几张纸页的最后署名了布鲁斯·韦恩。

这位曾在布鲁斯幼时严厉拒绝了亚瑟的管家为他多年前的失礼举措表达歉意，并且询问亚瑟何时有空，布鲁斯·韦恩想同他详细聊聊这件事。

卡尔隔空望见小丑攥紧了手里巴掌大小的记事本，上面写了一个经过精心练习的笑话。瘦到骨骼明显的指节泛着青白，正如几日前他握紧母亲枯瘦的手腕、或是多年前不愿松开的庄园大门铁栏；他也用这般力道握紧过被抢夺的广告牌和仿佛被廉价好用的胶水死死黏在掌心的枪/械。

嘭、嘭、嘭——亚瑟手指抽搐，下意识模仿枪响，三个欺辱小丑的渣滓倒地了。

他又要忍不住笑了。

该死的、伴随了他一生的、可悲、可怜又可爱的笑……亚瑟冷漠又美妙的想：如他生命一般陪伴着他，只会随着他的死去而终止的玩笑。

他本打算对准自己的下颚来一下，后来想对曾经的偶像来那么一下——现在韦恩庄园的管家站在他面前，他代表了韦恩、代表了哥谭金字塔顶尖那些从不拿亚瑟当人的人，小丑又想将这颗子弹留给增添了不少白发的阿尔弗雷德。

他不知道有人正在考量是否要取他的性命，人生而拥有的、唯一属于自己能决断的事——是否继续延续自己的生命。

在哥谭淤泥般的脏污的生存环境里，命也是贱卖的玩意。

面上涂满白颜料的男人，将他卑贱的人生隐藏在夸张的深黑眼线中，亚瑟双手紧握这那本用力到起皱的廉价笔记。阴沉与怨怼是土壤里翻涌的植物根茎，粗壮的脉络在暗处疯狂增长，想要从布满苔藓的阴凉之处突围而出，哪怕直面的可能是烈火般残酷的灼热阳光。

舞台微柔的顶光下，落魄之人在只差一步抵达的悬崖之上，他将视线放在台下神色各异的观众，随后是被勒令闭嘴的莫瑞，最终停在韦恩庄园唯一的领事管家。

上一次和老管家对话时，亚瑟怀揣希望，被一扇雄伟壮观的铁门阻挡，隔着囚牢般的门扉，他伸手为抱着足球的男孩强行勾出一个笑脸。亚瑟的唯一的希望摔碎在地，得到的只有冷漠至极、不以为然之下的彬彬有礼的嘲讽。

而在此刻，亚瑟怀揣一把上好膛的手/枪，随时可以给眼前为富贵人家行事的傲慢男人来一梭子，可他手里拿着准备多时的笑话；

他也可以选择接过印有韦恩标志的文件夹，揭开硬纸壳里几张薄纸里的结果，它随时能验证亚瑟是个神经病还是个富家老头的一夜缠绵之物。

可他手里拿着那本修改多日的笔记本，里面写了亚瑟人生最好笑的笑话和一个小人物的最后遗言。

他要枪杀管家就要松开手里的本子，他想得知鉴定文件的结果就要舍弃这个笑话——像哥谭社会舍弃亚瑟一样。

“等等，我打算讲一个笑话。”亚瑟突然放松了姿态，他瘫坐在演播室的沙发间，身后做道具使用的落地玻璃放置着哥谭夜景的巨大海报。

指尖相触，小丑妆高翘的嘴角令面无表情的人看上去也像在大笑，亚瑟微微抬起下颚：“但是，好啊。我也想知道韦恩想跟我说什么。”

卡尔收回视线。

达米安和杰森很快隐没在哥谭的建筑森林里，他查看了一番托马斯·韦恩的所在地，不出意外混迹在宴会里，总比同一些遮掩面容的猫头鹰法庭关联过甚要好。

正是此刻，一个熟悉的心跳在人群里明显起来，恰好也是卡尔赶来哥谭的原因之一。他从未放松过对韦恩一家的心跳监控，年幼的迪克今日突兀出现在布鲁斯的生活轨迹里，卡尔忧心有猫头鹰法庭在暗处影响格雷森一家。

卡尔悄无声息缀在男孩正上方的高空，看对方灵活的身形穿梭在哥谭错综复杂的窄巷，动作轻巧如舞步，跨过生锈的垃圾桶时就像生了双翼可以飞翔般。

男孩被迎面而来的恶臭熏得皱了下鼻尖，卡尔紧绷的心绪因迪克孩子气的举动松懈几分，直到对方到达一个封死去路的死胡同。

破败的砖墙连白漆也脱落干净，墙面中央只留了两个锈钉，将一块原本正红的破旧布料钉死其中。

迪克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卡尔透过这块随处可见的褪色的布料，轻易看清被遮盖的地方是一处粗糙的浮雕，截面棱角分明，痕迹非常新，异常随性的刻法让人难以迅速分辨对方意图呈现的画面。

