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初的加勒比海暗潮涌动。
刚过去的上个世纪,装着大炮、奴隶与殖民者的木制帆船自大西洋而来,替他们远在“文明国度”的主人执行资本的原始积累;另一边,各个国家为互相使绊子而豢养的海盗几乎统治着加勒比海,两方的势力勉强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如今,欧洲的内讧快要结束,女王不再颁发私掠证,诸国开始围剿海盗。这群亡命之徒早已脱离控制。在这个时间段,西印度群岛的每一块土地,每一片海域都算不上安全。一个布满了高大植被与嶙峋山丘的小岛,简直是死亡的代名词。
如果条件允许,赛拉还挺愿意在这里看看风景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没有被开发的沙滩,干燥的海风和潮湿的陆地相得益彰,礁石旁边还藏着漂亮的贝类,几百年后只能从灭绝动物名录上看见它们。赛拉从海中走上来,湿漉漉的衣服笨重地挂在身上,和真实的世界没有区别。
完美的感官模拟。赛拉不知道正经的animus体验是什么样,但对她这种投身于机器(字面意义)的用户来说,使用体验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所有自称开放世界的游戏都不会真的全开放。一块泛着白光的巨大代码墙隔海而来,缓慢地飘到赛拉面前,显示这段记忆的空间正在缩小。赛拉伸出手,半个手掌没入墙中,知觉变得十分微弱。
机械的女声在耳畔回响:“警告,即将离线。”
“因为离爱德华·肯威太远了吗……”
珍妮很久没有说话了,赛拉也不太在乎她的回应。她把自己不停滴水的外套脱下来,朝墙那边扔了过去,衣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突然想到,在不久之前,这件外套因为沾了难闻的血被她果断扔掉了,而她在虚拟世界里又扔了一次。记忆的闪回让她脑子有点痛——如果她现在还有脑子的话。
“警告,即将离线。”
代码墙又向前逼近一段距离,差点把赛拉的半个身子吞进去。赛拉不再浪费时间,她跑过海滩,踩着礁石爬上小岛,进入了雨林深处。
*
“我在那里有些好东西要给你看。”
应着詹姆斯·奇得的这句话,爱德华·肯威马不停蹄地跑到了犹加顿海湾,转了一大圈才找到他口中的那个小岛。
在这一过程中,他经历了一场风暴,“顺便”抢了艘法国人的船,收获数箱朗姆酒以及一个自称赛拉·斯科特的怪人。
这个女孩来路不明,身份可疑,偏偏知道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在某个瞬间,他甚至真的有点相信赛拉是个海妖——海上生活的人不可能一点也不迷信。她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仿佛在暗示着接下来的冒险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收获。
怀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肯威船长来到这个无名小岛,果真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刺客,三两成群,到处都是。
放倒第一个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有点懵。出于某些原因,他很不想见到刺客,但痛揍奇得一顿的心理还是占了上风,支撑着他硬着头皮往里走,打晕了十几个人,终于在岛屿的中央找到了那小子。
詹姆斯·奇得是个凶狠狡猾的年轻海盗,深受“黑胡子”爱德华·蒂奇的器重。他被叫“娘娘腔”的主要原因是总爱端着副架子,像个贵族出身的小少爷。这个说法和奇得本人不修边幅的海盗模样很不匹配,但人的气质是由内而生的,这让他和其他人有点格格不入。当然,海盗们不叫人“小少爷”,他们只会叫“娘娘腔”。
肯威快步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奇得!这些修道士就是你给我看的好东西?”
“我说了我有个秘密,秘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的。”奇得拍拍身后的墙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玛雅石像。他转动墙上的某个机关,雕像缓缓移开,露出里面黑暗幽深的山洞。一阵水声传来,某种诡异的渴望出现在肯威的脑中,催促他赶紧进去看看。
这时,一个高大的刺客出现在肯威身后:“肯威船长。”
肯威毫不犹豫地掏出枪,却被对方捏住手臂甩到一边。刺客的声音不怒自威:“那个叫邓肯·沃波尔的刺客在哪里?”
肯威站直身子:“死了,我埋了。”
奇得走到两人中间,试图阻止这场冲突。爱德华也没想着打架,他震惊地看着奇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竟然和刺客有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石墙上跳下来,读不懂气氛一样惊奇地左看右看,在众人警惕又迷惑的目光中走到肯威身边:“那个山洞里有什么?”
奇得看向肯威:“这人是谁?”
肯威看向赛拉:“我不是让你留在船上?你怎么跟过来的!”
赛拉环顾四周,许多穿着一致的人正慢慢围上来:“这些都是……刺客?”
“回答我的问题。”刚刚放倒肯威的刺客双手环胸,他整张脸都藏在兜帽里,一看就是他们中间的神秘领袖:“你是谁?——你身上的袖剑是从哪来的?”
赛拉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威胁,并决定拉肯威下水:“他也有袖剑,你怎么不问他?”
“肯威杀了一个刺客,偷走了他的装备。”刺客的气压低沉,“你也一样?”
赛拉皱起眉,用过分夸张的谴责的眼神看向肯威:“天啊,船长……你真的不是刺客?”
“不要转移话题。”奇得走到赛拉面前,红色的头巾把他的眉目下压,显得充满戾气:“这地方不是你这种可疑人士可以活着进来的。”
爱德华突然抬手把赛拉拨到身后:“她没有威胁,把武器放下。”
奇得怒视肯威:“我让你一个人过来,你还给我捎带一个?你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说过,她没有威胁。”
“是吗?你就这么相信她?我打赌你俩认识估计都没有一周!”
实际上,恐怕连一天都不到。
“请冷静——我很抱歉,是我擅自跟过来的。”赛拉从爱德华身后走出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奇得猛地发现这两个人的发色和瞳色都很接近,乍一看像是一对兄妹。他的怒火渐渐转为疑虑,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
“我是赛拉·斯科特。嗯……或许,你们知道欧洲兄弟会吗?”赛拉一本正经地开了头,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忽悠人的道路上全速前进。
“意大利的那个?”
“是的(其实赛拉想说的是法国)——Nulla è reale, tutto è lecito。*他们是这么说的。”
“……你是意大利兄弟会的?”
“不,我不是刺客。但我和他们有交情。”赛拉展示了一下手上的袖剑,“他们给了我这个,表示愿意接纳我。”
“我不能因此就信任你。”
“我也不要求你们的信任。”赛拉看向刺客领袖,“我不是为此而来。我的目标只有爱德华·肯威,对你们则没有任何威胁。”
肯威突然插嘴:“你说是卡洛琳让你来的。”
赛拉努力圆谎:“她派我来不又是给你嘘寒问暖。请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跟在你身后,时刻关注你的动向。”
“卡洛琳可不会管得这么严。”
“肯威船长,我说这话可能有点不合适。”赛拉眯起眼睛,“如果恋人常年漂泊在外,再大度的女士都会在夜深人静时质疑对方的忠贞。”
“……”
奇得突然笑出声来,他狠狠锤了一下肯威的肩膀,这个举动彻底打破了现场凝滞的氛围。肯威的眼神左右飘移,他摸摸鼻子,任由好友嘲讽。
赛拉瞪大眼睛:“等一下。”她看向爱德华,爱德华没有说话。
“……你认真的?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大情种!”
在这一刻,赛拉对这个18世纪祖父的滤镜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再也无法愈合的裂痕。他既不是传说中伟大的刺客大师,也不是为爱守身如玉的言情小说男主角……这不就是个普通海盗吗!
爱德华郁闷地回道:“爱情和**是可以分开的,以后你就懂了。”
“不,我才不要懂。”
“说得好!女人的爱情和男人可不一样。”奇得笑够了,搭住肯威的肩膀,冲着赛拉挤眉弄眼,“你好,小姐,我是詹姆斯·奇得。原谅我刚刚的失礼——有人说过你和肯威长得很像吗?”