卡尔隐约只能看出大致是三四匹马在拉一辆载了人的车，街头涂鸦常用的自喷漆的化学味道在窄巷里弥漫。

迪克没找到有人的踪迹，一把拉下了红布，他尚未松开掌心的布料，下一刻视线彻底陷入黑暗。男孩被吓了一跳，他反手摸上遮住双眼的温热掌心，确定对方是人后松了口气：“是你约我来这里吗？”

卡尔没有回应男孩，与人等大的浮雕彻底呈现在超人眼中，墙面上还留有与雕刻同样粗糙的喷绘，圣诞节的红绿配色刺得卡尔·艾尔太阳穴直跳，墙面的雕刻也绝不是圣诞老人和麋鹿，不止因为其中的人物头戴桂冠，更是因为——没有哪个圣诞老人会让一群露有獠牙的灵长目动物拉车的。

小丑涂鸦遍布画面里每一个面孔上，卡尔没有感受到任何来源于魔法的影响。哥谭这期间被小丑游行示威的阴云笼罩，他也能确定眼前的画作不是随意而为。

卡尔警惕着捂紧迪克的双眼，强忍不适仔细观察了一遍墙面的雕刻，以人物头顶的桂冠得出这副作品是人类世界里描绘的太阳神阿波罗。卡尔·艾尔见过奥林匹克的众神，也迎战过阿波罗，这幅画没让他想起任何一位。

超人拉着迪克往后退了一步，这举动激怒了浮雕里的人与物，他们面目扭曲着怒吼起来，卡尔试图让死死黏住的视线从其中摆脱，墙面上鲜艳的色彩如密密麻麻的蛇蝎扭动躯干，他的目光与浮雕是相互吸引的磁铁，意志力完全无法抵抗对方的牵引。

浑浑噩噩中，卡尔隐约听见迪克急迫的询问，若有若无的声音引回了超人一丝理智，他如从浑浊到难以视物的污水中破开，终于夺辉了几分清醒。

剧烈的喘/息在耳畔回荡，眼前是身着鲜明罗宾制服的迪克·格雷森，他尚且带有圆润弧度的稚嫩脸庞浮现在驮扶马车的怪物面孔之上，四肢着地如恶犬般狂哮，呲牙咧嘴的猛兽在铁链的簌簌声下狠命挣扎。

血泪是融化的蜡烛油脂，从大睁的眼眶滴落，青白如死尸的脸庞毫无生气，外凸的双眼布满血丝，丝毫分辨不出人性。

它、或者说他终于发出了咆哮以外的声音：「救…」

哪怕在天昏地暗的晕眩里，卡尔依旧辨认出对方的唇语。

他困难吐出每一个字母，好似被阳光直射的吸血鬼：「救…救……」

其他宇宙的迪克在这年纪已是蝙蝠侠的罗宾，但有卡尔暗中看护，格雷森夫妇健在，迪克今日是与布鲁斯的初次见面。

是谁拿迪克做局，引诱超人前来？

超人困难地抬眼，悚然发现手里正发狠抓着一顶金属桂冠，先前分明是融于墙面的石料，落在手里却褪为了金属类的材质。

——不、不对。

卡尔再度清醒，只见迪克顶着层层冷汗的痛楚表情望着他，超人猛地松开手，男孩的左肩果不其然有一处不自然的扭曲，迪克发出一阵嘶嘶的痛呼声。

“……抱歉。”卡尔半跪下身，慌忙检查迪克的状况，好在只是错位，早有防备心的超人没把一个未成年的骨头捏成粉碎，眼前的男孩可不是夜翼。

“好吧，你得送我去医院才行。”迪克嘟囔：“我是偷跑出来的，这下可瞒不住我父母了。”他很快摆脱了沮丧，好奇道：“你怎么了？是那副浮雕有古怪吗？你不让我看，自己却看到了些我看不到的东西，对吗，先生？”

卡尔无奈的夸他：“你很聪明，但这不是孩子该得知的范围。”

“成年人的通用话术。”迪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叉腰，不满道：“嘿，说这种话实在不讨喜。”

“我不是讨喜的人。”卡尔再度谨慎地打量浮雕里唯一的人物，冠冕代表太阳射线的尖锥朝四周散开，刺钉项圈的形状一时之间难以分辨他头顶戴的是神的卫冕还是囚徒的锁环。

“我不觉得，我在新闻里看见你了！你超酷！”迪克狡黠的笑了起来，他打量起超人的制服：“我还挺喜欢你的。”

如迪克声音如出一辙的幻听打断了卡尔下意识想展露的笑。

「救、救…」

「…救、救他！！克…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