赛拉和爱德华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嫌弃地摇头。在奇得的眼中,这让他们俩看上去更相像了——像得有点离谱,奇得的笑容都僵硬起来:“呃,我不是在开玩笑……”
“够了。”被冷落到一边的刺客站了出来,打破了三人其乐融融的氛围。他不再管赛拉,而是凑近爱德华·肯威:“詹姆斯说你和圣殿骑士周旋过,你见过那个叫‘圣者’的人吗?”
爱德华看了一眼奇得:“……是的。”
“如果再看一次,你能认出他吗?”
或许是刺客太过咄咄逼人,爱德华的态度变得有些迟疑:“我想可以吧……”
刺客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我要肯定的答复。”他阴沉地扫了一眼赛拉,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
赛拉目送对方离开,有些疑惑:“他就这么走了?”
奇得止住肯威的问题,“什么都别问,进去再说。”赛拉意识到自己也获得了进入山洞的资格,立刻跟了上去。
“你确定‘种子’就在这里?”赛拉在脑中不抱希望地询问珍妮,珍妮却回复得很快:“我们离它很近,继续往里走。”
“‘种子’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山洞里并不算特别黑暗,但路很不好走。三人沉默地赶路,在爬上一块峭壁时,奇得开口了:“他是阿塔拜,我的导师。*”
赛拉觉得阿塔拜那副神秘又黑暗的样子充满了既视感:“唔……或许他是平行世界的蝙蝠侠。”
“蝙蝠什么?”
“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爱德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奇得,我倒没想到你会是个刺客。”
我也没想到你不是刺客。赛拉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们无处不在。”奇得的身手出奇的敏捷,“海盗当然也能当刺客。爱德华,你该明白,你在哈瓦那的举动让许多兄弟姐妹因你而死。”
“……”
“你出卖了我们,为圣殿骑士做事!现在有很多人想杀死你,你不知道我把你带到这里花了多少力气。”
赛拉一不留神就吃了个惊天大瓜,差点一脚踩空。鉴于两个平行世界的相似性,赛拉开始怀疑另一个世界的爱德华·肯威是不是也干过这事儿。但她转念一想,自己也在给圣殿骑士干活——肯威家只有康纳一个人是正统刺客吗……
带着得知家族秘辛的兴奋,赛拉跟着两人来到山洞的最深处,一扇沉重的石门立在那里,上面雕刻着巨大的人脸。
“我们到了。”奇得停下脚步,看向肯威,“去看看那个。”
肯威仔细看了半天,逐渐惊讶起来:“……这就是他!那个‘圣者’!”
奇得严肃地问他:“你确定?石雕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你真的见过那张人脸?”
“‘圣者’是谁?”赛拉有些不明所以。她抬起头看看石雕,表情突然变得比爱德华还震惊。
“……我也见过他。”
肯威和奇得一起看向赛拉。奇得皱起眉毛:“你在哪里见过?”
“办公室。”
“办公室在哪里?”
“……那个清洁工。”赛拉和实验室的每个人都谈过话。她努力回忆过去的画面,一张男人的脸越来越清晰:瘦削、苍白。黑眼圈很重,眼睛里闪烁着零星的疯狂的光芒。他能说会道,只是说的都是废话,逻辑混乱,总是重复他是实验室的“老人”。他叫什么来着?詹姆斯?保罗?约翰?
*
“我叫约翰·伊坦迪什。”剧烈晃动的镜头中,一个男人有点神经质地说着话。
“我要告诉你们……我要告诉你们!阿布斯泰戈在杀人!他们在进行人体实验!我是实验室的老人,我有证据!现在他们要跑了!”
*意语“万物皆空,诸行皆允”。弗洛伦萨一枝花艾吉奥常说这句话。
*爷爷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海盗(但是我好喜欢他……入坑刺客信条就是因为黑旗,这就是白月光滤镜吗……)
*阿塔拜也是阿基里斯的导师,都是阿字辈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024
点击弹出菜单